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他这模样,怕是要请大夫过来看才行。”银苗不忍的看他刚放下地没多久,流出的血就已经把身下的稻草染出一大片血渍了。
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更别提大大大小几乎见骨的伤口,她看着都要眼晕了。
“现下要先处理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先止住血再说。”霓悦悦已经撩起袖子,准备亲自动手。
一屋子都是女子,她也没想过要寄望谁,瞧自家丫鬟的脸色死白得很,人是她说要救的,真不成,那就她自己来吧!
相府不是没有驻宅大夫,但是一旦惊动府中的大夫,势必会惊动爹娘,要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藏着一个大男人,是有难度……
她还在沉吟该如何是好。
“五娘子,这事让婢子来吧!”略带苍老的嗓音响起,是焦嬷嬷。
“女乃娘!”霓悦悦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会子应该已经熟睡了的女乃娘。
“银苗,你知道保安堂的安大夫就住在咱们相府后头的牛尾巷吧?”焦嬷嬷很快掌控了局势。
银苗颔首。
“从角门出去。”焦嬷嬷道。
在她认知中,这种血腥的事情对霓悦悦来说根本不适宜,要叨念她嘛也不是时候,虽然不知道这陌生的男人是谁,但数人如救火,一刻也不能马虎。
所以,银苗一出去,霓悦悦很快就站到一旁去了。
要焦嬷嬷说,这还不够远,她一个小娘子,一屋子的血腥味就不说了,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可是五娘子见不得的,偏偏五娘子眉头只是皱了一下就杵在那不动了。
这是怕伤者没月兑离险境,还是压根对男女大防缺乏感觉?焦嬷嬷一时无暇细究。
青苗很快把水和放着一些急救药物的匣子带过来,“婢子把粥放在小火炉上温着,随时可以拿过来”
焦嬷嬷已经动手去月兑那男子的衣服。
男子精壮的身躯一暴露在空气中,霓悦悦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也不恰当,便模模鼻子出去了。
很快的,银苗领了保安堂的安大夫过来。
安大夫一刚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下人来请,看见往相府里走,发现更惊人的事实,可他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夫,行医三十几年,他知道他要做的事就是闭紧自己的嘴,要是他还想在京城混一口饭吃的话。
那年轻男人昏睡了一夜,可喂他喝水就喝,喂他吃米粥也吃,脉息看着微弱,却持续不断,安大夫也说此人生命力强悍,虽然遍体鳞伤,但只要能吃能喝,就能活得下去。
既然能吃能喝,霓悦悦也就不再往小柴房去,焦嬷嬷那一万个不同意的眼神,可比百万大军都有用。
而且她还说有她照料着,五娘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霓悦悦带着昨日就该交给先生的功课,去了已经缺席一天的课堂。
庶姊们看见她的眼神里全都是失望,这是希望她继续缺席下去吗?先生倒是和气的问她身子可好一点了?要是还不舒服,不必急着来上课。
所有的关心与冷淡她一概领受。
等她从课堂回到松园,青苗仓皇的来说小柴房的男人不见了。
这是跑了?!
“那表示他的身体有力气逃走了,让人把小柴房一切恢复原状,大家就当没这回事。”她对那男人的来处不好奇,一个西夷人,手上的利刃镶着五色宝石还有奇异的纹路,这不是寻常来夏魏朝做生意的商贾,她只是救人,其它的,与她无关。
青苗也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下去了。
霓悦悦换上干净的衣服,让银苗把她头上的髻反绾,留下一簇发尾垂在肩头,这叫“燕尾”,是未出阁少女特有的发式,她看着很是满意。
霓在天身为一国之相,在南衙里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代皇帝批答大臣表章、草拟敕令,还有上朝议政,一个月除了难得的休沐日,鲜少在家。
今日正巧有人送来泸沽湖的的大白鱼,这大白鱼十分难得,身长比一个成人还要大,据说就连鱼骨头都很是美味,所以房氏便吩咐厨房做上全鱼宴,让一家人好好聚聚,吃顿好的。
不得不说,最近身子大好的房氏已经有力气去管一些她以前从来不去碰的庶务,对于她的插手,巴姨娘心里是很嘀咕的,但是大把的权力仍在自己手上,对于这么个没三分元气的正妻,老实说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像吃全鱼宴这种事情,小事一脏,她知道房氏弄这什么宴的无非是为了想挽回郎君的心,这件事对她也有利,毕竞她也不希望再有别的女人分去郎君的心,那属于她的宠爱又会少掉一些,这件事,相府里的女人都不乐见。
至于郎君想再抬姨娘的心思,已经教她联合府里的女人给掐断了想法,府里起码能清静一段日子。
她也给厨房递了话,夫人想怎么办都得给她尽力去办,要是办的不好,一个个就看着办吧!
她这话一传下去,厨房的厨子哪敢马虎随便,本来要侍候主子的宴席在精致之外还要更加用心了。
不过这也只能证明,房氏想拿回巴姨娘所有的权力,怕是还要一段时日。
“五娘子,那几房的姨太太和小娘子们都会过去,您不换一身比较鲜艳的衣裳?”焦嬷嬷见不得她素面朝天和一身家常农服,好歹五娘子可是霓相的女儿,谁都可以随便,她怎么可以随便?
“就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又不是赴宴,穿得舒服就好了。”她笑着转了一圈给焦嬷嬷看,表示她身上并没有不妥的地方,“我让小厨房给您做了水晶肴蹄,您赶紧过去,免得叫几个馋虫给瓜分了。
水晶肴蹄是焦嬷嬷爱吃的,肥肉白如羊脂玉,瘦肉殷红,一出炉立刻送进冰窖,要食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蘸了姜醋吃,人生美味不过如此。
焦嬷嬷脸上笑出了折子,“就五娘子知道婢子这点嗜好。”
于是霓悦悦领着两个丫鬟往花厅去了。
由于是稀罕的全鱼宴,几房人都到齐了,人一多,平常的小厅就显得逼仄了些,房氏便吩咐把席面摆到花厅,长辈们一桌,小辈们因为都是家人,也不讲那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都坐在一块儿了。
除了逢年过节,这算是霓府人到的最齐的一回。
厨房那边养着的人也都不是吃闲饭的,做好送上桌的东西皆是花了心思的,不管其它人吃得满不满意,霓悦悦倒是很享受这顿饭,碧粳粥吃了好几碗,惹得霓挽嗤笑不已,霓媛也多看了她两眼。
碧梗米米粒细长,颜色微绿,炊饭时有不同于一般香米的香气,她一向很喜欢。
“也不想想自己翻过年都几岁了?身材要是还维持着现今的模样,将来不知道有哪户人家养得起她。”
霓媛没吭声,她是个自持身分,不吭声的主,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只有记不住教训的霓挽。
人家既然没有指名道姓,霓悦悦也没对号入座的道理,好好的一顿家宴,没必要为了一些没营养的话浪费精神。
所以,她又吃了一块烤鱼,皮脆肉鲜,有着姜丝和花雕的味道,因为放了辣椒,鲜辣爽口。
看霓悦悦在那埋头大吃,完全不搭理她的霓挽气得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狠戳碟子里的鱼块。
“小妹连话都懒得跟我们说,这是看不起姊姊们吗?”在霓挽的压力下,霓媛不能再什么表示也没有,她的攻击力比霓挽高上好几个档次,一出口就火药味十足。
“二姊没听先生说过,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桌子美食,不细细品味,哪能品尝得出美味,岂不浪费厨子们的一番手艺?”霓悦悦回应的没什么火气。
霓媛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霓挽的神情很不满意,可是霓悦悦和霓媛都不想再理她。
在霓悦悦心目中,霓挽就是熊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回见面只会打嘴皮子官司,不无聊吗?
赢了她又能得到什么?
人生该做、可以做的事情那么多,女人跟女人之间自相残杀,有趣吗?
不管自己嫡女的身分是不是给了这两位阿姊压力,那也不是她的问题,她们应该去问她们姨娘为什么要进霓府的门,她们又为什么要被生下来,等这些问题都有解了,再来对付她。
至于霓媛,她的心机就比她们这大姊深沉多了,通常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
霓挽剜了霓悦悦一眼,转过头朝身旁替她布菜的婢女发起了脾气。
同样站在霓悦悦身边的青苗眼观鼻,鼻观心,替霓悦悦拿来一小碟糖蜜渍金丝枣,“小娘子吃点这个解解腻。”
霓悦悦吃了一颗,余下的全倒到自己的帕子里,佯装不经意把帕子扔给了青苗。
“小娘子……”
“你不是最好这口,全赏你吃了。”
主仆俩说着悄悄话,霓淮看见,朝霓悦悦眨了眨眼。
霓悦悦会心一笑,夹了一片用老卤浸泡过,片成一片片的酱鸭到三兄的碟子。“你不是说夏日要是能来一只酱麻鸭,人生再无所求吗?”
霓淮看着碟子上的酱鸭肉,啼笑不得。“我胡诌的,你也信?”
“原来三兄的话都是胡话,那往后三兄的话我都要从这边听那边过了。”她指着左耳、右耳说道。
“你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着!”霓淮吞了酱鸭肉,示意霓悦悦再替他服务。
霓悦悦很干脆,将整个酱鸭盘子让人端到霓淮面前去了。
这举动惹得正和霓在天说话的霓陵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身为嫡子,这威严,可挺慑人的。
霓淮和霓悦悦互吐了吐舌头,霓淮用嘴型说道;“我那里留了好东西要给你,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霓悦悦笑得一个天真无邪,也用嘴型道:“那就谢谢三兄了。”
她的两个兄长,一个正经到近乎严肃,一个玩世不恭。
至于完全插不进来的几个庶姊们,脸色越发难看。
这是在她们面前表现什么兄友弟恭?呸!霓挽睨了眼自家只顾着吃喝,活像从来没吃好喝好的兄长,指尖掐进了柔女敕的掌心。
七十多道菜色的全鱼宴吃得霓悦悦肚皮滚圆,饭后,一家人又说了会儿的话,霓在天会问的无非也就是他们的功课如何,其实,每一旬她爹都会把先生请过去,问他们的课业进度如何,可有谁学的不好?谁认真听课的?
询问他们也就是个过场。
她阿爹在席面上说道陛下要去行宫避暑,今年罕见的喊上他一块去。
往年盛夏时节,天气热,皇帝总会带着妃嫔和皇子去行宫小住避暑,有时一住就是一个月,她阿爹就是留下来看家的那个人。
这一回,陛下也不知想到什么,让二皇子、四皇子监国,说要让往常和他一起留守京城的大皇子和他一道去行宫解乏解乏。
能得陛下钦点,雷霆雨露皆是恩典,不过谁在陛下的身边能自在的?让她阿爹伤脑筋的是要带谁去!
她阿爹一说完,屋子里的人各自心里都有了数,左右也就那几人,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然也就不往前凑了。
陛下的身边是可以随便带人去的吗?
大家心里都清楚,除了正室夫人和几个嫡子女,谁还有资格去?
即便霓在天同意,皇帝可是最重嫡庶的人,没得招来一顿喝斥,得不偿失。
所以,全部的姨娘和霓悦悦那些个庶兄庶姊们都不吭声了,但脸上的神色都很难看。
房氏的身子虽说大好了,但是还没到禁得起舟车劳顿的程度,霓在天思索片刻,最后拍板定案,他带着两个儿子和小女儿一起随驾去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