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莹逃婚了,留了一封信,说是不必寻,寻也寻不到,只因为不想嫁到薛家,甘愿浪迹江湖去了。
这封信一到何老爷手里,他差点气得昏厥过去,闹得正院整个上下都跟着着急,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府里那么多张嘴,哪里有百分百的秘密,何况还有二小姐院里侍候的人,一个大活人突然没了,这种大事怎么瞒得住。
渐渐的,二小姐逃婚的消息在整个何家里都传遍了,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众人也都在挤眉弄眼。
原以为这是小女儿的玩笑,何老爷派人满府里找,左寻右寻不见人,这才真正的愁云满面,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消息,一面遣人去外面静悄悄地寻人,一面设想了最坏的结局,想办法解决。
这样折腾了十几天,婚期越来越近,何如莹还没找到,她逃婚的消息反而传到了薛家。
一时间,何家战战兢兢,生怕薛家恼了,要知道两年前订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府里有多高兴。虽然何家不差,可薛家势力更高,两个小儿子入了仕途,未来的女婿薛明君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掌管了家业,大有作为,出尽了风头。这样的人家,想嫁给他的大家闺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薛家竟主动求娶何如莹,这是多大的面子。
两家几代交好,又成了姻亲,求的还是自家从小不听话,一直担心嫁不出去的小女儿,何老爷大喜,感慨高攀了贵婿,羡煞了许多人家,成为美谈。
求亲那年薛明君年岁十九,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时候,只因为何如莹不肯早早出嫁,薛家一直等了两年,好不容易在几个月前商定了吉日,可谁能想到这婚期将近,美谈却成了笑话。
长安城里,多的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佳话,也少不了被闲言碎语的霉头。短短几个月,何老爷经历了两种极致的悲喜,欲哭无泪。
何家后院里,一处最为雅致、安静的院子里也热闹起来。风一般冲进院子,玉眉大呼小叫,道:“小姐、小姐,不好啦,大事不好了!”
房间里靠在窗边绣东西的何如玉听玉眉这样喊,忍不住摇头,微笑道:“你就不能安稳些,学着暗香的稳重?”
“小姐,这次真的是大事,二小姐逃婚了。”
听到妹妹逃婚的消息,正在帮忙绣喜服的何如玉一针扎在指尖上,吃痛得嘶了一声,鲜红的血泌出来,圆润、饱满的血珠尽数沾染在她给妹妹绣的喜服上,让她紧张地叹起气来,“沾上血,这可不吉利。”
玉眉跑得气喘吁吁,插着腰站在旁边,听了主子说的话,顿时哭笑不得,“小姐,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二小姐逃婚啦,这喜服用不上,哪里还有吉利不吉利的。”
总算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如玉蹙眉,神情却不像玉眉那样惊慌,“如莹逃婚?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定然是如莹闹着玩,捉弄大家的吧。”
知道主子这样想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二小姐顽劣的性子是出了名的。玉眉指着慢进来几步的暗香,指天发誓,“这一次绝不是意外,十几天了,现在是想瞒都瞒不住,就刚才那小厮都发誓了。怪不得前些天府里像是在找人,都怪咱们院子里太清静,这么晚才得到消息。”
“逃婚,不会吧?”惊讶大于不安,何如玉的手捏着喜服,做思考状,“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是不想嫁到薛家。”
“不,不会,这桩婚事又不单单是媒妁之言,她和薛明君……”
“我的大小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玉眉走到桌边端着一杯茶灌下去,才缓缓地说道:“一开始我和暗香都不相信。”
“对,我不信。”老实、稳重些的暗香点头附和,道:“二小姐和薛家公子青梅竹马,几年的情意,结为夫妻无论是对两家,还是两个人,都是好上加好的事,怎么就逃婚了呢?”
“二小姐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做出这种事很奇怪吗?不奇怪。”玉眉撇撇嘴,对府里这位喜欢出格的二小姐颇有微词。在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家是出了名的积德行善之家,几位主子性格温和,体恤下人,除了这么一位野猴子样的二小姐。
这些年,二小姐惹了多少麻烦,别的不说,就说她订亲后,却让何如玉帮着绣喜服来说,玉眉就不满意。在此地,订亲之后准备喜服是要新娘子亲自动手的,这是规矩。可就因为何如莹喜欢舞刀弄枪,不会女红这些,就硬缠着何如玉代劳。结果自己的主子自从定下日子后,就一直都没休息好,就是帮着二小姐绣喜服。
虽说小姐这些年身体好些,也可不能这样劳累,二小姐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姊姊,害她这个小小丫鬟替自家小姐操心、受累。哼,到最后结果还不是逃婚了,喜服也用不上了。
何如玉蹙眉,看两个丫鬟说得真切得很,也担忧起来,“如果真的逃婚,爹娘怎么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上前把喜服拿到手里,玉眉叹气,“老爷和夫人怕你跟着担心呗,这些日子府里和我交好的姐妹每次见了我都欲言又止,恐怕就是想说这件事又不敢说,要是你听到消息,一着急就病了、晕了,老爷可能会扒了她们的皮。”
“哎。”何如玉无奈地叹气。
“别管是怎么着,和咱们院子里都没关系,这喜服不用做了,小姐也少受点累,这些年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得好些了,可不能多忧心。”
看玉眉把话说得放肆,却真心是为自己担心,何如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疼我。”
她生来多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也因为这个病谤总被家人担忧着。可若说谁更理解病痛的苦,除了她自己,也没别人,十几年的药汤喝下来,心都喝苦了,幸好最后遇到的大夫开了几副药管用,不然现在还得缠绵病榻呢。可帮着绣喜服这件事不是平常的事情,亲妹妹要出嫁,喜服妹妹不会做,她这个姊姊当然要帮忙。
“小姐知道我们心疼你,那就别做了,照顾好自己就行。”
何如玉看着快要完成,却一时半会怕是没人穿的喜服,微叹口气,“好吧,听你的,先收起来吧。”
“我这就收起来。”玉眉被纵得胆子很大,一面收拾东西,还不忘碎碎念,“要说出嫁本来就是有规矩的,从来都是长幼有序,你是大小姐,还没许人家,二小姐怎么能出嫁?这本来就不对,怎么能不出问题。”
“玉眉。”暗香忙不叠地打断她。
“没事,让她说吧,她不说痛快了,今晚都睡不着。”何如玉打趣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如莹先出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身体不好,娘亲想留我多几年,这是疼我。”
“那让如莹小姐多等几年又怎么了?”玉眉不满地道。
“玉眉,别罗嗦了,这件事和咱们院子无关,只要小姐健健康康的,就是大大的福气。赶紧收拾吧,待会该用饭了。”暗香拉住了还要抱怨的玉眉。
两个人打开柜子,刚想把还没做好的喜服放进去,门口就传来小厮的声音,“玉眉姐姐、暗香姐姐,两位姐姐先出来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前面侍候何老爷的小厮,何如玉疑惑地朝外看了几眼,因为她身体不好,居住的院子是府里最好、最安静的,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休息,不准小厮随意进出,难得今天有人主动来。她微微一笑,看向玉眉和暗香,“去吧,看看有什么事。”
“好。”玉眉答应一声,蹦跳着去了。
一开始还有两人小声交谈的声音传来,可过了一会就变得安静了,过了许久,玉眉和小厮你推我搡地走进来,俱都面露难色。
“怎么了?”柔声细语地问他们,何如玉有些好奇。
向来干脆、俐落的玉眉这次居然也犹豫了一下,“小姐,老爷让你过去。”
“现在?”何如玉更加意外。这会太阳正烈着,平时都不允许她随意走动,怎么今天这样奇怪?
“就是现在,你去看看吧。”
看玉眉目光躲闪,暗香走上前,“我去拿伞,小姐就去老爷那里看看吧。”
“好吧。”无意为难她们,何如玉答应了,去里面换了衣裳。
暗香陪着何如玉往正院走,玉眉借口准备午饭留下来。直到主子走远了,玉眉才瞪大眼看着小厮,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和薛家的婚事有变动了,还和我们院里有关系?”
“我可不敢骗玉眉姐姐,远远站着听了几句,老爷一直提起大小姐。”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算了,我可不敢说,姐姐别瞪我。”
小厮和玉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家书房外,小厮、丫鬟都站得远远的,房间里气氛紧张。
“什么,如莹逃婚是不想嫁给薛明君?”何如玉站起身,语气惊讶至极,向来温柔的她平时就连红脸都少,可这会却着实惊讶得不能自已。
“玉儿,这是真的。”看着最为乖巧的大女儿,何夫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言辞、口气都是透着温柔与小心。
“怎么会,他们两个是从小一处玩的青梅竹马,怎么会这样?”
“谁说不是呢。”
“那现在怎么办?”
“我和你爹也不知道,薛家遣人来说过他们有些生气,也说理解我们,说知道二小姐性格要强,轻易作不了她的主。”欲言又止地看着大女儿,何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商谈出的结果。
看娘亲为难,何如玉主动开口,“爹、娘,按说这件事不该当女儿的开口,可我还是想说几句。”
“之前是怕你担心不敢说,现在没办法了,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你是爹娘最信任的女儿,说吧。”何老爷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言语都透着万分的柔和。
何如玉的面色凝重,“我虽猜不到薛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如莹逃婚的消息万万是瞒不住了,不只是府里,外面也是,不然薛家的人怎么会知道。既然双方都清楚知道了,两家关系也不错,不致于成了仇人,那现在就该齐心协力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而不是发愁。”
“薛家也是这个意思,说最好还是能找到如莹,可你这个妹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要是想躲起来,谁能找得到?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找到了,压着、绑着上了花轿嫁过去,就她那不怕死的性格,指不定还会逃,闹出更出格的事,到时候和薛家可就真成了仇人。”
“他们两人感情甚笃,订亲都两年了,为什么突然逃婚?难、难道是薛明君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提起妹婿的名字,何如玉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可又很快就掩去,只剩下担忧。
“谁知道呢,她说只是将他当成兄长,没有男女之情,不愿出嫁。”
“那当初就不该答应。”何如玉叹气。
“这、这我们哪里想得到,这丫头跑得没影了,人也找不到,闹成现在这样子,薛何两家都丢人,成了笑柄,她要是敢回来,我饶不了她。”何老爷恼怒。
听着丈夫的气话,何夫人擦擦眼泪,“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和薛家商量了解决办法,那就告诉……”说到一半,看一眼大女儿,没有继续说。
“对啊,薛家到底怎么说的?”何如玉也疑惑。薛家那些话留足了面子,可听着就是场面话,总不致于这样敷衍过去,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