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冬,庄绮雯再也没见过顾思朝,她回避着可能与顾思朝有关的一切消息,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那天她正在教小豆子折纸船,院门被人匆忙地推开,当她看向来人时不免一愣,来的竟然是董成,但他看上去有点不对劲,显得很急促的样子,头发也没有梳好,完全是顾不得形象,与她平时对他的印象相差甚远。
董成一见到她,问也没问过就冲进了屋,一副可怜相让庄绮雯更加不知所以。
“绮雯,你去拜托顾思朝再帮我一把好不好?”他开门见山,反让庄绮雯模不着头脑。
见她愣着不动,董成当她是拒绝,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一旁的小豆子从椅子上弹了开来。
一见这场面,庄绮雯连忙一边安抚董成,一边把小豆子先哄回家。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董成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些,庄绮雯给他斟了杯茶,小心注意着他的反应,问道:“怎么回事?”
“绮雯,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闹我了!”董成一副当她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但看庄绮雯并不言语,只能无奈地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一听之下,庄绮雯也愣住了。
原来在四年前,当董成的爹被顾思朝赶出玉行后,他又联系起朝中的关系,干起了玉矿的买卖,起初一两年确实靠此赚了不少钱,但就在前年,他们在朝中的背景势力因投靠错了派系,在朝廷的喑斗中成了牺牲品被降了官职,已是自身难保自然也就顾全不了董家。
同时,他们原本挖的玉矿见了底,想开新矿要得到官府的批准,可大家都知道他们原本的靠山倒台,都怕帮了他们会被视为同党,给自己惹祸上身,所以即使有钱也没人愿意帮这个忙。
其实董家近年早已不像之前那样风光,内里已经是捉襟见肘,在外还要强摆面子,但玉矿的生意始终不见起色,这样的日子也撑不了多久,董家便打起了歪主意,偷偷开矿以为这样没人会注意到。
可新开的矿没多久就出了事,死了几十个工人,所谓祸不单行就是指这种情况,本来私自开矿就是重罪,又担上了命案,要是被谁将事情捅出来,董家就完了。
在这种情况下,先是安抚出事的家属和当地县衙的官老爷是当务之急,不让他们将这件事闹大,但这需要大量的现银,尤其衙老爷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更是狮子大开口,本已经接近落败的董家,又哪来的这么多钱?
正当这时候,顾思朝出现了,他主动帮忙董家出了这笔金额不小的钱,堵住了这个缺口,可是墙有缝、壁有耳,该暴露的还是要暴露,不知怎的这事传到了京城大官的耳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只用钱就能解决的了。
连顾思朝也是束手无策,董成这才想到来求庄绮雯。
“以顾思朝在朝中的关系,我相信只要他尽力,一定能帮我压住这件事的,所以绮雯,能不能请你再去求求顾思朝,让他好人做到底,我们董家会念他一生的恩情啊!”在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庄绮雯像在听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故事,但当顾思朝的名字出现时,她的心开始随这故事的情节起伏不断。
“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啊,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怎么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顾思朝跟我们董家有什么情分?没情分不说,结了仇恨还差不多,他为什么突然插手管这件事,还不是因为你!”
“我?”见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董成也急得抓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本来我以为是你去向他求情,他才愿意忙我,但现在看来,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会愿意出面绝对和你有关,不然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被董成央求到乞求,她从没看过一个男人落魄成这样,心中也有些不忍,却没有被他说动,但是,她已经决定去见顾思朝一面,因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天他似有心事的神情。
会不会就与这事有关呢?他帮了董成,结果事情败露闹到朝廷,他一样月兑不了关系,要是真因此他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庄绮雯忘了自己已下定决心再不与他见面的事情,就在董成走后,她在阔别数月后,再次来到了顾府门前,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晚饭过后,门房大爷看到她就像见了鬼,赶紧找来了田总管,田总管又赶紧去通知顾思朝,结果竟然是不见!
彼思朝不让她进门!要是换在之前,庄绮雯肯定又是伤心又是悲凉,灰头土脸地回去,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离开顾府了,也不再是供顾思朝呼来喝去的玩偶。
她望着这扇高大的门,心下已经决定大不了硬闯,正在这时,她看到田总管朝她挤眉弄眼的,偷偷用手指指向某个方向。
她神经一松,田总管所指的方向不就是后门?
“我已经因为管理不利挨过一次训斥,也就不怕再被骂第二次了。”田总管的八字胡,因为他那个苦笑向两边撇开,看上去有几分的滑稽。
庄绮雯立刻领会了田总管的意思,对他抱以感激的一笑,转而绕去了后门,后门果然是半掩的,而意外的是,田总管就在门边等着她!
苞着田总管走了一段路,快到顾思朝居住的别院时,田总管才跟她分开干自己的活去。
看到屋内的灯是亮着的,对他作息很清楚的她,料定他吃过晚饭一定在房中,他连见都不想见她,难道她还要先敲门问安不成?
庄绮雯走到门前,深吸口气,用此生最大的蛮力,将门向两边大力推开,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门因受力过猛而这成功影响到了房内的顾思朝,他本来正对着打开的柜子发呆,这声响让他下意识地关紧柜门,戒备的视线对上了庄绮雯。
下一刻,他神情一变,并不是意外也不是愤怒,又是那种让庄绮雯说不清道不明,却心中发紧的眼神。
“谁让你进来的?”他硬着声说。
“当然是我自己!”庄绮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关上房门,“别人能不用通报想来就来,我为什么不行?”
彼思朝眉一皱,“所以那个人再也不可能来这了。”
“我不在乎,反正我已经是被你赶出去的人了。”
庄绮雯还是第一次装无赖,但效果很好,顾思朝真的被她搞得有些胡涂的样子,好像隔了几个月就不认得她了。
彼思朝一个冷笑,“想不到你还挺留恋这里,赶都赶不走。”
“你少转移话题,你不见我就是知道我来这做什么的,今天你不给我一个答复,我……”庄绮雯好不容易硬气到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我……”
“你打算怎样?是跟我拚命,还是赖着不走了?似乎哪一种都没什么优势。”庄绮雯深吸口气,把这辈子的倔强都用上了,硬是没被顾思朝的气势吓退,她绕到屋子的另一边,让自己离门远点,不给自己留后路。
“反正你就是要给我一个答复,你最近为了董家的事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连玉行都要被牵连进去,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实在不像你干的,是董成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还是有别的原因!”她连珠炮似地一股脑把话都吐出来,然后戒备地看着顾思朝。
彼思朝瞧着离他两臂距离的她,她以为他要嘛回答要嘛轰她走,结果他却提了另一个问题:“你就是为了问这个才跑来这里的?为了问我其实是什么样的人?”
“才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那么尽心竭力地帮董家!”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在避重就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所以才会有这种疑问啊!
“怎么?董成不来向我道谢,反而去了你那吗?这还真是让我没面子。”
“顾思朝!”庄绮雯受够了他这种态度,不禁怒从心头起,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抬着脑袋瞪他,“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唬弄我!你因为帮了董家,被兵部尚书孙大人视为董家违令开矿的同伙,而董家更是有意将你抹黑,让你洗都洗不清,就只能继续帮他们,不然一旦上面怪罪下来,不止你,连玉行都要受到影响,这么大的事你装作无关紧要,就真的无关紧要了?真以为三两句话就能唬弄得了我了?”
彼思朝深沉地打量着她愤怒的小脸,似在思索她的表情所代表的意义,但他仍然没有在她的逼问下说出什么,他说:“这些事董成不会告诉你,是谁跟你说的?”
没错,董成求她来跟顾思朝求情,又怎么会说出他家打算陷害顾思朝,让他变成即使不想帮也要帮的局面。
这些事都是田总管刚才告诉她的,如果她不知道这些天来,顾思朝为了这件事有多劳心劳力,不知道玉行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样糟糕的局面,也许她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
就是他的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显得任何事都与她无关的态度,才教她控制不住自己!
“你别管是谁说的,这件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甚至就算我已经知道了全部,你也不打算跟我解释些什么!”
“你这话问得真是奇怪,我为什么不能瞒着你?又有什么必要告诉你?”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与她眼对着眼,鼻对着鼻,“你难道忘了你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就算是之前,你也没有资格问我这些,如今又像个疯子一样跑了来,我还要问你是在打什么主意,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在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了?难道还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吗?”他字斟句酌,其中隐藏的暴戾,通过他的鼻息喷在庄绮雯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