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连珠炮发问的两位姊姊,柳芫不禁低低笑着,上前亲密地对着她们又亲又抱。
“姊姊们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可真难回答,不过你们放心吧,敬茶那日,有尹三老太爷夫妇替我撑腰,婆母哪敢对我如何?三房的薛氏虽是不冷不热,但我连着三日都差人送花茶和茶点过去,今儿个还差丫鬟要给我银两呢。”
柳九听着,思绪转动得极快。“那就代表她认为你给的茶点不错,但又不想吃白食,意味着这人不占人便宜,应该可以试着再亲近。”
“我也这么想,明儿个打算给她备一些可以调养身子的糕点。”
“既然都给三房备上一份了,罗氏那儿可别忘了。”柳堇嘱咐着。
“放心,我没那般不懂事。”柳芫拉着两人在榻上坐下,自个儿则搬了张椅子坐在她们面前。“至于尹三爷,两位姊姊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才进门,他的妾就急着跟我要些补气的良方,所以呢,我也很大方地给了一个月份,估计一段时日之后,他就再也不能使坏了。”
两人愣了下,随即埯嘴低笑。“十三,这事要是给人发现了,你可吃不完兜着走。”柳九忍遏不住地笑骂着。
“才不会呢,又不是我动的手。”尹三爷那人面白颧红,口干唇燥,一看就知道是阴虚火旺之征,无疑是房事需索无度,所以我就帮帮他,让他的妾把药方炖进瓜豆类,让他消停一段时日,韬光养晦,日后他会感谢我的。”
“你这丫头成亲后说起话来就这般荤素不忌了?”柳堇跟着笑骂着。“那你那口子待你如何?”
“嗯……还不错。”当然,如果撇开他的贪吃、他的霸道、他的小气、他的可恶……大致上就还不错。
“真的?”
“真的,而且两位姊姊都猜错了,他娶我并不是为了夺回大权。”说着,她便将敬茶那日尹三老太爷的力挺,而尹安羲的不识抬举给说了。
柳九和柳堇对看了眼,对这话不怎么信,可又觉得……“所以,搞了老半天,他是因为迷上你的手艺才不择手段坏你清白?”
“嗯,他坦言如此。”天底下就是有这种奇怪的家伙。“而且,他确实压根不想接掌尹家事业,镇日在府里游手好闲等着吃糕点……姊姊们,你们可知道他名下竟然只有两亩瘠田,一年麦田收成连一石都不到。”
“嘎?是哪里的瘠田?小麦是旱季作物,冬旱也能种,哪可能两亩田收不到一石?”柳堇不禁发噱。“我在青宁县边陲处有座庄子,那里的麦收可以一年三获,光是一亩田,在一年里的麦收就有七八石。”
柳堇擅长栽种各种农作药材,经她的手没有种不活的药材,更没有不丰收的农作,一听到这种瘠田,教她不禁手痒起来。
“真的,我听总管说他那瘠田就在青河的河床边上,听说沙土多,不管栽什么都不好。”
“河床边的沙土嘛……”柳堇沉吟了下。“那就种菜材吧,有些药材反而适合在河床边的沙土层,好比桔梗、防风、知母、板蓝根之类的都可以,不过为何你这消息是从总管口中得知的?”
“呃……因为我看他每天闲在府里,便把总管叫来一问,才知除了茶食馆外,他就只有那两亩瘠田了,听说……还是他受伤之后,婆母好心要给他养伤,另给的田产,听说三月的收成庄户都养不活呢。”
“真是阔绰。”柳九皮笑肉不笑地道。
“确实是大方,跟咱们嫡母是一派的。”柳堇满是讪笑。
柳芫干笑了两声。“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请五姊帮个忙……别说要养家,至少要先养得起庄户啊。”
“小事,改天让那庄户来找我,我差人去帮他。”柳堇毫不迟疑地道。
“真是太谢谢五姊了。”
“姊妹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倒是……二房一个月的用度是多少?你这样每日都上贡糕点茶水,这可是一笔花费。”柳堇凤眼一挑,直问核心。
柳芫这下笑得愈来愈干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也没把钱交给我,横竖吃喝都在府里,往来的人也不多,开销应该还足以应付,况且九姊还给了我千风楼当嫁妆,这一个月的营收——”
“十三,你的意思是你拿自己的体己养相公?”柳九横眼瞪去。
“……没有,他有银两可用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去动用自己的体己,九姊放心吧。”话到最后,在柳九的瞪视之下,她只能幽幽地给出承诺。
说真的,她没有勇气跟姊姊们说,他的月例约莫十两银子,送到她手上的只剩下三两,距离下回领月例还有半个月……春喜的月例就得要二两银子,可以想见他这个二爷相较其它爷儿们的月例,偏穷了些,偏偏又贪吃得要命。
“城府深沉是个麻烦,不知长进更是麻烦。”柳堇最终下了结论。
柳芫脸愈垂愈低,低到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位姊姊。
唉,都已出阁了,除了认命,还能怎么着?
用过膳后,送柳芫和尹安羲离开,柳堇不一会也跟着离开,这时柳九才问花世泽,他对尹安羲的看法。
“不像个寻常人。”花世泽淡然道。“我想也是。”导常人是不会像他那般游手好闲还等着糕点吃的。
“在我面前,他神色自若,问啥答啥,话是不多也不少,没有哈腰讨好,更没有卑躬屈膝,彷似在他面前,我不过是个寻常人。”
身为皇上的外甥,他这个威镇侯在宫里就连一品官员见到他也要巴结奉承几句的。
柳九偏着头想了下,怀疑这尹二爷根本是撞坏脑子,所以没将侯爷当回事。
“而且……”花世泽微眯起眼,沉吟了下,斟酌着用字。“他给我的感觉,和书生十分相似。”
“咦?”柳九呆了下。
书生?对了……书生到底是上哪去了?
马车驶离了威镇侯府,却没向尹府的方向去,而是往城南。
“二爷,这是要去哪?”
“素娘说,城南那里近来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而且主打的是各种酥酪,听说里头师傅还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古法炼制女乃酪,光是一碗价格就叫价一两,咱们去尝鲜,要真好吃的一话,你偷学下来,咱们回家做。”
柳芫听完,内心百感交集。
这是她向往的生活,有个知己能陪着她东南西北地到处尝鲜,可问题是她已经成亲了,她得持家,那一碗一两的价格,他这个不事生产的人怎么说得出口?
但槽的是,她也好想去。
“怎,你不想去吗?我可是趁着你回门,想给你个惊喜。”
“我当然想去。”就一回吧,就这么一回,花个二两银子,算她请客。
“就知道你肯定想去。”动手刮了刮她秀巧的鼻,尹安羲心情大好地看向车窗外。“到了七夕时,咱们再上街,每年的七夕在正南御道那头会有很多贩子叫卖,卖的都是一些简单的糕点,可我觉得那些糕点味道还比一些铺子要来得好。”
“真的吗?”
“中秋时也有,那时各式各样的月饼出炉,什么莲蓉的、豆沙的、花渍酥酪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今年有你陪我,咱们可要大吃特吃了,肯定比一个人独享要来得香甜,对不?”
柳芫听完哭笑不得。原来,他跟她是一样的,都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一如她就算做出了新的糕点,没人与她共享,开心就显得很空泛。
来到城南的铺子,里头几乎是座无虚席,让小二招呼着到了角落的小桌,尹安羲点了一碗叫价一两的二皮酥酪,至于店铺子里卖的乳酪、乳卷、酥酪饼,几乎是菜单上有的都各叫一份。
随侍在旁的洪临已经忍遏不住地退到店铺外干呕,嫌弃满屋子的女乃味。
“二爷,你会不会叫得太多了些?”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带钱。
“咱们每样都尝,回家后,咱们再一一来仿,而且还要仿得更好,但不卖,就只做给我尝。”尹安羲眉开眼笑地说,彷佛光闻这一屋子女乃味,就叫他神清气爽了起来。“记住,可别搁到千风楼去卖,那是要做给我尝的。”
柳芫啼笑皆非,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倒是想那么远了。“欸,你方才在侯府都和侯爷聊了什么?”她知道是九姊要侯爷与他交谈,但就不知道侯爷到底是问了他什么。
“也没什么。”
“没什么?”
“问我府里可安好,问我与你可好,问我身子可好,就这样。”说着,他笑了笑。“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与他又不熟。”
“你怎么回答?”她知道侯爷向来就不是个话多的,要不是九姊央求,哪还能问出三件事。
“好。”他简洁有力地道。
“……就这样?”
“不然?”
“所以,后来你们就大眼瞪小眼?”
“谁跟他大眼瞪小眼,我是看着外头的园子,倒是他直盯着我……是瞧我俊吗?”他突地俯近她问。
他瞬地近在眼前,吓得柳芫一个往后退,小脸莫名发烫着,“你哪俊了?侯爷才是俊。”无礼的家伙,老是没来由地凑近,也不想想会不会吓着她。
“他俊?他有我俊?”
他微眯起眼,那深邃的黑眸带着几许勾人的魔性,像是会摄人魂魄般,教她莫名的心慌。“别闹了,上菜了。”余光瞥见跑堂的上菜,她忙喊着。
瞬地,尹安羲像个大孩子般笑眯了眼,端正坐着,瞧跑堂一一上菜,十根纤长指头已经开始躁动起来。
待跑堂的一走,他二话不说地拿起调羹,挖了一口二皮酥酪往嘴里送,柳芫见他那吃相,不禁摇头叹气,正要嘲笑他几句,却见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怎么了,味道如何?”
尹安羲没吭声,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前,“你尝尝。”
柳芫不禁愣住,闪避着,“我有调羹,我自个儿……”话未完,那口二皮酥酪已经送进她嘴里,教她薄薄的脸皮微微发烫。
真是的,她跟姊妹间都不见得会共食了,他竟如此霸道,问也不问地喂食她,也不想这是在外头……多丢人啊。
心里月复诽着,但那二皮酥酪一入口,她不禁用舌尖轻抵,让味道在舌上慢慢地化开,试着推想这酥酪里头是添了什么料,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制作,以往,只要一口,她大略都能推断出,可这一口……
“原来二皮指的是这两层女乃皮的口味不同,上层鲜甜,下层爽滑,这爽滑里头又是添了什么,怎会教这女乃皮的味不同?”尹安羲喃喃自语着,又挖了口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柳芫望去,小脸不禁又更烫了。
这家伙!那调羹她刚刚用过了,他……就不能换一根吗?
“娘子,你猜这二皮怎么做的?”
“二皮倒是不难猜,火候方面恐怕得要稍稍试试才准确,教我较疑惑的是你刚才说的,这第二层的女乃皮相当滑润,口感与口味都略略不同,到底是添进了什么……”她沉吟着,托着腮思索。
尹安羲将调羹一放,拿起乳卷品尝,顺口又尝了块酥酪饼。“这乳卷和酥酪饼的味道和上层皮的味是一样的,顶多就是女乃加饴,至于第二层……”他回头再尝了口二皮酥酪。
柳芫看着他的吃相,尽避她老骂他是吃货,可实际上看他吃食是件舒服的事,彷佛他吃进了世间绝无仅有的极品。
虽然,他的舌极利,掺了什么他都尝得出来,不过这一回他应该栽了吧,连她都尝不出那其间差异,他又怎么可能——
“蛋清。”他突道。
柳芫顿了下。“你说什么?”
“应该是蛋清吧,那种滑溜的口感,还有极淡的蛋香,应该是蛋清没错。”说到最后,他几乎笃定地道。
她瞠圆了眼,不敢相信他那张嘴竟连蛋清这种近乎无味的添加料都吃得出,可确实极有可能是蛋清啊!
“娘子,咱们回家试试吧,快点,走吧。”尹安羲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仿着试做。
“可咱们叫的……”柳芫看向桌面,神情呆滞了起来。
罢才,桌面不是还有近十道的糕点吗?
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