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与告白 第10章(2)
作者:攸齐

她下车进电梯,原要直接上楼,却想起前几日买了一套书,应该已送到了。她走到柜台,还未开口,后头警卫一看见她,忙弯身从底下抱了个纸箱。

“沈小姐,你的包裹。”警卫把包裹搁柜台上。

“昨天就到啦!”

“谢谢。”她看一下收件与寄件资料,确定无误。

“这两天应该没吵到你吧?”

沈观疑惑。“嗯?”

“你对面那户租出去啦,这两天都来整理房子。”

“终于租出去了?”她笑。那房子空置许久,偶有人来看房,却始终不见有人人住。曾耳闻房东要卖,卖不出才改出租。

“对啊,听说满久——”

沈观记得这警卫不久前刚到职,不清楚大楼住户及出租情况是可以理解的。“确实是满久了。”

“那你现在有邻居了。”

她淡淡笑一下,无所谓是否有邻居。

“他搬家时应该没吵到你吧?”

“没有。我上班,听不到。”她无意多聊,再次道声谢,抱起包裹离开。步出电梯,在大门前停步,手翻出包里一串钥匙,正要开门,身后有轻微声响。还未能反应过来,先听见一声低唤:“沈小姐。”

那样的声线、那样的称呼……手中钥匙落地,身子僵硬,沈观有数秒钟时间陷入空白,毫无反应。

“沈小姐。”她不动,颜隽再喊。

她眼睫眨了下,听见他的声音,又似未听见。

他不再唤,上前两步,弯身拾起钥匙。

沈观低垂的视线中,有他精短黑发,有他颈与臂的线条。他拾了钥匙,起身时连带身影也淡出她视线。她慢慢侧过身子,对上他面容,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个男人沉默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令人感觉不到实际。

她少有的憨样几分纯真几分可爱,颜隽眯起眼睛笑,眉目显得柔软多情。

他问:“这么快就忘了我?”

“花茶好么?”这栋楼的隔间装潢差不多,颜隽就站在吧台桌后,取了两个纯白色的马克杯。

“可以。”她坐上椅子,轻轻转动,慢慢打量过客厅。家具不多,一组浅咖啡色L型布沙发,前头摆一张方形矮桌,看桌脚设计应是折迭桌,角落一个简单置物架,摆了两盆多肉植物,旁边是衣帽架,上头吊了件西服外套;前头电视屏幕下的长柜看着挺新,上头并无堆放物品。“你东西就这么少?”

“一个人简单就好。”他正在冲茶包,杯里两朵玫瑰,去除第一次的热水,他再注人热水。

“那是折迭桌吧?”

他回首看一眼她手指方向。“嗯。”

她淡淡笑一声:“简便到好像随时都能搬走。”

他取出杯里茶包,道:“一个人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以后……不会了。”

他转身,把杯子递给她。“小心烫。”

以后不会了。她接过杯子,垂着眼帘没响应,觑见杯里的两朵鲜艳,有些意外。“你喜欢玫瑰花茶?”

颜隽转过身来,唇就杯子饮了口热茶,才道:“坦白说,我第一次喝。”舌尖裹上花香,有点突兀的气味。不喜不恶。

“觉得怎么样?”她等他评论。

他笑一下。“还可以。”

她饮了一小口。“确实只是还可以。”

“所以把这杯喝完就好。”他淡声说。

在他注视下,沈观又抿了口热茶。“你休假,还是目前没出任务,怎么有空搬家?”

“我离职。”他靠向椅背,姿态自在。“打算换工作。”

养伤期间每日思考去留问题,看着肚月复与腿上留下的疤痕仍会害怕。他并非怕事个性,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早在与公司签下合约前就已明白工作可能带来的伤害,只是每忆起中枪当下,睁眼时见到的那双泪汪汪,心里便对这份工作有了质疑——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他的性命。

一个人时,没什么好惧怕,就算赔上命一条,也不担心有谁会为他难过,身后保险还能让颜杰一家有更好的物质生活,但现在心上有了一个人,一个让他欢喜也让他担心的人,他不能不怕。他怕要是不小心先离开,她会伤心;他怕他每回有任务,她就得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他希望她跟他在一起时,免烦恼、免忧愁。

沈观闻言诧异,镇定后好像也明白了是为什么,她心跳有点快。

“因为辞职了,不好意思再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他解释。“是公司宿舍?”

他摇头。“房东和老板有熟,所以房租很便宜。”

她再无话,安静饮茶。他问:“买了什么?”

沈观循着他目光,看被她放在桌边的包裹。“一些书。”他拾了她的钥匙,跟她说他现在就住她对门,问她要不要过来坐坐,她于是没进自家门,抱着包裹跟他进来。

“跟解剖相关?”

“都有。”

“晚餐吃过没?”

她愣一下,说:“我冰箱有手工水饺,打算回去下几个来吃。你呢?”

“还没。”见她杯已见底,他取饼杯子,和自己的一起放进水槽。“一起出去吃饭?”

她看着他的背影,答:“好。”

他们走进附近巷弄里那间口碑甚好的义式料理店。晚间八点多,已过用餐尖峰时段,餐厅里还有几桌食客边喝附餐茶饮边低声谈笑。这时间上菜快,沙,拉、面包、浓汤,和两客炖饭已陆续送上。

两人都饿了,一个是整理了一下午的物品,一个是在讲台站了一下午。他们没有说话,低头认真进食,只有餐具碰上餐盘的清脆声响;附餐的甜点与饮品送上时,目光终于有了交会。

她有许多话想问,却因他的出现而明白无需再问,他的行动已说明一切,只是她还想着他的伤,遂开口:“你伤口都好了?”

颜隽淡淡点头。“都好了。”

她舀了一小匙女乃酪,在舌尖化了开,才又开口:“你出院没通知,也没来得及再去探望你。”

“你那时候还不适合四处走动。”见她又舀了两匙女乃酪,他把他那份推至她面前。

“我回到家时,你房里的东西全收走了。”干干净净,似梦一场。

他看着她低垂眼睫的面容,没说话。

沈观抬眼看他,笑容很淡。“我以为,电话说一声也是可以的。”

“那时候还没办离职手续,还是公司员工,公司规定与雇主间只能有公事关系,而且公司已经派了平君接手我的工作。”

所以他没任何立场版知她,她明白,只是难免有点失落。

她低眼搅碎女乃酪,声音很轻:“怎么现在才来?”

颜隽垂眸饮茶,放杯后才低着声音说:“想点事。”

想自己对她是出于几个月同居生活的习惯,还是看她一人坚强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惧而生的恻隐之心。当他几度翻出手机看着她的号码,却迟迟无法干脆摁下拨号键时,才倏然明白所有的担心、犹豫、挣扎与不确定,只是因为在意。

在意她,所以他来了。

走出餐厅后,两人慢慢步行回住处,他问起邹宜平的事,她娓娓道出一切,包含邹宜平的童年,包含她今天刚得知的再押消息。

他听了听,道:“也是情有可原,但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如果因为曾经受过伤,就起报复心,那么那个被她伤害的人的家属,是否也要循同样模式去对她家人?”

她盯着脚尖走路。“我一度以为她与我在学校餐厅的相识,是她刻意接近,知道那是巧合后,我想那或许是我与她的缘分。我相信她曾经陷人煎熬,只是就像说谎一样,说了一个谎,就必须用更多谎去圆谎,所以她愈陷愈深。她是聪明人,几个月的看守所生活,或许能改变她的心态,至于我阿嬷当时说的那些话,或许是促使郑智元对我爸动手的原因之一,但我想阿嬷这些年一定也很自责,所以这部分我没让我妈知道,也不想再去问阿嬷。我不想她再去回想目睹儿子被枪杀的画面。我相信,她自责之余,心态上一定也有了改变。人只要懂得转念,其实很多事——”她腰倏然一紧,半垂的视线中有条手臂横过身前。

前头两个年轻人握着手机,眼睛盯屏幕朝他们方向走来,两人还交谈着什么,似未发现他们的存在。颜隽右臂从她腰间揽过,左臂横挡她身前,出声道:“麻烦稍注意一下其他用路人的安全。”

对方从屏幕中抬首,还一脸怔愣,半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另一个道:“抱歉抱歉。”绕过他们走了。

小状况打断她方才未竟话语,她不知从何接起,他亦没再开口,两人沿着来时路走,只是他的手还在她腰上,有热度隐隐从腰间传递,她脸也微烫。

终究都不是情感外露的性子,何况在大庭广众下。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还是收了回来,却转而去牵握她的手,她没挣,只是轻轻勾住他手指,温柔得很含蓄。

出电梯时,他与她对视一眼,都有那么点依依不舍的情绪在眼底流转。他看她站在门前掏钥匙,忽道:“沈小姐,你那箱书还在我那。”

“啊。”她才想起稍早前决定去吃饭时,她说过饭后回来再把书带回家。

他转身开自家大门。“进来拿吧。”

她随他进屋,走近吧台欲抱起那箱书,却听他问:“想不想吃颗糖?”

突如其来一问,她愣了愣,见他打开上方厨柜,长臂一探,从里头拿出一个圆盒。当他将圆盒置桌面,她觑见上头熟悉的月老像,半张檀口说不出话。

“我很少拿香拜拜,不是不信,是更相信事在人为。”颜隽掀盒盖,取了里头两颗桂圆,垂眼剥着其中一颗,小心翼翼地。“上次中两枪还能活着,想来也许因为我妈生前是很虔诚的信徒,我才能如此幸运,所以我备了供品去答谢。也不是刻意,是知道这间庙虽然主神是财神,但也供奉观音、妈祖和关公;我爸拜关公,我妈拜观音和妈祖,走一趟庙就能全部答谢。”

她看着他剥桂圆的手指,想他是因为恰好在庙里看见月老殿,于是顺便求了姻缘六礼?

“我在月老殿前停留,看墙上那些字画,有个大姐很热心,让我去月老服务处登记,所以我领了这个姻缘六礼。大姐说这里面的糖果、桂圆、红枣和玫瑰都要与人分享、结缘。”他把月兑了壳的桂圆放入保温杯里,再把红枣也放进,转身接热开水,把保温杯暂放一旁。

“冲了桂圆红枣茶,等等把它带回去喝。”他取出盒里的糖,递出红色那颗。“沈小姐,我以这颗糖果,跟你结缘。”他目光深深,她困难地从他眼中移开视线,伸手去捏那颗糖球,指尖触上他的,微微地烫,她把糖球塞嘴里,满口甜腻,也才明白稍早那杯玫瑰花茶,亦是这姻缘礼了。

颜隽淡淡笑了一下。

“你信月老么?”他吃进绿色糖球。

她摇摇头,道:“以前不信。”

他抿起唇微笑,低垂的眼尾能见淡淡纹褶。“大年初四我接了通电话,一个朋友问起我生日和地址,说他陪他母亲正在庙里拜拜,想到我的工作性质危险性较高,想顺便求神明保佑我平安顺遂。”

大年初四?那天她被蛇咬了一口。

“月老服务处的大姐问我要不要点姻缘灯,我想也好,她一查计算机,我已经点过。”说至此,他笑了声:“有点莫名其妙。我第一次进这间庙,却已经点过姻缘灯。”

见她睁圆眼,他噙笑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沈观笑着摇头。

他道:“大姐跟我说我是大年初四点的灯,我才想起初四时那通电话,所以拨电话问了朋友。他说他妈妈急着为他物色对象,但他没有相同想法,才在疏文与姻缘纸上写了我的资料,又用那数据点了姻缘灯。”

“他妈妈都没发现?”讶问。

他笑:“应该是没有。我并不清楚他怎么跟他妈妈解释的。”

她微微笑开,下一刻却有画面跃上脑海,她愣了数秒。“我好像……看过你那个朋友。”

他闻言,带点意外的表情。“我们有共同朋友?”

“大年初四,我被蛇咬之前,也因为我妈的关系去写了疏文和姻缘纸,坐我身边写疏文的男人,拿着手机问与他通话那人的生日和地址。我那时还想,我反应太差,没想到能用他那招。”印象深的并非那男人样貌,是他的招式。颜隽直勾勾看她数秒,问:“你可记得你当初那座姻缘灯编号?”

她点头。“776。”

“要不要猜猜我那盏被朋友偷点的是几号?”

她思考两秒,反问:“难道是1776?”

他噙笑摇头。

“2776?”她记得姻缘灯好像有三千多座。

“也不是。”

“我猜不到。”她放弃。

“777。”他笑意满溢,黑眸温柔。

“啊。”过于诧异,难以形容,片刻后她笑起来,为这样添了丝宗教神话色彩的缘分。

她的笑容无声却愉悦,他专注凝视,然后低声唤她:“沈观。”

他眼色深浓,她慢慢收敛笑意,一双眼睛坦荡荡迎视。他长臂忽越过桌面,抚上她的脸;她目光随他手臂线条,看了眼他贴在她颊面上的拇指,然后再次看进他的眼。她慢慢伸出手,去贴他抚在她脸颊的手。

他前倾身子,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她垂下的目光落在他唇峰,在他抽离时,她衔住他的嘴,凑前吻上。他动了情、起了意,左掌撑上桌面,再倾身子,背脊凹陷,他右手绕至她脑后,轻贴唇,深深吻。

两人都尝到了甜味,分不出是他的,还是她的,或是这刻气氛催化而生的。

甜生腻,偏偏怎么都不够,吧台桌碍事,他长腿一跃,越过桌面。他总是客气有礼,像乖巧小学生,稍越中线便退回去,她头一次瞧见他这充满侵略性的动作,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笑意。她笑,他便也是抿唇一笑,揽她入怀。想叹息,为这久等的亲密。

他左手轻拥她,右掌贴在她脑后,贴她唇,轻道:“你的糖是草莓口味。”她忍不住笑,两手去抱他的腰,她与他不再言语,只相拥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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