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京里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被拘管在大理寺的西夷王子萧稹又逃了。
陛下气得将大理寺卿痛骂一顿,职降三级,可戴罪立功,要是抓不回萧稹,就等着去顾城门吧。
至于五城兵马司更是绷紧了皮在等,可不能让萧稹逃出京城地界,否则,统管京几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就会很难看了。
所有人的休假全都取消,枕戈待旦已不足以说明五城兵马司的风声鹤唳,已经调到京几大营的窦璋也因为这件事天外飞来横祸,皇帝命令他半个月内要把萧稹缉捕到案,否则他的将军位置多的是想坐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将军府都不好了。
霓悦悦知道窦家兄妹感情好,知悉之后连忙写了信给窦千,开解安慰一番,希望她多安慰自家哥哥。
想不到窦千信回得飞快,说她阿兄根本该去大营就去大营,该练兵就练兵,该吃该睡没漏一样,说他就是根木头,没药救了。
信里还会插科打哗,事情看起来没有霓悦悦想象中的严重。
她住在房家别庄这半年,窦千几乎每隔个三两天就往这里跑,头一回赶来探望她的时候,一看见她全身裹得跟棕子没两样的猪头模样,劈头就把她骂了一顿,转过头却抽抽噎噎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她不爱惜自己,伤成这样得养多久?将来可怎么办?
“凉拌咩。”她还故意刺激窦千。
“真不成,我让我阿兄娶你就是了。”
霓悦悦差点晕厥,要不是她十根指头都处于半残的情况下,她肯定搔得窦千呼爹喊娘直叫救命。
窦千把嫁进他们家的诸多好处说了一遍又一遍,见霓悦悦真的不为所动,才不情愿的问霓悦悦为什么不愿意。
“我这性子你觉得和你阿兄那木头个性能合吗?”她怕闷,窦璋那人要是不主动和他搭话,他可以一整天不说半个字,她没有自虐倾向好不好。
窦千想也不想,“合拍啊,他木头,你活泼,不是恰恰好互补?”
“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做媒的?”或是来气她的?
把两个作风完全不一样的男女摆在一起,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窦千这才想到自己太过心急了,只是这有念头也是这两天的事,她真的很想把阿穿娶回家,随便家里哪个阿兄娶她都行啊!
最后窦千在唉声叹气中回了京里。
这回她给窦千去信,当然是由青苗代笔,没想到在京里头风声鹤唳的时候,她又跑了出来。
其实凭她是窦璋的妹妹,想出城门只是小菜一碟。
对于这个三天两头往房家跑的窦家娘子,房家人早就习惯了,就连门房看到她的车马就该知道去通报的霓五娘子。
一等丫鬟们送上茶水和点心果脯,窦千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嘀嘀咕咕把赌了一肚子的话全掏出来。
“你倒是说说,你和那西夷王子是怎么回事?”完全就是一副八卦女王的口吻。
霓悦悦啼笑皆非。“我和一个西夷人能有什么事?那个混帐是想把我当成人质,挟持着我逃亡好不好?”
这个恩将仇报的混帐!
要不是萧稹那一拦,她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数过他一回。
凤临将萧稹押解回京时,并没有将霓悦悦和萧稹的事情呈报上去,倒是窦千来得殷勤,霓悦悦对她又不设防,把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全部归咎于那个恩将仇报的西夷王子,因此窦千也才会知道她和萧稹之间还有这段过去。
窦千托着下巴,眼神有那么点恍忽,“说起来,那个萧稹也算是英雄。”
“哦?”
“你想想,西夷是个多么荒凉的地方,他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一再的跑到我们国家来,虽然说以他个人的力量是有点以卵击石,可是他几次能从我夏魏大牢里逃出去,那能是个简单的人吗?!”
看窦千一脸垂涎仰慕的神情,霓悦悦故意逗她。“说起来他应该是你喜欢的那种型,高大伟岸、面貌俊美,还是个王子,只是不管怎么说,西夷太过贫瘠荒凉,听说一年有两季都是冻土,寸草不生,另外两季的收获也只足够填饱肚子,你要嫁到那种地方去,我一定第一个反对。”
“八字一撇也没有,我看是你自己心动吧!”窦千被霓悦悦这一打趣,脸竟微微地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朵。
两人一阵打闹,听得外头的丫鬟心吊在半空中,这窦娘子下手总没个轻重,她们家小娘子的身子这会儿可不比以前呐。
腊八之前,房氏带着霓陵将霓悦悦给接回相府去了。
房家人虽百般不舍,但转眼就要过年了,何况都已经多留她住下好几个月了,他们就是再喜欢阿穿也不能没有分寸,所以,霓悦悦在浩浩荡荡的护送队伍中,平安回到了霓府。
时间过得飞快,两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两年,最大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永宁帝改立成贵妃为皇后,二是立大皇子凤临为太子,他说凤临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不得不说这真是帝王心术,给了成贵妃她最想要的凤印,统率六宫,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性,太子的位置却给了不是成贵妃肚子里出来的凤临。
凤临起初对东宫太子这位置并没有想法,可是自从得知霓府灭门这件事,他让耳目出动,开始留心起他父皇的动静。
要知道这可是大忌,哪个皇子敢明目张胆的监视皇帝的行动?一个不留心便是杀头之罪。
但凤临无所畏惧。
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他喜欢上那个胖小娘子?为她调查霓相被人陷害的真相?好像还不到那个地步。
只是她满门覆灭的惨痛经验给了他兔死狐悲的伤感,为人臣子尽忠报国是本分,但是在帝王的统治下,谁都是棋子,当帝王不需要你的时候,棋子便成了弃子。
身为皇子的他其实也没有比为人臣子更有保障到哪去,在一波又一波的竞争中,一旦失去自保的能力,等着他的后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下面的弟弟们都大了,看着每一个都十分稳妥,但是收罗到他手中的情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可以不想要东宫那个位置,但是他不能忍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把刀时刻悬在脑袋上面的感觉。
他是一个没有母族扶持的皇子,唯一的倚靠只有皇帝。
他虽然觉悟得慢,但是他知道要如何追上前去,拉近他和皇帝的距离,给帝王制造印象分数。
丙然,经过多年君权与门阀的拉锯战,皇帝失去耐心了,他想杀鸡儆猴,杀霓在天这只鸡,利用他的倒台来做文章,警告那些把持满朝官员的门阀,这个国家还是他作主的。
凤临巧妙的向永宁帝建言,动了一个霓在天,虽然出了口恶气,却治标不能治本,欲平衡朝堂势力,要慢慢收拢兵权,要扶持寒门势力,虽然一时半刻看不出来由科考上位的臣僚能达到什么程度与门阀制卫,但是等到寒门成长到能与世家并驾齐驱的地步,君王就能在其中找到平衡点。
这话一语惊醒永宁帝,他也因此开始正视起立储的事情。
太子者,国之根本,身为帝王,他不是不知道朝廷中有哪些派系,一个个皇子看着都是好的,背后的势力却乱七八槽。
皇储未立,但凡自诩有能力的皇子,都不可能放过对他下面那把龙椅的觊觎,那不如趁早立了太子,绝了那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身为帝王,他还是人家的阿爹,他可不想在他活着的时候看见皇子们匀心斗角,自相残杀,喋血宫廷。
他日日盘算,任何一点细致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任何一点不寻常都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引子。
他把太子之位给了大儿。
成贵妃陪了他许久,是该给她一个名分,但是他既身为人夫,也是帝王,江山对他来说比骨肉亲情、夫妻感情还要重要,成贵妃背后的野心他太清楚了,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他也知道。
傍她皇后冠冕,就是要告诉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人太贪心,就会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当二皇子凤澈得知母妃坐上后位,而从此他再和太子之位没有任何干系,要是运气好,大兄不计前嫌,他一辈子就只是个闲散王爷,要是来个赶尽杀绝……他的命从此就拿捏在旁人的手里。
他对自己的母妃不由得心生起几分怨怼来了。
凤澈不知道的是,在永宁帝决定要立后之前,夜里去了成贵妃的寝宫,给了她两个选择。
他问她可知立子杀母这个立储的制度?
成贵妃虽然是妇人,但从小也没少读书册,对于这种残忍血腥却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政局面所设立的制度也有所闻。
“陛下,我朝并未设立这样的制度,几百年来都没有这样的例子。”本以为皇帝要过来夜宿的成贵妃有些捉模不定皇帝的意思。
“朕给你两个选择。”
“皇上……”她惊叫出声。
“立你为后,澈儿为恒王,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又或者澈儿为太子,赐你一盅鸩酒。”送你上路。
成贵妃面色剧变,她作梦都没有想过,与他夫妻一场,自己从如花似玉的年纪便随着他从潜邸一直走到现在,最终却只能得到一杯毒酒?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半点情绪。“奴敢问皇上,是否已经做好选择了?”
悲哀啊,她在后宫这些年学到的保命手段,竟然得用到她曾经最爱的男人身上。
帝王家没有真情,是她太愚蠢了。
“朕是有想法,爱妃呢?”
“奴想再问问皇上,可能保澈儿一世平安顺遂?”她用心计较,争权夺利,还不是为了儿子,难道是为了自己吗?
“即便将来我驾崩了,也会立下旨意,永保澈儿一世富贵无忧,这点你无须多虑。”
成贵妃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给皇帝磕了个头。
“爱妃这是做什么?”皇帝没动。
“奴谢谢皇上,奴与皇上的意思不谋而合,皇上想怎么做,奴毫无意见。”她的神情一如以往充满着对这九五之尊的尊崇和情意,让人察觉不出来她有丝毫的改变,但只有成贵妃自己知道,她和这个男人再也回不去了。
她必须活着,活着才能替她的皇儿谋划将来。
不到半个月,成贵妃成了继后,皇帝也立了储,举国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仅仅京城街道上的彩灯就挂了几百盏,所有人都知道悬虚数年的皇后之位已有了继后人选,也立定了储君,可谓是四海蓬勃,举国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