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想着魏氏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今日可终于吐了口闷气。
哼着小曲,经过梅字间,门却被由内往外推了开来,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
李大壮笑着一张脸,“巧巧姑娘。”
“你怎么在这?”
李大壮让开来,赵嫣探头看过去,壶里的水开了,楼子棠将滚水倒入茶碗中,烟雾散漫开来,看着他,隐隐有些看不真切。
楼子棠放下壶,抬头对她浅浅一笑。
她被他的笑晃了下眼,鬼使神差的踏进门,“真是巧。”
“这世上没太多巧合之事。”楼子棠没隐瞒自己在此是刻意安排。
她的脸微沉了下,“你知道今日赵家人来红霞阁?”
楼子棠不置可否。
赵嫣坐了下来,梅字间的空间比起竹字间更宽敞不少,墙上挂着几幅丹青,皆是红梅,或盛开或含苞,一旁的青铜香炉里点着檀香,别有一番雅致。
“赵家有你的耳目?!”她试探的问。
“毕竟是未来的岳家,多少得有些了解。”
她皱起了眉头,“所以你知道……”被魏氏母女嫌弃一事?!她话没问出口,就怕伤了他的心。
楼子棠浅浅一笑,“该知道的,我都明白。”
她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她们两母女从以前就脑子有毛病。”
楼子棠没答腔,只是给她倒上一杯茶。
闻着茶香,是上好的毛尖,赵嫣端起,喝了一小口,满意的叹息了声,看了看一桌的点心,“你比我那嫡母大方多了。”
楼子棠很识趣的将面前的杏花糕推到她面前,“看你的样子,应该没在你嫡母面前受气。”
“当然没有,要给我气受,也得我愿意才成。”赵嫣不客气的拿起糕点吃了一口,红霞阁的点心做得挺不错,尤其是杏花糕,甜而不腻,她最为喜欢。
“关于你嫡母的盘算,你打算如何?”
赵嫣差点被糕点呛到,有些慌乱的看着他,“你……你指的是什么?”
她是有打算想要回去李代桃僵没错,且她也没打算要瞒着他,原想打定主意等她想清楚之后,再去说服他认同她的决定,只是他现在就这么直接问了,她可还没想好说词。
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呐呐道:“赵妍这么刁蛮,你都不嫌弃了,没道理我这么可爱,你会不喜欢,对吧?”
楼子棠伸出手,捏了捏她粉女敕女敕的脸颊。
她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把他的手给拍开,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她不像魏氏不长眼,还端个架子。
“明明脸皮挺薄的,触感挺好,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厚脸皮,不知羞?!”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纵使知道赵妍嫌弃,你也情愿去娶她?”
楼子棠不置可否,拿起茶,喝了一口,看向戏台,没开口。
赵嫣见他专注地看戏,气恼不已,难不成他真看中赵妍?!
突然脑中闪过一句门当户对,他出身侯府,娶赵姊已是委屈,而她不过是个庶女,又何德何能能入他的眼?
自己还真是自以为是,还以为他对她笑一笑,就是对她有点儿意思,她闷着头吃东西,盯着戏台上的戏闷闷不乐。
“你说这世上真是善恶有报吗?”
楼子棠收回放在戏台上的视线,“你信吗?”
“原本信,但有时却很茫然。”
“有人令你失望?”
“失望不至于,只是——”她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微敛,“我的爹娘心善人好,却早逝,我的姨母人好,但姨父下落不明,枯守半生活寡,我也挺好,可除了姨母外,所谓的亲人视我如蝼蟮,我与姨母与人为善,却被人视为低贱之人,反观赵家境况虽日薄西山,背地里欺负人,却依然受人敬重,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楼子棠看着她正经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世间事本无道理可言,但你心善,从未改变,在我看来,实属难得。”
“确实难得,未曾改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不平的略一皴眉,“所以才会任你坑我一次一次,我问你,你污蔑我、坑我的时候,心中可有一丝不安?”
“未曾。”他喜欢逗她,所以怎么可能不安?
她“啧”了一声,“果然,什么善恶有报,我还想,若你捉弄我时,能有一丝不安,便是有所报应,但如今看来,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对你心软?”
他伸出手,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几乎对这手感感到着迷,“别胡思乱想,你信善恶有报,所以你才是你,老天对你的不公,终会还你一个公道,善恶有报,只是早与迟,所以你别变了,不然就不是我印象中可爱的巧巧了。”
他的话让纵使向来大剌剌的她也忍不住脸红了,“我才不需要可爱。”她忍不住本哝,不自在的闪过了他的手。
李大壮这时拿了个食盒,开门走了进来。
赵嫣看着摆上桌的酒菜,一眼就看出是宝庆楼的招牌菜,她爱的水晶肘子。肘子——她最爱吃肘子了,她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看着她嘴馋的模样,楼子棠淡淡的说了句,“吃吧!”
赵嫣立刻将羞涩给丢在脑后,不客气的动筷,塞了一大块肉,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今日对我太好了,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因为我有事相求,自然得上赶着巴结你。”
赵嫣吃得一张嘴油亮亮,一脸不以为然,“若说相求,应该是我求你才是,可你拒绝了我,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帮个忙也没什么,你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回赵府,听你嫡母的安排,嫁我为妻。”
赵嫣当下后悔为什么要一口塞进一大块肘子肉,狼狈的嘻了下,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将东西吞下,瞪着眼,声音有些哑,“什么?”
“跟我成亲。”他微笑的看着她,替她的杯子倒满茶,将杯子推到她的面前。
“为、为什么?”
“虽然我总是捉弄你,但多年来,我令你名声有损,我心知肚明。如今让你回赵府,为了不节外生枝,也得委屈你去演场戏,到时闲言闲言都将往你身上去,名节之于女人而言,事关重大,表面上我无法护你,但私底下我不想令你委屈。这门亲事没有门当户对,只有两情相悦,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
他的话令她的鼻头一酸。
看她红了眼,他不由取笑,“可别哭,留着眼泪,我身子不好,有一天我真有个万一,你再哭吧!”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替他夹了块芙蓉豆腐,“吃!只是身子差了点,以后我给你补补,让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倒是免了,若是能与你同生共死就挺好的。”
赵嫣的脸一红,没想到他说起情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你喜欢宝庆楼的菜,对吧?”
赵嫣点头。
“那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若我真有万一,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宝庆楼。”
赵嫣的双眼微瞠,一脸的激动,“宝庆楼是你的?”
楼子棠点头,“是我娘亲的嫁妆,我娘死后本来该归还给外祖家,但是舅舅看我年幼,将来又无法袭爵,疼惜我之余便留了几处庄子和酒楼给我,而宝庆楼是其中之一,还有京城的万福楼,虽然只有两处酒楼,但应该够你吃了。”
赵嫣的小心肝跳个不停,画圆的眼因为想起宝庆楼那些招牌菜色不停的眨啊眨,“那可以先说说除了宝庆楼外,你有多少家产吗?”
看着她一副掉到钱坑似的模样,楼子棠觉得好笑,“若你感兴趣,等回去我让大壮整理出来,让你瞧瞧。”
她用力的点着头,“我要看、我要看,这可都是我的。”
“我还活得好好,所以暂且还不是你的。”
“这是自然,不过我总得先把后路想好,以免你真有万一,我措手不及。”
楼子棠挑了下眉,方才还一副舍不得他身子不好的样子,现在一脸充满期待?“你这变脸也太快。”
“话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想先看看罢了,反正你很清楚,我打心里不希望你有事,我只是想看我未来的夫君有多少身家。”
看她满脸掉到钱坑似的笑,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不单是个吃货,还是个财迷。“你就只想到这些,难道不担心侯门一入深似海?”
“我本就一无所有,自然无所畏惧,往深一点说,要惧怕也该是你们侯府的人怕,毕竟我若撒泼起来,可不管嫡庶、长幼那些规矩,到时我怕你会后悔娶了我。”
楼子棠失笑,如他所料,她的性子不用担心她会在侯府受了欺负。“你开心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我夫妻一体,如今我兄长下落不明,若始终无消息,等在前头的路,对我俩来说可不好走。”
赵嫣注意到他平淡语气下的哀愁,一来有对兄长的挂心,还有更多的是对亲人之间尔虞我诈的失落。
永安侯这个爵位,无战功支撑,终究走向凋零,不过不管怎么说,名头好看,还是挺吸引人的。
“要坐什么位置,就要负什么责任,你说,那些人吃饱着撑着,当个闲人不好吗?非要当什么侯爷。”
这一点也是楼子棠心中所想,所以这辈子有兄长庇佑,他能活得自我,如今兄长不在,他撑起侯府的天,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不让兄长重视一辈子的骄傲沦落到二房手中。
看着赵嫣,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我兄长远赴边疆前,我也问过他,我不懂他为何定要上战场维系永安侯府的荣耀,在我看来,当个闲散侯爷,平稳一生才是福分。
但他不以为然,午夜梦回,我总想着,若他听我所言,或许不会落得今日下落不明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