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昨晚值夜的守卫被带过来,在他们的叙述中,都说没看见人,其中一个侍卫说隐约在天亮的时候听到有车毂辘的声音。段辰抓住重点后,让段泉马上去查问城门官,可有马车很早就进城的。
在段泉的查探下,居然真的有所收获,一个士兵说开城门的时候看到倒是有一辆牛车排队进了城,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辆牛车又出城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赶车的是个女子。
听到这个答案后,段辰坐不住了。他立刻让段泉备马,两人快马加鞭出了城。好在前天刚刚下雨,路面干得不彻底,还是能看见很清晰的车辙印子,两人寻着车辙印子开始一条一条的排查。有车軲辘印子又有牛蹄的脚印,很好找,那是一条往石城的方向的路。这让主仆两人很兴奋,因为一年多前,萧何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石城。
几乎不假思索的,快马加鞭,往石城赶去。一路时不时地查探车印,很快就发现,在一条岔路上,有两条车辙印子很是相似,仔细辨认,正好是一去一回。
段辰的心跳得很快,很紧张,有一种很期待却又怕再次失望的纠结。
“驾……”将鞭子甩得空响,段辰坐下的大宛良驹似乎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急,跑得比平时更快了,后面追着的段泉紧咬跟着。
不一会,车辙印子拐进了一条更偏僻的路。段辰没有停顿,径直钻了进去,因为到这里,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似乎来过。
后面的段泉很是着急,王爷这么不管不顾地钻进小道,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驾、驾……”段泉座下的马没有段辰好,但也是上等马。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好跟着段泉一头扎进满是一人高的茅草小道里。
小道不好走,到处都是灌木丛和伸出来的茅草,段辰也不顾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划伤,这条路越跑越觉得熟悉,这下段辰很肯定自己来过。等终于钻出那条小路的时候,段辰的心没由来地开始紧张,紧张的手心冒汗,连缰绳都有点握不住了。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一个简陋的小院子,一辆牛车正好停在那。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熟悉的院子,还有那棵槐树。
段辰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念叨着,心跳如同擂鼓。他下马,迈开大步往那小院子走去,走了几步后,便开始奔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忽然脚步一顿,段辰站立在那。
段泉一个不稳,差点撞上,险险避开后,段泉循着段辰的眼光看过去,就见马车的旁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迎着他们的方向,女子娇小,背对着他们。此时两人面对面站着,男人似乎在亲吻女子的额头。
段泉尴尬了,小心地去看段辰,就看见段辰喷火般的眼神里,有惊喜、有痛苦,还有满满的不相信。
这教他怎么相信,苦苦寻觅了三年多,熬过了一千多个日子,这就是结果?
不,不可能。段辰大步上前,他要弄个明白。
萧何连夜赶车将段辰送回去,一来一回,累到不行。刚到家,就看到蹲在自己门口的张哲。张哲在看到萧何后,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心,一番询问后,知道萧何没事,有点拘束地杵在那看着萧何傻笑。
萧何怪不好意思的,跟他道谢。张哲笑得阳光,回头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女人,恰好看见她头发上黏着几颗苍耳,便伸手去取,萧何下意识地后退,得知人家只是帮她摘掉头上的苍耳后,才尴尬地低头,站在那不动,方便对方动作。
结果,这一幕,远远地看去,就像是张哲在亲吻她的额头一样。
张哲看着低头娇羞的女子,心中荡漾,自从一年前认识搬到这里的孤儿寡母后,张哲时常过来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挑水、劈柴什么的都干过。一开始是因为同情,同情这么弱小的女子不仅要挣钱养家还要照顾那么小的孩子。不知不觉,那同情变成了欣赏,变成了爱慕……
“咳,那个……张大哥,谢谢你。”萧何察觉到头顶上迟迟没有动作,便尴尬地出声提醒。
“跟我客气啥。”张哲也发觉到自己的失神,连忙回神。
忽然看见一个气质不凡的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张哲惊讶地看过去。他们这里就是个小穷山沟,很少有外来的人,更别说如此贵气的人了。
萧何此时也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不期然地撞进对方的眼瞳中,眼神如火般炙热。那一瞬间,如同一道白光在脑海中炸响,轰得她片刻失神。直到那人开口喊了她,她才惊醒,望着他,说不惊罸是不可能的。
段辰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其他人都自动成了摆设,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来得让人心悸,“萧萧……”两人还有两步的距离,段辰站在那,开口了。
他这一声萧萧出口,萧何的眼眶就红了。她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人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才将他送回去吗?
段辰有点哽咽,他上前一大步,将人搂在怀里,“萧萧,别哭、别哭,我来了。”
萧何闻着熟悉的气味,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她内心天人交战,最后,理智战胜了感情,她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萧萧别闹,让我抱一会,就一会。”段辰哄着。
结果,这句话让萧何爆发了。她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一用力,将段辰推开。
结果也不知是段辰身体还没回复还是萧何用尽了力气,段辰一个没站稳,蹭蹭往后退了几步,居然跌坐了下去。
“王爷……”一直站在旁边的段泉立刻上前去扶,被段辰拒绝了,他自己站了起来。萧何担忧地看了眼段辰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力气怎么这般大了?
段辰不说话,又走到她身边,想拉她的手,被萧何挥开了。他紧抿着唇,执着地继续去拉她。
忽然,站着的萧何被张哲一个用力拉到他身后,他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问段辰,“你是谁啊?再动手动脚不客气了啊。”
段辰还没说话,站在后面的段泉就忍不住了,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搂住张哲的脖子,暗中使劲不允许张哲反抗地将他拉走,“来来来,我告诉你我们是谁,咱们就不要打搅他们夫妻俩说话了。”
还在剧烈挣扎的张哲听到“夫妻俩”这三个字的时候,顿了顿,本来气愤的神色顿时暗淡下去,也不挣扎了,随着段泉的拖拽走着。
萧何见状要上前阻拦,被段辰拉住。
“你们要干什么?”萧何气呼呼地质问,一来就这么对待她的朋友吗?
段辰的神色有点受伤,紧抿的唇没有松开,显示他的倔强。他看着萧何,最终还是服软,开口解释道:“段泉有分寸的。”
萧何挥开被拉着的手腕,“什么有分寸,没看到张大哥不愿意跟他走吗?”
一句张大哥点燃了段辰压抑许久的情绪,他忽然一个用力将萧何拉回他怀里,“你就顾着你的张大哥吗?我站在这里,你都没有正眼看我,为什么?我哪里不如那个张大哥了?”段辰说到后来,几乎是咬牙切齿。
萧何被他禁锢在怀里,没有半点空隙,两具身体贴得紧紧的,感受着彼此身体发出的热度。
“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你,给不了。”萧何隐忍着眼中的泪意,鼻音厚重地道。她不想被人当作棋子,也不想被人当成傻子一般操控,她只想跟儿子过简单、平凡的日子,哪怕辛苦、哪怕清贫。
“我也可以,你喜欢的话,我们就住在这里。”段辰听了萧何的话后,将人搂得更紧,生怕对方会消失似的。
萧何摇头,“身为段氏子孙,你有你不能放下的责任和义务。”虽然知道段辰说的话只是安慰她,萧何心里也有所感动,但现实却是他给不了她平静的生活。
段辰没说话,只是用脸颊去蹭爱人的颈部,好感受她的温度和气息,因为萧何说的是对的。身为段氏子孙,他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他无法辩驳。段辰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守着妻儿,慢慢变老。
“坏蛋,你放开我娘!”忽然,一声稚女敕的童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萧何一听到声音,就立刻想从段辰的怀里挣扎出来,她还没作好心里准备,不管是哪一方。
段辰在听到那童声的时候,身子一僵,却固执地没有动,继续禁锢着萧何。
霄儿一看,还得了,他着急地起来,但是刚刚睡醒,还在牛车上的小孩子却无可奈何,牛车离地面有点高,他根本下不去,却一次次试图想下去打坏蛋。
萧何看得触目惊心,生怕霄儿从上面跌下来。看了眼还在犯倔的段辰,萧何顾不得,一个屈膝,狠狠地顶在段辰的肚子上。
段辰吃痛,手却没松开,只是改抱为拉,拉着她的手,转身看着在牛车上急得走动的小孩。面熟,这是段辰对小孩的第一印象。
霄儿见段辰看他,一脸气鼓鼓地举着小手对段辰打去,却因为手短,还没碰到段辰,就因为一个趔趄,身子不稳地晃起来。
“霄儿!”萧何被吓得大喊一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
却有一道身影更快的冲过去,单手稳稳地抱住了身体不稳的霄儿。
霄儿懵着一张包子一般的小脸,吓坏了地看了看抱着他的段辰,又看了看也冲到牛车身边的娘亲。小嘴瘪了瘪,委屈得想哭又不愿意哭地忍着,大概是看到身边还有个“坏蛋”在。
萧何被他那小眼神看得心都化了,她上前张开手。
霄儿立刻从段辰的胳膊弯里挣扎出来,投到萧何的怀抱。在感受到娘亲温暖的怀抱后,小家伙才一抽一抽地耸着秀气的鼻子。
萧何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哄着。结果,哄着哄着,霄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抓着萧何的衣服喊:“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呜呜……”
萧何一愣,她怎么会丢下她的命呢,“不会,娘不会丢下霄儿的。娘会永远陪着霄儿,乖,不哭了。”萧何将霄儿放在牛车上让他站好,掏出手绢打算拭去儿子脸上的泪痕,结果掏半天,也没掏出手绢。
这时候,一只大手拿着手绢递到萧何面前。
萧何惊讶地看着段辰,自己的手绢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段辰见状,上前拿着手绢要去擦拭霄儿脸上的泪珠。霄儿别过头,不让段辰碰他,同时偷偷探眼看萧何。
萧何见状,接过手帕,轻轻地帮霄儿擦去泪水,“霄儿肚子饿了吧,娘去给你做饭。”说完,将他从车上抱下来。
脚一沾地,霄儿瞬间就跑起来,冲进屋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他似的。跑进屋子后,立刻吃力地要关门,嘴里还着急得直喊:“娘,快进来,有坏蛋。”
萧何头疼地看了看儿子,又看着段辰道:“你走吧,我们母子俩在这里,很好。”说完,不顾段辰再次拉着她的手不放,对着霄儿道:“欸,娘这就来。”撇了眼依旧拉着自己的段辰,走了过去。
段辰默默地放开萧何的手,看着她走进院子,在霄儿的拉扯下进了屋子,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段辰的手紧紧握着,眼睛用力盯着被关上的门,似乎这样就能看见屋子里的母子俩在干什么了。
虽然已经猜到这孩子必定是他的了,但是一想到那时萧何一个人,带着肚子还要吃力地逃避敌方人马的搜寻,心里就一阵揪疼。酸疼的感觉顺着心口传到四肢,瞬间就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觉得月兑力了。
他粗喘几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结果说不出口。眼前又是一阵黑,段辰看了眼紧紧闭着的小木门,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