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九点。
帝都财团总公司大楼,十七楼会议室内,进行每月一次的例行性早餐会报,几名不同部门的干部一一做报告。
严世爵一手支额,听得漫不经心,不时瞥向放在桌上的手机。
季曼凝瞧出他的异样,思忖半晌,举手发言,“总裁,我能否先插个话?”
“你说。”
“我一早接到消息,大钜集团因刘总裁失踪,资金周转出现问题,财务状况一团乱,不少股东和债权人要求大钜集团派人出面处理,将在明天,上海时间十七号下牛两点召开临时股东大会,总裁是否先指派个人前往参加?”
今日有早餐会报,她收到消息后还来不及向总裁单独报告,又加上见总裁心神不宁,她认为很可能与刘乐璇有关。而帝都财团及总裁个人都有在大钜集团入股,虽比例不多,持股仅约百分之一点五,但仍有资格出席临时股东大会。
这两、三天大钜集团的股价持续狂跌,甚至有人指出是刘巨泰借挖掘油田名义,恶意掏空集团资金,他在非洲发生意外失踪,实则是卷款潜逃海外。
种种谣言满天飞,据闻刘巨泰的个人资产将遭冻结。
严世爵一听,心口一紧缩。
他不自觉盯着手机,他一直在等刘乐璇与他联络,向他求救,但她至今一通电话也没有,令他内心的不安更甚,可是他实在拉不下面子主动联系她……
想到这里,他月兑口道:“替我调动行程,我亲自去一趟上海。”
此话一出,他自己也怔了下,却设打算收回这样的决定。
他想看看她。
季曼凝虽意外总裁的决定,但没多说什么,心下更认定总裁对刘乐璇一定有特殊感觉。
上海,大钜集团总公司。
严世爵才踏进公司大楼,就看到一堆媒体出没,而公司内部宛如菜市场,一片闹烘烘的。
他向柜台人员报上身分,打算前往开会楼层,却见几名记者朝门口奔去,一辆黑色房车停下,下车的人正是刘乐璇。
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几日不见的她,她面无血色,虽戴着墨镜,却能看出她无精打釆,且明显消瘦不少,他的心不由得一阵揪疼。
几名记者围着她,问她父亲下落、是否谎骗失踪,实则已卷款逃亡海外?又问对于公司现状及一干债权人,她有何因应之策?
刘乐璇完全没回话,由两名保镳挡开记者,护送她匆匆进入公司,一路朝高层干部专用电梯而去。
严世爵差点想冲动上前,一把拉住她,好好检视她的状况,却是手握成拳,朝另一部电梯步去。
位于九楼的大型会议厅内,吵杂喧哗不休,股东、董事、债权人纷纷要求刘乐璇提出解决债务方案,更不断逼问她刘巨泰的下落,甚至质疑她是不是知道她父亲在哪里却故意演戏。
刘乐璇好说歹说,却劝服不了心浮气躁的众人,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情绪崩溃,哽咽道:“我比各位更想知道我父亲的下落……我相信他还活着,很可能是受伤或其它因素,暂时无法与外界联络。我父亲绝对不可能掏空公司资产,他或许投资错误,但他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一定会出现解决公司的危机……”
她再三为父亲说话,替他的人格做担保,她甚至站起身,朝一干股东及债权人九十度弯腰鞠躬,“拜托各位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好吗?拜托股东董事们,别急着在这个时间点抽资,那只会让公司陷入更大困境……”
斑傲如她,这辈子还不曾向人鞠躬哈腰,低声下气拜托。
案亲突然发生意外失踪,她还来不及伤心难过,便被更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在这时候软弱哭泣,即使她不懂得经商,也不能逃避躲在家里,要代替父亲出面,勇敢面对群众。
可是面对一群咄咄逼人、气恼愤慨的债权人,她无法不害怕惊惶,除了恳求大家宽容、给他们时间,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别只会说那种空泛的承诺,叫刘总裁出来!让银行冻结刘家个人帐户!清算刘家资产!”一名股东站起身吆喝道。
接着几名股东也齐声吆喝,因损失惨重将怒气全指向她。
刘乐璇低着头,眼眶含着泪,颤着声代替父亲再三道歉。
“这么做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穿过喧哗鼎沸的人声,传入她耳中。
她倏地一惊,抬起头,对上严世爵的目光,心重重一跳,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与会的人太多太杂,她根本没心思细看每一张脸孔,完全不清楚他也在场。
“你真的认为你父亲投资错误?认为你父亲有意逃避,你需要代你父亲道歉?”严世爵起身走近她,绷着脸容,对她闷声质问。
近距离看着没有墨镜遮掩的她,神情黯淡又如此脆弱,让他感到一阵心疼。
他怀念她眼神高傲炯亮的自信姿态,眼前卑微、可怜兮兮的她,不像她,更令他看不下去。
刘乐璇抿抿唇,摇揺头,她还是相信父亲没有错。
严世爵一手握住她痩弱的肩头,转而面对在场的一干人等,目光冷峻地宣告,“大钜集团的财务问题,由我,帝都财团总裁严世爵介入处理,由我暂时替失踪的刘总裁担保,概括承受。”
这话一出,与会人士又喧哗起来,刘乐璇惊诧地瞪大双眼瞅着他,不敢相信他做出的决定。
“想从大钜集团撤资的股东,其撤出股份由我接手,但买卖是以目前股价为基准再加一成,想提早认赔套现,就联络我的机要秘书。”
目前大钜的股价已跌了一大半,这才令一干股东人心惶惶,纷纷想抛售或抽银根,却又不甘心赔这么多。
“若各位能缓住躁动不安,相信之后的结果会让各位满意,不至于后悔投资大钜集团。至于部分债权人的权益主张,我同意让银行先查封刘总裁及刘小姐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若刘总裁依旧行踪不明,两个月后就让各债权人公平处理刘家财产。”
这么多股东出面抗议,是因为刘巨泰先前一迳独断转投资的作为,已使得不少股东不满,而今因为刘巨泰出事,公司资金又出现周转问题,这才发生骨牌效应,若严世爵没插手,大钜集团很可能一夕之间就崩盘瓦解。
有了严世爵背书,瞬间给了与会人士一颗强力定心丸,大家也不再争吵,纷纷散了。
会议结束,严世爵带着刘乐璇一起离开。
“大钜集团都没人了?总裁不在,也有副总裁、总经理可出面,怎么会要你这个完全不管事的大小姐出面当炮灰?”严世爵替她抱不平。
“副总裁和总经理他们都有在第一时间发言,但股东们认为我爸爸在这时间点失踪很不寻常,怀疑他卷款潜逃,一定要我出面澄清负责。”刘乐璇哽咽地道。
此刻竟没有一个人关心父亲安危,只一味计较利益损失,她感觉父亲顷刻间被所有股东背叛似的,被完全孤立。
“你父亲失踪之事确实有些不寻常……”他思忖着疑点。
“你也怀疑我爸爸是故意搞失踪?”她难过地质问他,方才他不是言明相信父亲的人格吗?
“我相信巨泰叔不可能故意失踪,若不是受伤无法对外联络,就可能是……”他话未完,就被她急声打断,“不,我爸爸才不可能丢下我,他一定还活着,不准你诅咒他!”她眼眶含泪,恶狠狠瞪着他。
如果连他都说出父亲可能已遭遇不测的话,她真的会崩溃。
“我可没诅咒巨泰叔。”严世爵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又道:“我相信巨泰叔绝不可能丢下你这个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宝贝女儿。”
若是认为刘巨泰已不在人世,他没必要信誓旦旦地替对方背书,揽下这个棘手问题。
“我是要说,巨泰叔若不是受伤,就可能是被人限制行动。”他道出两种可能性。
“被人限制行动?你是说……我爸爸可能被绑架?!”刘乐璇大惊。
“详细状况我会让人调查请楚,也会派人去寻找巨泰叔的下落。”严世爵向她保证。
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他非常不好受,这是第一次他对女人忧伤的情绪产生共鸣。
“严世爵,你为什么要帮我?”直到此刻,刘乐璇还是难以置信他会出面为她解危,替她和父亲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这不像凡事计算利益的他会做的事。
“你是担心你在大钜集团投资的钱会变成一场空?”
她果直到父亲出事,翻看一些公司的书面资料,才知道原来帝都财团和他个人都有投资大钜集团,但加总还不及百分之二的股权,对一般人而言,虽是笔庞大金额,可是对他来说,就算股票变成废纸,也应该只是不痛不痒的损失。
他不可能为了要回那一点股权利益,冒险揽下整个大钜集团可能面临的巨额负债。
“你就当我日行一善。”严世爵无法解释自己的一时冲动和失常,看见她成为众矢之的,只能低头哽咽道歉,他就忍不住想保护她。
因为她,他迳自做出这个重大决定,他的独断行径,恐怕也要引起自家股东们挞伐了。
“上车。”一步出公司大楼,严世爵示意她坐上已停在门外他的专车。
“我有车……”刘乐璇说道。
“跟我回纽约,刘宅别墅被查封,你目前有家归不得。”他提醒道。
他不仅出面替她解危,甚至要暂时收留她?以她目前的状况,确实不适合独自留在上海,她认清现今处境,只能温顺听从,坐上他的专车。
她真的很自责,她怎么会这么没用,父亲一不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完全不知该怎么帮助父亲,也不晓得该怎么替父亲守住他辛苦多年建立起来的事业,想到这里,她的心狠狠刺痛着,两串泪不禁落下。
严世爵抬起大掌揉揉她的头,温声道:“别担心,尽避信任我,我不会让巨泰叔毕生心血轻易崩毁的。”
其实以他跟刘巨泰的交情,绝对做不出这种善行,他完全是因为她,可他无法向她坦白,因为连他自己都厘不清这种对她异常在意的心情究竟是什么。
刘乐璇因他一个举动、一句话,内心无比暖热与感动。
她此刻对他的心情,绝非一句感谢就能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