赵雪听到消息,先一步赶到园子,看着一团乱,在一旁隔山观虎斗不说,还制止了几个要上前去拦阻的婆子,她压根不在乎二房如何闹腾,反正闹得越难看,她看得越开心。
如今她与魏家的亲事定下,却没料到机关算尽,只能进府当个姨娘,因为正妻之位,魏家早有人选。她不知其中曲折,但肯定魏家不看重自己,少不了魏氏在后头推波助澜,她恨极也怒极,这么多年,二房的气焰让她受够了。
赵妍被打得狼狈,头上珠钗被扯掉,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扯得皱巴巴,跌坐在地上,庆幸还有丫鬟护着,伤倒是没有,只是脸上满是屈辱。
赵雪见状,看了下四周,状似不经意地将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给踢了过去。
石头滚到赵妍不远处,赵妍听到声音看了过去,眼一红,没有多想,推开了自己的丫鬟,一鼓作气的拾起石头,站起身,高举着手,冲向赵嫣。
赵嫣见她冲来,眉头一皱,打架什么的只要不见血都还好说,大不了辩解成强身健体,但若用武器的话,伤了任何一个人就不好善了了。
她眼明手快的捉住了赵妍握着石头的手,正要开口训斥,眼角余光却看到走来的一行人。
她的眸光一闪,立刻嚷道:“饶了我!三姊姊,妹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研没料到原本气势凌人的赵嫣会突然变了个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就见赵嫣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哭得极为委屈。
别说赵妍,在场的人全被这一幕给震住了,还搞不清情况,金子、银子两个人却已经回过了神,直接扑到了赵嫣身上,一口一声的叫着小姐,活似主仆三人受尽欺凌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远远就看到这一团乱,赵亦顺气得脸都绿了。
赵妍正要出声辩解,却因为看到赵亦顺身后的楼子棠而脸色一变再变,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园子中。
楼子棠没有看她,几个大步上前,蹲在了赵嫣面前,“可是受了欺负了?”
“他们打我。”赵嫣掩面哭泣。
除了金子和银子之外,知情的众人都被赵嫣的厚颜无耻给震住了,方才打得比谁都狠,赵妍和几个丫鬟、婆子被她们主仆三人打得一身又是土又是灰的,现在却被反咬了一口——楼子棠伸出手,轻触了下她的脸,近乎耳语的问道:“真吃亏了?”
捂着脸的手指微张开,赵嫣的眼睛眨了眨,声音细如蚊蚋,“二郎放心,我什么都吃,就不吃亏,只是你给的酒菜都洒了,你得再补我。”
这个时候还顾着吃,楼子棠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缩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时,一张脸冷如冰,看着赵妍手中的石头,“不知可否有人能解释一句?”
被楼子棠冷冷的瞧了一眼,赵妍原本高举的手愣愣放下,手中的石头也滚落在地,“不关我的事,是她打人——”
“是啊!不关三姊姊的事,是我先动的手。”赵嫣打断了赵妍的话,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我气不过,三姊姊说她才是赵府的正经小姐,我不过是庶出的贱种,在戏班子长大,一点规矩都不懂,连替她提鞋都不配。”
赵妍的脸色一白,这些话确实出自她的口中,但私底下对嘴对舌无妨,若让外人听了去,就是她这个嫡出的小姐目中无人。
“原来这就是赵家的家教,我如今算是开了眼界。”楼子棠将赵嫣给扶起,语气淡淡。“我楼某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出身不高贵,也由不得旁人指指点点。”
赵亦顺闻言,面子上挂不住,府中的千金小姐打了起来,这话传出去,赵府颜面何在?正想开口斥个几句,赵妍却已经沉不住气地开口道——
“论家教,我堂堂赵家嫡出小姐难道还比不过这胖丫头吗?原来二郎君不单身子弱,连眼睛都是瞎的,是非好坏不分!”
赵亦顺气急败坏的瞪着赵妍,“赵妍,闭嘴!”
赵妍骂得正兴起,压根不理会赵亦顺,对着楼子棠又道:“你以为出身永安侯府又如何?不过就是个病秧子,就算你兄长死在边疆,侯府也轮不到你做主!”
“混帐东西!”赵亦顺吓得一张脸都白了,这话传出去,赵府可就完了。“没看到三小姐魔障了,还不快把人给带回去。”
楼子棠却伸出手,挡住众人,走向赵妍,一脸的平静,“纵使侯府轮不到我做主又如何?”
“你不过就是任人拿捏的蝼蚁,一个快死的病秧子,眼瞎心盲,才会看上赵嫣这个贱人,把个出身连当妾都不如的丫头当正妻——”
楼子棠的神情一冷,目光如刀狠射向她。
赵妍心一惊,被看得心里发毛,有一瞬间怀疑他要杀了她,却没料到楼子棠却是神情一变,一阵猛咳。
赵妍慌得退了一步,楼子棠突然闭上了眼,直接晕了过去。
见到他硬生生倒下,赵妍吓得惊叫了一声。
“二郎君?!”赵亦顺被事情转变吓得魂不附体,脑中闪过的是楼子棠若在赵家有个三长两短,赵家就完了。“快、快扶着二郎君,叫大夫。”
赵妍是气极了才口不择言,万万没想到上一刻才拿着像刀似的眼神看她的人,下一刻便像死了般倒了下来。
赵嫣顾不得再装委屈,看着楼子棠失去意识,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愤怒过,让她几乎要丧失理智,她恶狠狠的看向赵妍,“赵三-若是二郎有个万一,我要你的命!”
若是以往赵妍肯定会不服气的回嘴,但如今看着众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吓得不敢动弹,脸色一阵青白。
楼子棠晕死过去的事,自然不可能瞒着姚少媛。
姚少媛冷着脸,发话只让随行的林大娘替楼子棠诊治,拒了赵家请来的大夫,这是摆明防着赵家。
赵亦顺虽然面上挂不住,但也莫可奈何,谁叫家门不幸,出了赵妍这个口没遮拦的东西,几句话就让楼子棠昏了过去。
赵亦顺在心中求神拜佛,祈求各路神明可别让楼子棠有事,偏偏楼子棠还没醒,得到消息的叶齐云已经快马加鞭,迳自带着大夫和一班护卫到来。
明明是赵家,但府里的主子俨然变成姓叶的,赵家的下人走在府里脸上都带着明显的不安。
当大夫丢了一句“气急攻心,情况不甚乐观”,叶齐云立刻翻了屋内的八角桌,弄出的声响令站在屋外等着消息的众人心全都揪起。
赵嫣再也顾不得于礼不合,硬是不理会守在门口护卫的阻拦,冲进房内。
赵老夫人气极,拿了拐杖就往一脸苍白的赵妍身上招呼过去。
魏氏护女心切,连忙抱住赵妍,身上硬生生被打了好几下。
赵老夫人发话,让赵妍罚跪在祠堂,不许人探望,直到楼子棠化险为夷。
赵嫣红着眼,冲进了房内,不过原该昏迷意识不清的人却好好的半卧在床上,正与叶齐云低声交谈。
她脚步一顿,不由怔忡。
“巧巧。”坐在一旁罗汉榻上的姚少媛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脸上难掩兴奋之情,“我就说咱们巧巧是个有福的,果然,这亲事才刚定下,就传来了好事,说是世子爷有消息了。”
赵嫣脑子还是懵的,盯着楼子棠,没法子回神……世子安全了,这事儿可喜可贺,但是
她现在笑不出来,一双眼像是看仇人似的瞪着楼子棠,她被挡在门外大半天,担心受怕,但现在看来,他明明一点事都没有,看来——又被坑了。
“你晕倒到底是真?是假?”她有些气急败坏。
“吓到你了?”楼子棠没回答她,只是淡笑反问。
“你死活与我何干,为何会吓住我!”她面子挂不住,死鸭子嘴硬。
楼子棠对叶齐云使了个眼色,叶齐云却直接无视,没道理赵嫣一来,他就得要让位给他们两个小辈恩恩爱爱,硬是死皮赖脸的坐在一旁。
“世子爷找到了,但对巧巧来说,可未必是好事。”叶齐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你别胡说八道。”夫妻多年,姚少媛看出了叶齐云心头的小九九,无奈对他轻摇了下头。
“媛媛,你也很清楚,以大郎疼爱二郎的程度,这么些年他替二郎选妻,京城贵女没几个入得了他的眼,好不容易看上咱们二哥家的闺女,偏偏二郎不中意。”叶齐云自顾自的说道:“如今大郎返京,知道是二房办了这件事,对赵家的亲事肯定不满意。”
“此事就不劳三爷烦忧。”楼子棠的眼神一转,担忧的看了赵嫣一眼,不愿家世背景的问题令她心头难受,“晚辈自有主张。”
“我这是好心给巧巧提个醒。”叶齐云好整以暇的看着赵嫣,“你当能体谅我一片苦心。”
“当然。”赵嫣理所当然的点头,客观的顺着叶齐云的话道:“若我是世子爷,我也不会满意这门亲事。”
这般斯文俊秀的弟弟,就算没有功名在身,但只要有他这个兄长在的一日,也能保他一世荣华,配个京城贵女都绰绰有余,二房偏趁他失踪,挑了个在江南家世已是日薄西山的赵府嫡女为妻,最后人家嫡女还嫌弃,推了她这个庶女代嫁,世子爷知情十有八九会气得吐血。
“你说,”赵嫣双眼发亮的看着楼子棠,“世子爷会替你报仇吗?”
楼子棠原还担心赵嫣心头难受,但眼下见她的表情,他不由一笑,“你指的是对付赵家?”
赵嫣点头。
“来。”楼子棠对她伸出手。
赵嫣没矫情的大步走过去,楼子棠也不顾叶齐云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报仇这等小事,无须兄长出手。”
叶齐云挑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楼子棠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摆明了态度——与你无关。
“二郎,这可不是个尊重长上的态度。”
姚少媛忍不住对自己的夫君勾了勾手指,这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是喜欢掺和小辈的事。“夫君,过来一会儿。”
叶齐云见了,只能模了模鼻子,觉得有些可惜的站起身,让出位置,走向姚少媛。
“巧巧身分不高是事实,但我已经答应了她,等大伯子回京,由他出面张罗,替巧巧送嫁。”
叶齐云眉头一皱,“这事儿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这点小事还需要跟你商量什么。”姚少媛不以为意的道:“如今我倒想到更好的法子,大伯子膝下无子,不如让他收了巧巧为义女,你以为如何?世子爷向来敬重大伯子,有大伯子在,世子爷也不好反对巧巧。”
“别胡闹。”叶齐云“啧”了一声,“老爷子还在,你敢做主给我大哥认义女,我可没那胆子。”
姚少媛的嘴一撇,在叶国公府,老国公是参天大树般的存在,为人严肃,注重门第,看重门当户对,比起永安侯世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与巧巧之间的事,无须旁人做主。”楼子棠看了叶齐云夫妻一眼,“不论兄长喜或不喜,我认定了,便是认定。”
“真是好样的。”姚少媛不禁给了楼子棠一个赞赏的眼神,“以后若有事来找我,我能帮的肯定帮。”
叶齐云闻言,在心中猛翻着白眼。
楼子棠浅浅一笑,“谢三夫人。”
叶齐云正要开口说什么,姚少媛却不给他机会,迳自将人拉到花厅去,方才为了吓唬赵家人而打翻的桌椅都已经收拾妥当。
赵嫣坐到床边,仔细的看着楼子棠,“你真没事?”
楼子棠摇头,“没有,由始至终,我都很好。”
赵嫣彻底松了口气,咕哝着说:“这么坑人,好玩吗?”
楼子棠伸手捏了下她气呼呼的脸颊,“我是帮你出气,别不识好人心。”
她“嗤”了一声,“以我的能耐,应付赵妍绰绰有余,还要你帮。”
“我看你就只会带着两个丫头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地上又滚又哀叫着,不如我这一倒,效果比你卖力演出强上数倍。”
“是啊!你行,还不就是仗着你的身分,赵家怕你死了,他们也得陪葬。你可知赵妍为何寻我麻烦?”她有些埋怨的看着他,“自己长得这般祸害,连话都没跟你说上几句,她就改变了主意,非要嫁你,我还真该庆幸你的身子不好,不然以你这相貌,只怕一心想要巴上你的女人,绕扬州城三圈都不止。”
“别恼,”他低声哄道:“大不了答应你,以后深居简出,不抛头露面便是。”
这口气像在哄孩子似的,但对赵嫣十分受用。
“赵府如今如何?”
“赵妍被打了一顿,被罚跪祠堂。”
楼子棠闻言,并不意外,“当年你被罚跪祠堂几日?”
“三日。”对此,她记忆深刻,“你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他把玩着她胖女敕女敕的小手,“就让大夫捎消息出去,我就昏个三日,让她在祠堂好生反省反省。”
这是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不可否认,楼子棠替自己出气,感觉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