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还好吗?”
“嗯。”
“侯爷,你还热吗?”
“嗯。”
“侯爷,你饿不饿?”
“嗯……”
“侯爷,你除了答嗯以外,还能回点别的吗?”
“好。”
……好个屁啊好!
她见他整个人都烧得跟只烤鸡似的,连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都掩不住他头脸的赤红色,虽然还能够含糊地回答她的问话,却越来越显得低弱。
风珠衣心口像是被谁恶意地紧紧掐拧住了,那陌生的撕扯疼楚感令她心慌得害怕,却又始终推拒、甩月兑不去。
完颜猛,撑下去……求你。
“小儿……别怕。”他声音低微沙哑,彷若随时就要消失。
“谁怕了?”她死命咬着下唇,强忍住了颤抖的泣音,嘴硬道“祸害遗千年,侯爷铜筋铁骨的,哪怕山都崩了,地都裂了,你还是能活得好好儿的,连根毛都没掉。”
完颜猛被她的话逗笑了,一双烧得发红的碧眼温柔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小儿就这么想跟爷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侯爷烧胡涂了。”她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反驳道“是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才对!”
他一震,低喃问道“小儿,你为何不喜本侯?”
她灿烂灼灼生动的眼儿蓦然一暗,沉默了几个呼息的辰光,才轻声开口,“我就是不能。”
不能心动,不能沉沦,她输不起。
尽避身子极度不适,脑子昏昏沉沉,完颜猛仍然挣扎着注视着她,彷佛想望入她眼里、心底……掏出她真正的心意。
“是不能,而不是不愿?”他幽深碧眼猛地明亮了起来,痴痴地紧盯着她。
“不跟脑子病糊了的人说话了,连句整话都听不清楚。”她仓卒间狼狈地别过头去,恶声恶气地道“你,闭眼睡你的觉去,别再开口了,免得等会儿把病气都过给我。”
他嘴角漾起了大大的笑容,欢喜得脑袋越发晕了……可恶,要不是他现下浑身没力,定要牢牢抱住小儿,好好逼问个清楚明白,绝不再教她有机会缩躲回她死硬执拗的壳里去了。
风珠衣心乱如麻,就想起身离得他越远越好,可才一动,小手就被只烫得厉害的大手握住了。
“小儿,我头疼。”
她的手再也抽不出,脚步也迈不离了,乱糟糟的脑际心间只恍惚地掠过了一个念头——孽缘啊。
这一夜漫长得彷佛无边无际。
完颜猛已经昏睡过去了,头脸浑身滚烫得令人心慌。
一整晚,她无论再困也努力打起精神,累极合上眼的当儿又立刻惊醒过来,紧张地检查着他的状况。
他的气息浊重粗喘,她的心也越来越下沉……
风珠衣悄悄地抽出被他握着的手,顾不得手麻得厉害,浑身更是酸疼不堪,无声地走到山洞口,看着已逐渐趋小的雨势,还有微微发白的天色,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了身后的一人一马,对上乌钩那浑圆乌黑却透着一丝警戒的马眼时,下意识对它比了个手势——
“嘘,别动,别吵醒他。”
乌钩极有灵性,见状再也不敢动弹,而是乖顺地继续卧着,为自家的主子挡风。
“好好保护你的主子,”她拿出平常对大黄的语气,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我去外头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要不能找到几株药草也行……”
乌钩打了个响鼻。
她心脏险些吓停,忙对它比画着。“嘘嘘嘘——就说了别吵醒他,你你你是来扯我后腿的吧?”
乌钩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看得风珠衣又是好气又是想笑,咕哝道“果然什么人养什么马,一个赛一个傲娇难搞,啧,要不是怕你主子自个儿在里头被熊给吃了,我就是爬也要爬下山去……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要下山求援,你想哪儿去了?”
乌钩大大的马眼对着她眨了眨。
“我知道我知道,一直对着匹马自说自话很不正常,可是经过昨天,我能撑到现在没发疯就已经很厉害了,你再也不能要求我更多了。”她念念有词,裹紧了身上和那件狼皮大氅相较之下,显得格外单薄的披风,揉揉鬓角和眉心,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看着啊,我去觅食了。”
靶谢老天,天色渐亮,雨也从昨天疯狂瓢泼变成了绵绵细雨,风珠衣小心翼翼踩着泥泞的泥草地,弯下腰努力寻找着有什么被雨水打落的果子,或是一两株药草。
她和哥哥自幼跟着阿爹阿娘走南闯北的走堂会,历得多了,自然识得几种能治风寒或疗伤的药草,只盼等会儿至少找到几株可散寒发表、行气和中的紫苏,不过若是能掘到祛风止痛解热的细辛那就更好了。
尽避雨小了,耐不住冬日寒冷,她还是抖得连手脚都快没知觉了,拨开一株又一株被冻得枯黄湿冷的野草时,被刮伤了指头也几乎感受不到疼意。
“往好的方面想,”她喃喃自语,苦中作乐地道,“天冷手冻,血也流得慢,就不用再另外寻止血的药草了……我真聪明,哈哈哈!”
风珠衣整个人又累又饿又倦,脚下的绣花鞋已经糊满了泥巴,每踩一步都分外困难。
彷佛过了一个时辰,却又像是一生之久,她终于在高耸的白杨木下找到了几株细辛,强捺着喜悦,仔细地挖取出了底下的根茎,生怕一株不够,索性统统挖了个干净,待擦去了上头的泥土之后,便小心
地揣进怀里。
回程的时候,她这才有心思留意吃的,随便捡了几个落在地上未烂的野果子塞进袖子里,继续一步,艰难地挣扎着回到了山洞里。
“侯爷,醒醒。”她想办法找稍大些的尖锐石块把细辛根茎捶软了,握在手心里,跪在他身边轻轻推了推,嗓音沙哑地唤道“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侯爷……完颜猛?”
他眼皮微微动弹了一下,却依然昏睡不醒。
“喂!完颜猛,你堂堂定国侯爷,昨儿杀敌的时候多厉害啊,结果现在竟然被个区区风寒打败,丢不丢人哪?”她心焦如焚,既疲惫又沮丧,忍不住生气了。
“你要是再不乖乖醒来吃药,我就把你扔这儿给熊瞎子当年夜饭了!”
他还是动也不动。
好声好气没用,恐吓也无效,她苦恼颓然的跌坐在他身边,眼眶不自禁红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被追杀,不会被迫困在这山洞,还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甚至有可能会死!
“你……醒醒啊!”她的嗓音颤抖而破碎,隐含一丝呜咽。“只要你醒过来,最多、最多以后我不嫌你烦了,还有你想听什么戏,我都会唱给你听,也不收你银钱……”
完颜猛长长睫毛颤动了,却又彷佛是她累极产生的幻觉,因为当她屏息扑近过去看时,他还是高烧昏迷的状态,呼吸低微得像是就要断气了。
风珠衣泪汪汪地跪坐在他身旁,焦急却又茫然无力地望着他,忽然记起掌心捣烂了的细辛,心念一动——
现在四下无人……他又昏迷张不了口……
她心里一片乱糟糟,双颊绯红似火,看着他俊美而滚烫赤红的脸庞,因病变得苍白干燥的唇瓣,内心强烈挣扎交战起来。
——她肯定是疯了才会想到这个烂主意!
“完颜猛,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风珠衣自欺欺人的叨叨碎念着,终于鼓起勇气,心一横,把细辛药渣塞进嘴里,而后猛然低下头去……
原本渐停了的雨又变大了,风珠衣苦着脸,巴巴儿地望着逐渐被夜色和大雨包围的天空,沉沉的黑暗继续降临在山洞中。
她都快愁死了。
虽然谢天谢地,在她死马当活马医的喂完了他一把细辛后,他终于有了退烧的迹象,可是继之而起的却是汗出如浆,潮湿冰冷的汗水迅速湿透了他的衣衫。
“唉,你说我们俩这是什么样的孽缘啊?”她卖力使劲地扶起他高大沉重的身子,想办法替他擦背后的冷汗,待一番折腾完毕后,自己也累出了一头一身的汗来。“有这么相爱相杀的吗?”
如果他没有遇到她,他就不会那么倒霉,可他一倒霉,她便比他更倒霉。
只是回想着他平常风流嘻笑、没心没肺没个正经的模样,再看他现如今的病恹懒,她就觉得心口涌现阵阵陌生的酸楚,喉头梗塞得难受。
“完颜猛,你,有没有好一点?”她吸吸鼻子,又想哭了。“求求你,跟我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冷……”他昏昏沉沉的,却模糊地发出了一声呓语。
她又惊又喜,泪水狂涌而出,急急扑到他身边,慌乱地模着他的额头。“你、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热吗?肚子饿不饿?我还留了两个果子给你——”
“我……冷……”
她一呆,有些束手无策了。“我知道你冷,可就算我不怕熊瞎子,也没火石可以点燃枯枝呀,你、你要不要忍一忍?”
“冷……好冷……”他哆嗉了起来。
好冷?风珠衣只觉脑中霎时天旋地转。
我的天老爷啊啊啊……要不要那么恶俗啊……
月兑衣相偎一夜取暖退烧什么的,那是戏文上的活儿,她要是真的照做了,话传出去就是浸猪笼的下场呀,而且哥哥绝对会在那之前先打断她的腿……不不不,他会打断他自己的腿,然后到风家列祖列宗牌位前谢罪。
“对不起,奴家做不到啊!”呜呜呜呜。
完颜猛原来的一身湿袍已被滚烫的体温烘干,可随着入夜后的山洞酷寒若刀,再加上退烧后的冷汗透衣,他高大的身子渐渐颤抖抽搐了起来。
“我……冷……”
这到底是要逼死谁啊啊啊?!
风珠衣满眼绝望,可现下已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总不能当真眼睁睁看他死吧?
她、她白天甚至都牺牲清白,强忍羞臊地哺喂他细辛了,要是止于这一步,结果害他魂归九天——
“不管了不管了!”她豁出去了,又害羞又窘迫又懊恼地对着他耳边恨恨磨牙道“完颜猛,我、我是自愿的,所以你别负责,我也不要你负责,就当作……呢,我们“一报还一报”,过后就互不亏欠了啊!”
他紧闭的眼皮微微一颤。
因着夜色太暗,她又紧张过甚,全然没有觉察到半点异状,满脑子只想着——
反正这里这么黑,他人又是昏迷的,我就当我是乌钩第二,而且乌钩没穿衣裳也没怎样,我至少还能留一件肚兜吧哈哈哈——然后小手就开始抖着抖着解下披风,艰难地月兑掉外袍,接着是棉衣、中衣……最后止步于“说好的”肚兜,露出了雪白柔软的肩头和一半酥……咳,那个胸……
底下的石榴裙再动手那就太羞耻了,风珠衣鼓起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的勇气,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喃喃“不行,我到极限了,多的再也不能了,你、你……还不够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
她赤果的雪肌因着冰寒入骨的凉意,瞬间起了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贝齿也受不住地打起颤来,眼一闭,心一狠,牙一咬,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长袍,然后是中衣,露出了大片古铜色精壮的胸膛来。
风珠衣眼睛闭得紧紧的,小手发抖着,直待模着了掌心下那光果强壮如精铁包裹着上好丝绒的肌肉,倒抽了一口气,狠心扑上前去紧紧搂住了他——
两人不约而同因着肌肤与肌肤的碰触而酥麻战栗,她一张小脸红得和娇艳欲滴的果子没两样,柔软酥胸抵着他精壮胸膛,心跳如擂鼓,却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谁的心动……
这夜,显得格外漫长却又短暂,绮丽旖旎,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