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挑挑西拣拣,最后窝窝终于选定了几件她喜欢的衣裳。
“小泵娘眼光真好,这几件包你穿了不会后悔。看你身上穿的,一定是你娘的旧衣吧,先不说都已经洗到褪色,款式也是早就不流行的了。”大婶一边将衣服打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窝窝闲聊。
“是啊,是我娘亲的……谢谢你,大婶。”
接过银两,大婶将包好的衣裳交给窝窝。“甭客气,下回再来我这里买新衣,我会帮你留意留意几件适合你的。”
“嗯,我知道了。”
道了谢,往外走,但心里强大的好奇心还是让窝窝回了头。
“呃,那个……大婶,你知道玉姊姊今天去哪里了吗?”虽然她也很喜欢这个亲切的大婶,但没瞧见玉姊姊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玉姊姊?”大婶停下盘算银两的动作,满脸疑惑的回望窝窝。
“是啊,这间店老板的女儿,我都叫她玉姊姊。”奇怪,这位大婶在这里帮忙顾店,怎么可能不知道玉姊姊是谁。
“你……”大婶的脸上疑惑已经变为惊讶。
“我想问问玉姊姊,之前我托她寄卖的几个荷包,不知道怎么样了,所以我想她是不是……”
一句话没说完,她被大婶紧紧抓住双手。
“天啊,你是窝窝!十年没见了,看看,你长这么大了!”
十年没见?这位大婶在说什么啊?!
“难怪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刚刚还在心里犯嘀咕,想说怎么会有跟窝窝这么像的女孩。你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还是一样没有变,笑起来两边酒窝跳啊跳的,唉呀,我从以前就喜欢你的酒窝。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一句话没说就不再来我的店里,害我怪寂寞的,而且也有好一些姑娘向我问起你寄卖的绣品,她们都很喜欢呢!瞧瞧,如今你也成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白白净净的多可爱,有没有人去你家说媒了啊?想娶你的男孩应该快踏平你家门槛了吧?唉唷,要不是我儿子年纪还太小,我还真想要把你娶进来当媳妇儿,你真的是……”
“呃,你……我……那个……”
她、她她她她她到底在说什么啦?!
什么十年没见?
什么以前喜欢?
什么这几年去哪儿?
什么她的儿子?
她明明……就只睡了一个晚上啊!
等等,难不成……
迟钝的小脑袋将所有不对劲的事情努力拼拼凑凑,她似乎渐渐明白了。
“那个……玉姊姊,今年是烈帝几年啊?”她还记得好清楚,她找到莫湛风的那一年,正巧是烈帝登基的第一年。
“唉唷,窝窝,看来你这几年肯定没待在中原,今年正逢烈帝十年呢,看到街道上那些装饰没?那都是为了庆贺烈帝在位十年所做的准备呢,你回来的时间正好,刚巧下个月就是祝贺大典,到时候一起热闹热闹!”
天!这是真的……这一切,不是梦!
可是……怎么可能她睡一觉,就过了十年呢?
她又不是熊怪,能够睡一整个冬天,来春还是活蹦乱跳。不对,就算是熊怪,也不可能一睡睡十年啊。
难不成……
“是那个桃子在作祟!”一定是那个怪老头的怪桃子,一定是!
不然怎么会好端端的,她维持四百多年的孩童身形,会在一夕之间长大成人;而且,她一口气睡掉十年的光阴,却仍然活得好好的,她不相信半妖的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那个臭老头,虽然让她实现梦寐以求的愿望,摆月兑了长不大的困境,但是也让她浪费了十年,跟莫湛风……
莫湛风?!
她都忘了,她竟然从莫湛风的生命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十年。
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莫湛风会不会……因此忘了她?
“窝窝,你怎么了?瞧你一下生气一下伤心的,有什么……”
不等玉姊姊把话说完,窝窝一把抓住她的手。“玉姊姊,莫丞相的家,还是在老地方吗?”她担心,十年的时间,足以物换星移。
“呃,是啊,还是一样在城东那里。唉唷,说到莫丞相啊,我都忘了跟你说,那个……欸,窝窝,你上哪儿去啊?窝窝——”
不理会玉姊姊的叫唤,窝窝一个劲儿的,朝着记忆里的地方拔足狂奔。
莫湛风,拜托你不要忘了我……
窝窝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个念头,她太害怕十年的时间会让她失去重要的东西,也因为她一时之间的慌乱,让她忽略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其实正在接近……
“唉呀,这个窝窝,连衣服都忘了耄了,真的是……”都是一个大姑娘了,还像个孩子般莽撞。
“玉姊,你站在店门口是在等我吗?”
一顶低调的软轿无声无息的停在玉姊姊的店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自轿中走了出来。
“唉呀,这不是小风吗?几个月没见到你了。”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啊,让她遇见了这么多久不见面的人。
“是啊,刚从羞城回来。”莫湛风的一头黑发,并不像一般的男子整齐束起,再加以玉冠框之;而是随意的以一条黑绸带绑成一束,披于颈间。
“瞧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你们家的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喂养你啊?”拉着莫湛风进门,玉姊姊倒了一杯凉茶让他润喉。
“唉,玉姊你也知道,我这身体向来都是这样的。”说完,他还不忘多咳两声,以证明他所言不假。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小风,你的冲喜媳妇,到现在还是没找到吗?”压低了音量,玉姊姊一脸担忧地说。
大约是在十年前,莫丞相家就传出了要为体弱多病的独子找冲喜媳妇的消息,不过却因为冲喜媳妇的条件太过严苛,所以时至今日,莫丞相的独子仍是拖着孱弱的身子,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是啊。”轻呷了一口茶,莫湛风虽然嘴边还挂着浅笑,但眼神却变得莫测高深。
“唉唉唉,你娘亲一定着急得很吧。”要是她家胖小子也跟小风一样老在鬼门关前徘徊,就算是要把整个中原翻过来,她也要赶紧找到符合条件的姑娘来冲喜。
“她是挺急的。”而他……更急!
“小风,再跟我说说你要的姑娘是哪些条件吧,玉姊我帮你好好留意一下。”先不说帮了丞相家这个忙有多少好处,冲着她跟小风的交情,她也该义不容辞的帮忙。
“那个姑娘……必须是丁卯年,春季出生,肖兔,这样的命格才能化解我的厄运;还要父母双亡,所谓物极必反,这样的身家背景,可以保我莫家香火鼎盛;闺名应是蛊字,取其双双对对才能万年富贵之意;最好名字里都职用宝盖头的字,才能宜室宜家,并且光耀门楣;长相部分则应当要白白净净,象征冰清玉洁;眼眸形状应该是又圆又大的,才能让一家人圆圆满满;小巧玲珑的嘴才不会祸从口出……大致上,就这样。”说了那么多,口真渴。
“这……小风啊,你这样的媳妇,还真的不好找。”先不说命格的限制,连名字长相都得样样齐全,难怪找了十年,还是没有找到。
“这可不是我要求的,是一位很灵猃的师父帮我算的。”眼神透露着好无辜,但是莫湛风的苦笑却好似藏匿了一丝得意。
“当然当然,这种东西怎么能自个儿要求呢?不过……你说的这种姑娘,我好像还真的有看过……”而且,好像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喔,是吗?”自动自发的替自己倒第二杯茶,莫湛风对于玉姊的话倒不以为意。
因为自从公布冲喜媳妇的条件之后,要来应征……不是,要来拯救他月兑离病痛折磨的姑娘早已踏平他家门槛,但没有一个,是他要的。
“真的真的,但是……那人是谁,我还真一时想不起来。”年纪大了,脑子也不中用了。
“玉姊,你也别急着烦恼了,那个姑娘,该出现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了。”都已经等了十年,他当然可以再等一个十年。
“这么说也是啦,缘分该来的时候,你想跑也跑不掉!”就像她跟她的那口子……唉唷,现下想想还是会害羞呢。
“好了,玉姊,我就不打扰了。因为我从羞城回来恰好经过你这儿才进来看看,我也应该回去免得我娘着急。”挥了挥衣衫,莫湛风往外走去。“好好,下次再来,玉姊帮你裁几件新衣。”
“那我就先谢过玉姊。不过,玉姊,你手上的包袱是要给谁送去的吗?”他从一进门,就看玉姊一直揣着那包包袱。
“包袱?唉呀,瞧我这记性,真的是……吓!”看着手上的包袱,原本笑笑的玉姊突然变了脸,一把抓起莫湛风的手。
“玉姊,你怎么了?”
“小风……我知道你的冲喜媳妇是谁了!那个姑娘合该是……窝窝!”
奇怪奇怪奇怪!
窝窝咬着下眉,在莫府的南墙附近踱来踱去已经半个时辰了。
圆滚滚的眼儿抬头看了一眼,修长的腿儿往前迈了两步,一个拧眉,她又走到一旁,一边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南墙,一边不安的绕着圈圈。
怎么会这样呢?
她现在已经清楚知道,她糊里糊涂的空虔了十年的时间,也知道十年不论是人、事、物都变得不一样了,但对于这个地方的改变,窝窝却觉得,很诡异……
因为这面南墙,是她十年前用来进入莫府的地方。
以前的她身高不够,所以她总是先爬上南墙边那棵松树,然后沿着长长的技干,挎坐在南墙上,接下来再顺着南墙往西走,利用墙内栽种的桃树顺势爬下。
但是现在,那棵松树却不见踪影——树不见了她能理解,有可能经过十年,树的寿命走到了尽头所以枯死了也说不定。
让她觉得最奇怪的是——以往封闭的南墙,现下却开了一扇小门!
莫府毕竟是丞相的宅邸,所以除了大门以及供奴仆进出的后门之外,其他都是以高耸的墙围绕起来,以保护安全。
罢开始她以为原本的后门废弃不用了,所以才改成在南墙这里另辟小门,所以她特别绕去后门看了一下,发现后门还是照常使用。
那为什么……要在她以前最常出入的南墙,开一个只供一人进出用的小门……
那扇小门好像就在对她说——“来吧,来吧……”
打了一个寒颤,窝窝离那扇门更远了。
“那个门……好可怕。”
她是有想过要从别的墙翻进去,可是莫湛风的院落就在南墙后面,如果从别的墙进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府里的其他奴仆瞧见。
“算了,与其想那么多,倒不如就勇敢一点走进去!”
又咬了咬下眉,窝窝深吸一口气,伸出白女敕的小手,准备推开那扇如鬼魅的小门。
“姑娘。”
一声不疾不徐的声音,把窝窝吓得尖叫出声。
“呀——”谁、谁谁谁谁谁……不要吓她啊……
“姑娘,请问您,是不是叫窝窝呢?”一个绑着双髻的小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窝窝。
她她她她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是、是啊。”咽了一口唾沫,窝窝的小脸整个吓白了。
“那窝窝姑娘,请跟我来吧。”一个侧身,小婶恭恭敬敬地准备带领窝窝。
“要去哪里?”这里真的是莫府吗?为什么她觉得一切都这么不对劲?
“窝窝姑娘去了就知道,别说那么多,走吧。”见窝窝仍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小婶干脆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咦?这里不是……”不可能吧。
“这里就是。”仿佛看穿窝窝心里的疑惑,小婶直裁了当的给她肯定的答案。
“怎么可能?可是……咦?欸,等等,我不行……呀——”
窝窝被小婶牵着,直接绕过高墙,接着大摇大摆的从莫府家的大门进入,穿过长廊,最后,来到莫府的大堂里。
“拜、拜托,这位姑娘,我不是不是坏人,我……拜托让我出去吧。”完蛋了完蛋了,这个姑娘一定觉得她是偷儿,才会偷偷模模的在南墙那里东张西望,现在她被带到了府里的大堂来,一定是要对她亩问的啦,呜呜……她该怎么办才好啊?
不过小婶并没有理会窝窝的慌乱,她还是紧紧牵着窝窝的手,然后对站在门帘前的另一个丫鬟轻点一下头。
“夫人,人已经带到了。”丫鬟朝着门帘,轻轻叫唤一声。
没一会儿工夫,门帘后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官夫人,后面还跟着一名看起来像算命先生的人。
辟夫人坐上太师椅,接过丫鬟递上的热香茗,先是掀开了盖嗅了嗅那芬芳,才凑上涂了胭脂的嘴,轻轻啜了一口。
“这次带回来的茶,不错。”将盖碗茶交给丫鬟,官夫人这才抬起眼,看了一眼满脸不安的窝窝。
“你……”眯起了已有细纹的眼,官夫人上上下下将窝窝打量了一番。
“呃,我……”窝窝又开始咬起下眉。
“姑娘,你可是丁卯年生,肖兔?”官夫人冷着一张脸,问起窝窝。
“嗯……嗯。”是不是丁卯年生的她其实有些忘了,但是她很确定自己的生肖,因为那跟她体内流的一半血液一样。
“是春天生的吗?”
“嗯。是春分后十天生的。”每到那一天,娘亲总会煮甜汤圆给她吃。
“父母双亡?”
“嗯。”娘亲就不用说了,身为人类的爹亲根本不可能活超过四百年。
“闺名是……窝窝?”
“……嗯。”龟名?她是兔子不是乌龟耶!
“是宝盖头的窝?”
“嗯……是酒窝的窝。”宝盖头这三个字,哪里有窝了?
“白晰的皮肤,圆滚滚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儿……先生,你瞧呢?”官夫人嘴上问着站在身后的算命先生,可一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窝窝。
“呃,就是她,准没错!”迅速瞄了一眼窝窝,算命先生手扶着嘴上那一把有些歪斜的灰胡子,点头如捣蒜的连声称是。
“夫人,绝对不是我,我不是……”偷儿。最后两个字还来不及说完,窝窝就被揽进芳香扑鼻的怀抱中。
“你是你是你就是!我的好媳妇儿唷,娘等你等得还真久!”
咦?她听到了什么?!
“唉唷,娘是日也盼夜也盼,都已经盼了十年了呢,我的好媳妇儿乖媳妇儿,你怎么就不快点来,瞧瞧,娘的头发等你等到都白了!”紧紧抱着窝窝,官夫人开心到眼角还真的渗出点点泪珠。
“你说什……”么?
“你们几个还愣在这里做啥,快去准备准备!把前几天新裁好的嫁衣熨平整;另外,这几年我收集的珠宝全拿出,我等会儿亲自挑:还有,快去把库房里的红绸喜字全给我布置上,我莫府的媳妇一定要喜气的嫁进来才行。”一手指挥着厅堂里的小婶奴仆,另一只手却还是牢牢的紧抓窝窝不放。
“这到底是……”怎样啊?
“还有,快派人去把老爷叫回来,等会儿要拜堂,他这个做爹的怎么可以不在?还有还有,少爷那边也给我仔细整理好,喜房那里该贴的该挂的该摆的一样都不准少!”才一眨眼的工夫,原本沉静的厅堂就堆满了人,每个人的手上都耄满艳红的东西,眉开眼笑的忙进忙出。
“谁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安儿,快把我的媳妇儿带下去好生打扮!”瞧瞧她这水灵的模样,打扮起来一定是更加的娇俏。
“是的,夫人。”刚刚带窝窝进来的小婶又牵起她的手,要把她带到屋里。
“等等等等等等啊……”到底有没有人要听她说话?!
“我的好媳妇,我们莫家都已经等了你十年了,好不容易终于把你等到了,怎么可能还让你等呢?安儿,带下去!”
“呀——”
不顾窝窝的挣扎,安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半拉半拖着窝窝来到府内的一间厢房。而一进到房间,从四面八方伸出了好几只手,一瞬间就月兑去了窝窝一身的表腺。
“呀啊啊——”
噗!
本噜咕噜……
就在窝窝被弄得头昏眼花的同时,一股力量不由分说的又把她丢进了偌大的浴盆中,害窝窝结结实实的喝了一大口洗澡水。
到最后,窝窝的小脑袋已经负荷不了太多的问题以及太多想说的话,整个人就像失了神似的,任由一大群人将她摆过来又放过去,等到最后她终于冷静下来并且回过神时,她听到的话就是——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