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赶到水云院时,趴在长条板凳上的张嬷嬷已经动也不动的被打到失去意识,整个入奄奄一息了。
“给我住手!”侯爷夫人见状立即大声喝令。
不久前,她在顺心楼收到张嬷嬷冲撞了上官赫宇,被他命人押走的消息时,她并不觉得担忧,一来是相信张嬷嬷绝对不会出卖她,二来则是不信上官赫宇真敢对张嬷嬷动手,毕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吗?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忘了既然她都已经在怀疑上官赫宇是否知道了什么,例如自己身世的秘密,又或者是她一直在捧杀他的事,那么她怎能如此自信他还会留面子给她,不敢动她的人呢?
看见陪伴了她一生的张嬷嬷奄奄,息的模样,她真的后悔没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救人,更后悔当年没趁上官赫宇这个孽种还小时就直接将他给捏死,让他成长至今。“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走进院里,怒不可抑的走到上官赫宇面前质问他。
“惩罚犯错的奴婢。”上官赫宇平静的答道。
收到小草的通知后,他立刻就赶来“刑场”坐镇,以防侯爷夫人迁怒于执行他命令的下人们,他没让媳妇儿跟他一同前来,理由亦同。
“她是从小将你捧在手心里,疼你到大的张嬷嬷!”侯爷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怒声道。
上官赫宇不为所动,反倒耸了耸肩,义正词严的道:“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了,孩儿总不能乱了府里的规矩。”
“好!很好!”侯爷夫人怒极反笑。“我儿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连母亲身边的嬷嬷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处置,毫不在乎母亲的感受啊。”
“孩儿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母亲。”上官赫宇一本正经道:“母亲可知张嬷嬷这些年一直倚老卖老,自以为服侍你多年,就可以在府里作威作福,对其他下人们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她仗势欺负府里的下人们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欺负到主子头上!这种奴大欺主的狗奴才本就该死,母亲顾念旧情下不了手,孩儿就替母亲服其劳。”
“我的人我自会处置,用不着你担心。”侯爷夫人冷声道。
“那么母亲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奴大欺主,在府内仗势欺人、任意陷害其他无辜下人的奴才呢?”上官赫宇并没有作罢,反倒有些咄咄逼人的问她。
“张嬷嬷都让你打得只剩一口气了,你还想怎样?”侯爷夫人冷冷的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上官赫宇怕已是身负重伤。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她的所作所为,唯有一死。”上官赫宇与她四目相对,不惧也不退。
侯爷夫人怒气填膺的与他对视了半晌,这才怒极反笑的点着头说:“好,很好,你真的是长大了,大到连母亲的话都可以不听,可以忤逆了。”
上官赫宇轻挑了下眉头,面不改色的道:“孩儿不是一向都这么我行我素、恣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要不然府中下人何须暗地里说我是小霸王,外面的人又怎会讥我为纨裤?”
一顿,他又道:“过去孩儿一直如此,母亲从未怪我不听话,说我忤逆,怎么今日忽然就变了样?还是母亲真要为了一个奴才而指责孩儿忤逆不孝,不认我这个儿子?”
侯爷夫人猛然一窒,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反击她。
为了一个奴才而不认儿子?这话若传出去,她要怎么见人?她必须将自己为何偏袒一个奴才的事合理化才行。
“你不也为了一个丫鬟而不听母亲的话,忤逆母亲,不认母亲吗?”她生气道,一副好像两母子正在吵架置气,这才会说出这些气话的模样。
“母亲似乎搞错了,孩儿自始至终为的都不是一个丫鬟,而是为我的媳妇儿。你可知张嬷嬷这个狗奴才先前在水云院里做了什么吗?她言语不敬玉儿这个二少女乃女乃就算了,竟然还想对玉儿动手,想谋害玉儿肚子里的孩子,谋害我的儿子、你的孙子。你说孩儿该不该拿下她这条狗命?”上官赫宇冷笑道。
侯爷夫人心慌了一下,面上却坚定道:“你别胡说,张嬷嬷不是那样的人,绝不会做那种事。”
“孩儿亲眼目睹,母亲还要说孩儿胡说吗?”上官赫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侯爷夫人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视道。
“是啊,谋害主子对她这么一个老奴才有什么好处,孩儿想了半天也想不透。”上官赫宇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却是慢吞吞的。“张嫂嬷既是母亲的人,又长年伴在母亲身旁,母亲对她一定很了解。母亲要不要替我想想,她谋害我媳妇儿、我未出世的儿子,这么做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可拿?”
侯爷夫人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瞬间握紧,终于确认上官赫宇这个孽种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知道他并非她所出,知道她这些年对他的疼爱全是虚情假意,目的只为了捧杀他。他一定是知道了一切!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能承认张嬷嬷的所作所为是她所指使,因为她若真认了,第一个不饶她的绝对是侯爷。
“人心隔肚皮,她即便是我的人,我也不可能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平静道,一顿后又说:“但不管如何,她总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了我一辈子的人,我至少也得为她尽力一次,不然岂不寒了人心?所以,你就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饶了张嬷嬷这一回,别太过了。”
“过了?”上官赫宇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她一个狗奴才敢跑到我院子里欺压我媳妇儿,谋害我儿子,我没让她受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已经够仁慈了,哪里过了?母亲不觉得你这话有些可笑吗?”
侯爷夫人被气得鼻翼翕张,不想再继续与他虚与委蛇,决定直接以侯府主母的身分宣布她的决定。
“张嬷嬷已经被你打得奄奄一息,也算是受到教训了,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再提。”她凌厉的看着他,不容置喙的将整件事定调,随后便直接转身朝随她而来的下人命令道:“你们送张M嬷回她的屋里,再去请大夫过来替她医治。”说完,举步离开。
“母亲治家还真是公正严明。”上官赫宇在她身后冷嘲热讽的道。
侯爷夫人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走出水云院。
她没时间待在水云院里与他扯皮,她得在侯爷回府之前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跟侯爷解释今天这事,以及今后自己又得用什么法子才能除去上官赫宇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过,后悔没在那孽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把他弄死,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二爷,世子爷来了。”
匆匆进入厢房禀报的荷叶话声刚落,安庆侯世子上官宏辉便已带人闯进水云院正房里了,房里的卫珠玉不免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上官赫宇则是怒不可遏。
“大哥这是做什么?”他冷声道,“在半夜里前来,却连让丫鬟通报一声的时间都不愿意等,就这样突然带人闯进弟弟与弟媳的厢房里,这是什么道理?”一顿,他又嘲讽道:“不知情的人见了八成会以为你是来捉奸的,但,大哥你是不是走错院落了?”
没理他的嘲讽与挑衅,上官宏辉直接下令道:“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我拿下!”
随他同来的两个下人听命行事,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上官赫宇给捉拿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上官赫宇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森冷地道:“玉儿现在怀着身孕,还未满三个月,如果今夜因你这举动而受到什么惊吓伤了身子或孩子,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上官宏辉轻愣了一下,转头看了面色苍白的卫珠玉一眼后皱了皱眉头,改口道:“先放开他。”
两个下人立刻松手退到一边去,而重获自由的上官赫宇脸上却无任何喜色,依旧冷冷地看着上官宏辉,冷声道:“我不记得自己近来有在外头闯祸,大哥要捉拿我也该有个理由。”
“忤逆不孝这个理由够吗?”上官宏辉一脸严厉的看着他。
“忤逆不孝?哈哈……”上官赫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忍不住炳哈笑了起来。
上官宏辉皱紧眉头,没理他不正常的反应,径自开口训斥道:“平日母亲最疼你,对你总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你在外头胡作非为,她便帮你收拾善后;你在府里惹怒父亲,她便为你说尽好话;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你。母亲为你做了那么多,结果你今日是怎么回报母亲的?
“张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平日母亲多所倚重,即便犯了错,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你也不该那样发落,就算发落了,母亲亲自前来领人,你也该立刻放人,将这事大事化小。结果呢,你做了什么?
“你不仅忤逆母亲,还将一个奴才所犯的过错迁怒到母亲身上,暗指一切都是母亲所指使的。你这样做,还算是为人子女、还是个人吗?”
随着上官宏辉说完话,厢房里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静之中,在场的下人一个个头低低的,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说完了?”上官赫宇开口问道,打破了房里的沉静。
“你这是什么态度?”上官宏辉被他所摆出来那一脸无聊的模样给激怒了。
“那你又希望我是什么态度?”上官赫宇反问他,看向他的目光从原本的百无聊赖瞬间变得凌厉,气势逼人。“如果你亲眼见到有个奴才欲害你妻你儿,你会饶过那奴才,然后看在某人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
“母亲不是某人。”
上官赫宇冷笑,“所以我就必须要忍耐,接受她们一次又一次的谋害,直到妻儿真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再来发作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她们一次又一次的谋害?”上官宏辉面露怒色,语气严厉的斥责他道:“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却不能怀疑母亲,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就是母亲!”
“若没证据我会这样说吗?”上官赫宇反问他,旋即又自嘲一笑的摇头道:“算了,反正我也没期望你会相信这件事。”
“什么证据?”上官宏辉紧盯着他。
“我为何要告诉你?咱们俩感情很好吗?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自个儿去查。”上官赫宇讽刺道,有些坏心的心想着他愈想知道,他就愈不让他如意。
其实他对这个人品端方的大哥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谁叫他偏是侯爷夫人藏在心里真正宝贝又引以为傲的儿子呢?要他心无芥蒂的与他兄友弟恭的和平相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这只是你的借口对吗?”上官宏辉目光凌厉的看着他说。
上官赫宇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根本懒得陪他去纠结此事。
他直接告诉他,“你不必担心以后我会再忤逆谁,或对谁不孝不敬,明日一早我就会搬出侯府,从今以后除非是父亲有令召我入府,否则我不会再踏进侯府大门一步。”
一顿,他自嘲又像冷笑般的轻笑一声,问他,“不知这个结果大哥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