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欣琬回到她在南阳城的暂时住所,才走进屋子里,就看见自家姑姑紧张的迎了上来。
“婉儿,那范家的宅子怎么样了?应该没人住吧?屋子里可还留有什么东西,那……”
“姑姑,范家的宅子有人住了。”姚欣琬有些虚弱地回道。
明明住的地方离范家宅子不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疲惫。
“怎么还有人住呢?那儿死了那么多人……”
“姑姑,那死的人里头也有二表姊一个。”姚欣琬面无表情的说着,接过茶水,也不知道冷热,只含了含就吞了下去。
姚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当时死了那么多人,这样的宅子,就算死的那些人里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让她去她也是不敢的。
姚氏这些年日子过得好,早已养成一副福态样,这几天先是从京城赶着快马过来,加上整日提心吊胆的,让她原本光译的肌肤也暗沉了许多。
“唉,这可不是我着急,谁知道范家的事情居然还会和那天命的东西有关,如今上头的大人们一个个吩咐了,咱们还能不赶紧来找个仔细吗?对了,你还没说范家宅子如今是谁住着,如果是普通百姓,随便给几两银子打发了……”
姚氏觉得这真的可说是无妄之灾了。
毕竟谁会想到当初南阳城的首富之家范家,居然跟那些盗墓的土夫子扯上关系。
往日谁不知道范家家大业大,跟京里许多有头脸的人都多少有些关系,当初也是看中这一点,这才把自己的闺女给嫁过来,想着靠着范家的关系,如果能让家里的男人们也受点益处,甚至得了上头的人的青眼,说不得就有更多好处也说不定。
可谁会想到范家也就是表面风光,一被抓到了错处,不只一整家男人都死干净,就连自家闺女都来不及抽身的跟着范家那老不死的婆子一起吊死了。
现在更好了,都已经过了好些年,居然又扯进了什么秦朝玉玺的事情里,还逼得她硬着头皮把自己的侄女也一起找来,表面上说是要来祭奠死在范家的女儿,实际上就是想来找找当年范家是不是还有落了什么线索是其它人没找着的。
那上头的人也没亲自露面,可光是一个传令的人亮出的身分,就让他们无法拒绝。
“是韩枋宸。”
“要我说那些人也是……你说谁?”
姚欣琬又说了一次,然后看着姚氏就像被勒住脖子的难一样,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里闪过惶恐。
韩枋宸,这个在韩家已经成了不可提起的名字,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依然忌讳着。
姚氏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当了什么官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儿呢?”
姚欣琬低声回道:“是啊,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就住在范家宅子里了,而且我让人去打听,他是从去年落雪后就住下了。”
姚氏张了张嘴,最后骂咧咧的喊道:“就说那灾星根本就跟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娘一样,专门祸害韩家的,也不知道老天怎么就没长了眼睛,居然还能让那种灾星考上秀才,甚至当上了官!”
姚欣琬低着头,想起那个长得娇俏可爱,说话却咄咄逼人的小泵娘。
可不是吗?他那样的出身,后来甚至被赶出了韩家,逐出族谱,却因为他娘和那个宦官有同乡关系,被收养成义子,接着又牵线在司礼监办事,现在连妻子都有了。
她有点恍惚地想起他当年私自去考试,考上了秀才,却反被韩家人羞打后,冷着一张脸发的誓。
他不会这样过一辈子,所有人有的他也会有,他就不信他会在韩家的打压下,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可不是吗?月兑离了韩家后,即使司礼监督主的名头不好听,可是高官厚禄,现在连娇妻都有了,他过得那样好,倒反过来显得他们这些当初主动离开他的人过得不好了。
姚氏骂了一通,见姚欣琬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以为她对韩枋宸还有一点情分,忍不住怀疑的看着她,“琬儿,你该不会还对那灾星有什么想头吧?”
婉儿虽然是她的亲侄女,当年她对那灾星又打又骂的时候,她总是心软的替他求情,若不是看两人的确没有私下来往,她都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私情。
姚欣琬急声的反驳道:“姑姑慎言,我如今已成了王家妇,如何还能够说这样的话?”
就算两人之间曾经有些什么,也随着时间都过去了,更别提如今他身边还有着那样一个娇俏可爱的知心人,又哪里会把她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没有就好。”姚氏点点头,想起灾星又是心头火上来,压都压不下去,“不过不说别的,现在那宅子让他给住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会有这样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缘由,韩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原来家里头最多也只出了一个小吏罢了,要不是后来搭上了皇商的路子,这才慢慢地有了些家业。
而琬儿嫁给一个新进的翰林,也算是高嫁,失了父母的孤女,暂寄住在韩家,如果不是那看起来还算丰裕的嫁妆,她也没有高攀的资格。
这样的韩家,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们如果办不好上头的人交代的事情,只怕到时候不只是韩家,就连姚欣琬也免不了跟着一起遭殃。
姚欣琬叹了口气,也知道她们除了再找帏韩枋宸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只是一个是曾经毒打他,甚至鼓动韩老爷把人给逐出族谱的嫡母,一个是早已跟他恩断义绝的儿时好友,这样的她们能够说动韩枋宸吗?再加上他今日说的那些话,只怕她们的来意他已经猜到几分了吧。
姚氏看着沉默不语的侄女,一边不满她到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劝说那个灾星暂时把房子给让出来。
“要不然……我用妾生子的名义再把他写回族谱里,以这做为交换,要他把房子让出来,你觉得如何?”姚氏说得很勉强,开出这样的条件,她可是让了大便宜。
姚欣琬没说话,心里满是失望,就凭他现在的身分,回不回韩家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几年姑姑年纪大了,不大插手韩家外头的生竟,自然不知道韩家如今也不过就是寅吃卯粮,有时候困难点,甚至还得她这里拨借些银两才能够度日子,这样的韩家,他就算真的认了回来,韩家能够给他的也不过就是拖累罢了。
姚氏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一会儿说着这个不能给,那个也不准韩枋宸沾手,似乎只要她提出这个条件,韩枋宸就会欢喜地接受似的。
姚欣琬揺揺头,觉得头越来越疼了,也不管姚氏还打算找她参详是不是要再提点别的条件,自顾自回房休息了。
有些事情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到现在才看清,而姑姑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其实他们之间的地位早就反转了。
曾经她可以高高在上的怜悯他,而如今,他已经站在她曾经站过的位置,高高在上的看着她们做着无谓的挣扎。
即使高公公这样久居深宫的老人,也觉得寻找那前朝玉玺一事儿棘手了。每当找出一点新线索,原以为一层迷雾又可以掀开来,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又绕回原处,让人更加觉得扑朔迷离不说,甚至变得更难以一窥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参杂其中。
从几年前范家的女眷莫名在家中自缢,到如今那釆花贼所透露出的一股势力,再加上近日奔赴南阳城的姚欣琬等人,像是一场让人看不清走势的棋局。
斑公公端坐在上位,表情淡漠、不苟言笑,与阮绵绵谈天说笑时的模样相差甚远,他看着正瞧着窗外的韩枋宸,语气有些沉重的道:“这玉玺的事情越看牵扯越大,你这儿刚抓了那个采花贼,后头南阳县令就敢把人给放出去,你再次把人给拦住了,杀了那些回来找东西的,韩家还有那姚家姑娘就找上门来……就是你,消息能有人家的灵通?就这些手段,你觉得这后头的人心思能够小的了?”
能够在宫里这么多年,高公公从来就不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韩枋宸难得的微微一笑,但那笑容浅得几乎看不清,反而带了些算计的阴冷。
“是啊,这些人……倒挺有本事的。”
他也算是真心称赞了,这么些年,他都几乎要以为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不要看轻了这事情的严重性。”高公公看着他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道。
“我也不是开玩笑的。”韩枋宸站了起来,两眼微眯,看着从不远处慢慢靠近的黑影,嘴角不自觉微微向上勾起,眼里滑过一抹尝血的兴奋。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勾搭上的,可是我心里有底,那背后之人,说穿了不过就是没牙的老虎,如果不是这些动手的人,根本就不足为惧,至于其他的人……呵呵,他们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不知道我早就有所准备,等着恭迎大驾呢!”
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在捏紧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样的夜里,在只有两人的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斑公公轻哼了声,只是轻皱了下眉头,“你就这样有把握对方今晚会找上门来?”
“我没有把握。”韩枋宸看着窗外那越来越明显的人影,软剑不知何时已经从袖中抖落而出,在屋子里映出隐隐的银芒。“可是如若他们今晚不来,我也打算直接找上门。”
今晚他们自己来了自然是最好,省得他还要花上一趟功夫找上门去。
至于为什么会预料到他们即将出现,那是因为手里的两个人质都已经死了,想来高震陆对他们来说有足够的重要性,否则不会才放出风声,这大晩上的人就找来了。
斑震陆最后留下来的讯息虽然有些不清不楚的,但是这世道上,做事如此狠辣的人也是少有,就这些人的行事手段,再加上他们和范家之间的关联,倒也不难推测出来这些人的来历。
范家当年作恶多端,最后甚至是由司礼监出面处置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范家当年不只行欺男霸女之恶,还利用蛊术控制京中大臣替他们保驾护航。
如果不是有人机警察觉不对,循着被操控的那些人一路寻到范家,只怕范家真有动揺国本之意。
不过蛊术这种东西,说来玄之又玄,但在懂行人的眼里,范家所使出的,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罢!罢!你要做的事我向来拦不了,只是你可别忘了,这屋子里可还有个小泵娘,动静别闹得太大了。”高公公只能无奈地提醒。
其实不只是怕他动静闹得太大,也怕他这一旦拗起来就没人拦得住的性子发作,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最后还惹得小泵娘伤心。
难得这么多年,也只有绵绵这一个小泵娘愿意跟着自己这个半点柔情都没有的义子,好听话不会说,长得也不俊,甚至连性子都死板板的,也不知道绵绵看上他哪儿了,还这么死心塌地的。
要不是知道他对于那种邪门歪道没什么兴趣,自己都怀疑绵绵是不是被他使了手段才骗到的。
听义父提起阮绵绵,韩枋宸眼底滑过一丝柔意,连声音都带了点缠绵,“我知道的,别的不说,我总要活着回来。”
他纵身跳出窗外,只留下淡淡余音传入。
他早已决定好了,等此事了结,回到京城,他必定要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的将绵绵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