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刘家,严毅钧回到住处。
家里一片漆黑,也就是说关洁书还没回来。
可是当他打开电灯,吓了一跳,关洁书蜷缩在沙发上。“怎么不开灯?”
必洁书眨了眨眼,适应光线后,起身走到他面前,“伯父怎么样了?”
严毅钧挑眉,“这件事只有刘家的人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
她咬了咬唇,“当时我正在和伟豪吃饭。”
“吃饭?”他不自觉扬高音量。
“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她是想说,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严毅钧看了她一眼,“他还在昏迷中。”
必洁书愣了下,才顿悟他是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那他醒了之后,你还要对付他吗?”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看着刘允辉倒下的那一刻,他复仇的心动摇了,但钟翰昆和苏玉菲怎么办?联云之所以成立,就是为了对付刘允辉。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她急了,“你一点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吗?”
心很痛,比他以为的还要痛,尤其是刘家的人对他的信任,让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甚至不敢想象,当他对付刘允辉的真相摊在阳光底下时,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对他们而言,他是他们最信任的人,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他体会过。
见他眉头皱了一下,关洁书心喜,至少他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她趁机劝道:“趁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收手吧。”
这几天她一直注意新闻,至今风平浪静,她想,他应该还没有铸下错事。
她眼中的关心、担忧,她的柔声劝言,让原就隐隐发痛的胸口更痛了,他不迟钝,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人,她的眼神和关怀,让他明白了她喜欢他,而他也是。
他喜欢一回到家看到她在客厅等着他的感觉,他喜欢她对他的撒娇,更喜欢每次逗她时,她气呼呼却又对他没辙的可爱表情……她的声音、她的笑颜,让他的住处变得很温暖。
其实不管是钟翰昆、苏玉菲,甚至袁成棠都提醒过他,不该将她留在身边,他也知道,既然决定要复仇,就不该留下她,可他就是贪恋她的温暖。
现在该让他们的位置回到原点,不该交集的线,就让它保持平行吧。
虽然他认为刘家会公私分明,不至于对她做出什么,但他还是不能冒险,他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更何况复仇之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她又认识刘伟豪,她继续待在他身边,立场会很尴尬,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为了刘允辉的事吵架,他不想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情况还没走到最糟的局面前分开,至少彼此都还能留下美好的回忆。
“来不及了,他已经知道我的计划。”视而不见她的震惊,严毅钧续道:“当时我们为了这件事起了冲突,之后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
“刘伯父知道了……”刘允辉一定很伤心。
“那日你应该有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叫钟翰昆。”
他现在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自觉地往后退。
严毅铃捉住她的手,阻止她逃离,“你曾问过我这张照片有什么秘密,我现在告诉你……”
“我不要听!”关洁书大喊,阻止他说下去,她有股预感,真相不是她所能够承受的。
不理会她的哀求,强忍着心痛,揭露残忍的事实,“照片中的另外两个男人,一个是翰昆,一个是力东,翰昆是报仇计划的伙伴之一,力东是负责出面和富扬接洽的人,而我是富扬董事长的特助,我们三个人根本不应该有所接触,要是让其他人看到这张照片,不会起疑,查到我身上吗?我当然得把照片拿回来。”
至此,不用问,她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她荒谬的要求,“你对我一点点感情也没有吗?”
严毅钧的眸底闪过一抹痛楚,但他仍冷冷地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抢劫你的人是我安排的,至于目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必洁书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微微颤抖的睫毛,紧捉的双唇,看起来像是在隐忍泪水的模样,深深地剌痛他的心,他不想让她难过的,可最终他还是伤害了她。
咽下涌上喉间的苦涩,严毅钧逼自己再次开口,“我只是想拿回照片,而且我也提醒过你,你想玩的游戏你没本事玩。”
所以她是自作自受吗?心好痛,可为什么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必洁书缓缓地睁开眼睛,望进一双严厉冰冷的眸子,她的心倏地一紧,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甩开他的手,她转身走向卧室。
她必须离开了。
当严毅钧知道关洁书搬离他住处,已是三天后的事。
他打开助理刚才送来的邮件,里面是一串钥匙和磁卡。
这三天来,他一下班就回刘家,说好听点是要看住刘伟豪和刘嘉欣,免得他们闯祸,可是他们都那么大了,根本就不需要他看顾,真正的原因是,他在躲避关洁书,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声音,开口向她道歉。
所以他只能懦弱地离开。
曾经他以为仇恨把他变得无血无泪,他的心只剩下跳动的功能,是她的出现让他的心再度变得柔软,只是压在肩头的沉重恨意,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她。
他从桌上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袁成棠,要他接近关洁书,保护她。
币上电话,他才刚将钥匙和磁卡收起来,手机铃声响起,来电的是钟翰昆。
“毅钧,我们见个面。”
既然刘允辉已经知道他是联云的幕后老板,那他现在和钟翰昆见面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但为什么钟翰昆的语气这么凝重,彷佛发生什么重大的事。
“怎么了?”
“你上次要我查的事,报告出来了,我们见面再说。”
严毅钧皴了下眉头,问道:“你人在哪里?”如果不是事态严重,钟翰昆不会这么慎重。
“公司。”
严毅钧挂了电话,离开富扬,开车来到联云。
办公室里只剩下钟翰昆和苏玉菲,两人都是一脸严肃。
他觉得奇怪,“有问题?”
钟翰昆拿起桌上的报告,“你自己看看。”
接过牛皮纸袋,打开报告,一页接着一页,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迷惘,害死他父母的不是刘允辉?可他为什么要误导他?
“当时我们调查到的资料全都是假的。”钟翰昆语气沉重。
他也感到很意外,他原以为害他父母的人是刘允辉,结果不是。
“我猜,当时刘允辉知道我们在调查他,所以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自己。”
苏玉菲提出假设。
严毅钧没说话,坐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刘允辉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疑问。
接收到苏玉菲的眼神示意,钟翰昆也附和道:“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是为什么他要担起这条莫须有的罪?”苏玉菲提出疑问。
若刘允辉不是凶手,那他们再对付刘允辉也没有意义,再者,计划已经开始执行,接下来要怎么做,必须有个结论。
“毅钧,你觉得如何?”钟翰昆忧心地望向严毅钓,他们三人就属他和刘允辉最亲近也最熟识。
严毅钧紧捏着报告,“虽然这件事和刘允辉没有关系,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一定有原因。”
钟翰昆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毅钧,你想,他会不会是想保护什么人?”
的确有这个可能,严毅钧张嘴欲言,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嘉欣,什么事?”
“大哥,伯父醒来了!”刘嘉欣开心地报喜。
严毅钧一愣,无法形容此刻心中复杂的感觉,只能说幸好刘允辉没事。
彼端听不到响应,又道:“大哥,你有没有在听?”
“有。”
“对了,伯父想见你。”
“知道了。”挂上电话,严毅钧向两人说道:“他醒来了,我想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
离开联云,严毅钧赶到医院。
刘允辉看到严毅钧,对妻子道:“我想吃红豆饼。”
叶可乔知道这是借口,没说什么,离开了病房。
严毅钧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刘允辉那苍白憔悴的面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幸好刘允辉没事,不然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望着他充满悔恨、内咎和自责的表情,刘允辉心里感到欣慰,他从来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孩子,“听可乔说,这些日子是你代理公司事务,可乔说你处理得很好。”
严毅钧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你不怕我毁了公司?”
“你会吗?”刘允辉微笑反问。
严毅钧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问道:“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误导我?”
刘允辉叹了口气,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秘密,严毅钧再追查下去,一定可以查到真相,倒不如他直接说了,“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没有管教好弟弟,他才会因为一时贪念,害得严家家破人亡,我难辞其咎。嘉欣是我弟弟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他相信刘允辉会为了刘嘉欣这么做,“既然害怕,当初何必收养我?”养虎为患,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我以为我可以一手遮天,但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这是当初收养他没料到的事。
“既然知道我成立联云,为什么不阻止我?”严毅钧又问。
“你会想离开富扬也是正常的,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那些闲言闲语,你也没有必要去承受,我们乐观其成。”
我们?
“伯母也知道?”
刘允辉点头,“让你承受她娘家那边的压力,她一直对你感到很抱歉也很心疼。”
严毅钧定定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他已经走了,仇恨到此为止,我不会伤害嘉欣的。”
“你要离开?”早知道留不住他,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难不成继续留下来?”严毅钧反问。
“先不说我要怎么向他们解释你要离开,如今公司正值多事之秋,我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立即进公司坐镇,伟豪近来行为乖张,嘉欣又单纯没能力,你一离开,所有的重担都会压在可乔身上,我担心她会承受不住,你可以暂时留下来帮忙吗?”他从没想过要把他留在富扬一辈子,但他若就这么走了,要再见面恐怕很难。
严毅钧没有马上做出承诺,公司没有他,并不会马上倒闭,但此时叶可乔的确需要人帮忙。
刘允辉看出他的态度有些动摇,又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只是希望你能晚一点而已。”
“好。”他答应了。
刘允辉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道:“你跟洁书如何?”他想,那天关洁书说他做了错事,应该是她已经知道他要对付他的事。
严毅钧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关洁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他没有故意伤她,她现在应该还在他身边。
瞧他的表情,刘允辉顿感不妙,“洁书是个好女孩,很适合你,到手的幸福,别傻傻的让它溜掉。”
严毅钧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直到叶可乔买了红豆饼回来,他才离开医院,来到关洁书的住处。
正要下车,他就接到袁成棠的电话。
“大哥。”袁成棠的音量不自觉变小。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听起来有心虚的感觉。
“我……人在曼谷。”他的声音更小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严毅钧问完,才意会过来,“你是跟着她去的?”
其实她早就该去的,可她却故意延后,还说了一大堆理由,也是那时候他才真正确定她对他的感情,而当时他的装傻,何尝不是因为贪恋她的陪伴。
“是。”
“好好保护好她。”
“我会的。”
结束通话,严毅钧扬起一抹苦笑。是他自己造的孽,现在只是承受这个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