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灿看着两只放在大门口的行李箱,视线往上调,满头大汗的叶梓亮正冲着他眉开眼笑,一脸的巴结讨好。
“我渴了。”她吐吐舌头,若再摇几下尾巴装萌,就可以改名叫做旺旺。
“楼下有便利商店。”侯一灿背靠在门框上,一手架在另一边门框,做出人体防火线,把企图进门的叶梓亮隔在外面,今天请喊他秦叔宝或尉迟恭。
“我累了。”叶梓亮弯腰,企图从他腋下偷渡。
“下楼左转两百公尺有饭店。”
“我想投靠你!”叶梓亮巴上他,环住男性的窄腰,头在他胸前磨来磨去。
这招超有效,每次使出侯一灿都会无条件投降。果然,他的手松开、脚松开,人肉防火线退到门后,叶梓亮轻轻松松进门来。
她一进门,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用力吐掉卡在胸月复间的浊气,呼……累死了!
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喝过的矿泉水,扭开瓶盖,仰头就要嘴对嘴,侯一灿抢先一步把水抽走,从冰箱门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递给她。
知道侯一灿处女座的,性格龟毛,她没多话,仰头咕噜咕噜把五百CC的水一口气喝光光,然后,咻—— 一个完美抛物线把空瓶子丢进回收箱里,三分球正中,唉,不是她喜欢自夸,实在是宝刀未老!
“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住。”侯一灿在做最后的挣扎。
转过身,叶梓亮又打算抱住他,但是侯一灿有了防备,一个完美转身避开她的魔爪。
叶梓亮抬起头,眨眨漂亮的双眼对上他的视线,用偶像剧女主角的撒娇口吻说:“除了你,我还能投靠谁?这个世间,我只剩下你了……”
“去找阿玫。”他开出口袋名单。
“她交男朋友了,正打得火热。”
“芬多精。”他再开新名单。
“她和男朋友正处于冷淡期,万一她男朋友看上我、勾引我,肯定会破坏我们五人小组多年的坚强友谊。”
“小谢。”
“呵、嘿、哈,你以为我没有吗?那个见色忘友的家伙,你知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他把我挡在门口,笑得一脸色胚,说:“亮亮,你的美色会让我女朋友产生危机意识,我好不容易要定下来……”然后,砰!门就关起来了!”幸好没撞上她完美的鼻梁,否则她得去挂李瑄瑄的门诊了。
“小谢真的要定下来?”侯一灿不相信,小谢一年至少要换五十个女朋友,定下来……在他的字典里,意思应该和天方夜谭差不多。
“是啊,从今天晚上定到明天早上九点,如果感觉满意的话,小谢应该会为她做一份早餐,给对方充足的热量后再次大战。”叶梓亮叹,现代男女之间的关系,怎会变得这么紊乱?
两个国小男麻吉,一个是Gay,洁癖自律到像机器人;一个是楚留香,夜夜暗留香、日日嚐新欢,就是见不得白天的太阳。
两个女麻吉,一个守着十年的初恋,男人已经从鸡排变鸡肋,还舍不得放手;一个玩男人像在玩大家乐,先买先说,这期没中,下期再继续努力,对于爱情,她的赌性坚强。
“小谢早晚会生病。”侯一灿感叹,当时年轻无知、交友不慎,才会和这几个家伙混在一起。
“小谢深信现代医学,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玩不起的女人。”叶梓亮更加无奈,勉强称得上交情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正常。
“那你也不能跑到我这边。”他非常注重个人隐私。
“不然呢?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叶梓亮趁他不注意,直接冲向卧房往床上一扑,然后滚来滚去,滚出一张小红脸,也滚皱侯一灿的大床单。
翻过身,她带着痞笑说:“你的床又大又软,我睡在你旁边,只会占一咪咪的小位置。当然,如果你带男伴回来,我很有眼色的—— 会自动滚到沙发上。”
嘻笑两声,把侯一灿拉到自己身边躺下,叶梓亮的手指在他胸肌上轻划。
可惜的是……胸肌没有、月复肌失踪,连肉鸡都称不上,他只是只发育不良的弱鸡,要不是这张脸的品质太好,他在爱情市场上肯定不叫座、不叫好。
“想都别想。”侯一灿问:“贺钧棠没有找你?”
提到贺钧棠,叶梓亮横他一眼。“他是你亲密友人?”交那种装神弄鬼的朋友?品味越来越差!
“什么亲密友人,他是我老板。”
听到答案,她掩住大张的嘴巴不敢置信。“老板?你是说那个、那个、那个光是卖化妆品……”
侯一灿送她一个栗爆,接话说:“对,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光是卖化妆品,就把自己卖进台湾前十大富豪的男人。”
她点点头,阿灿讲过几百次了,老板是他最崇拜的对象,是神级人物,比起比尔盖兹更了不起的伟大男人,可是……想起他的飞鼠裤……不像啊,明明就是个小屁孩。
难怪他要求私下协助,若当老板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股东们应该不会让他稳坐领头羊位置。
翻过身,她趴在侯一灿胸口问:“你知道那位富豪是什么毛病吗?”
她的口气暧昧,眼神更暧昧,目光在侯一灿完美的五官上上下下打量,怎么看怎么般配,两人果然是日间部好友兼夜间部同窗。
“他正常得很,有毛病的是……等等,你不知道?你根本没听我老板把话说完就跑掉?”侯一灿惊呼,死了,如果老板觉得自己言过其实……这种事会不会是降薪的理由之一?
“有啊,他说他外甥有病,鬼才相信!这是我听过最破烂的藉口。”同性恋就同性恋,反正卖化妆品嘛,有什么关系?
从贺钧棠提到姊姊那刻起,她就把他列为幻想症患者、不受欢迎的A级变态狂。
“谁说是藉口?他姊姊上个月在医院病逝,外甥受到刺激,从那之后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办丧事期间他还没发觉不对劲,之后才察觉有问题。”
侯一灿快被她气死,是谁说精神科医生最有同理心?给他站出来!
“那孩子的父亲呢?”
“老板的姊夫是做房地产仲介的,成天到晚在外面跑,无法照顾孩子,现在房市低迷,听说要转行,可能是工作太辛苦就把小孩丢给父母亲带。
“但他的父母亲年纪太大,体力不支,就打电话给我老板的母亲求助,可是她在加拿大定居,老板只好先接手。”
“你老板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直接给姊夫一个工作?”
这种事在穷人家是困扰,但在十大富豪眼里应该是举手之劳的小问题。
“我老板和他姊夫关系不好。”
“哦。”叶梓亮点头认错,好啦,是她的问题、她的偏见,没办法啊,谁叫他把姊姊拉出来说事,他在阿灿心里是神,姊姊在她心里也是神啊。“知道了啦,我已经把班表给他,有需要的话,让他带孩子到医院找我。”
“如果可以到医院,还用得着找你?你真以为自己是精神科权威?”
“生病不到医院,不然要到哪里?到超市?”叶梓亮觑了侯一灿一眼。
“那孩子不要说看到,光是听到医院就大哭,打死不肯进去,老板才会想找个人到家里当家教,看能不能找出问题所在。
“是我看你找房子找得一个头两个大才推荐你去,你的新房子不是六个月后才能搬?如果这段期间你能住在老板家里,又能把他外甥治好,岂不是两全其美?”都盘算好的事,怎么会被她搅得一团乱?
唉呦,捶心肝哪,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因为她没脑袋而丢了!
看她一脸的痛不欲生,侯一灿怀疑地问:“你搞砸了?除了不信他的话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没有啊,除了未经诊断,就硬说人家有妄想症之外……叶梓亮没回答他的话,抓住棉被把自己裹起来,像毛毛虫一样不断蠕动。
“这是干什么?”他朝她的踢一脚。
“我在表现自己的悲恸哀愁。”叶梓亮拉开棉被露出一张小脸,再次问:“阿灿收留我好不好?我不睡床,只睡外面沙发,反正六个月,咻,转眼就过去了。”
“哼!你觉得呢?”侯一灿似笑非笑。
“我们是十几年的交情,你舍得弃我而去?”
“我想不出舍不得的理由。”
阿玫、小谢、芬多精、亮亮和他是国小的同班同学,一路一起长大,直到国中才分道扬镳。五个人之所以感情这么好,因为他们都是班上的弱势族群,不爱念书、不讨老师喜欢,没想到十五岁过后亮亮转性跑去考医学院,是她先弃他们而去的。
叶梓亮噘嘴勾起他的手臂,硬把脸黏在上面。“阿灿、阿灿、阿灿,我爱你。”
侯一灿板起脸,抓住她的衣襟往上提。“不要说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我是真心爱你,可你每次都当我是假意。”她朝他眨眨眼,装出一脸委屈。
侯一灿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收起你的真心,我承受不起。”
“阿灿……拜托……”她张着狗狗般的无辜眼睛,噘起可爱的小红唇,硬要装可爱。
于是侯一灿又落败了,她这种世界超级无敌贱的表情,谁也对抗不来。“我家的沙发很脆弱,只能承受你十天重量。”
“十天哪够我找房子,而且我每天都有门诊!”
侯一灿将她从床上提起来,坚持道:“如果我是你,浪子回头金不换,尽快奔向贺钧棠身边,告诉他,你乐意、你喜欢、你对他给的工作充满兴趣。”
“我、我……也有自尊心的好吗?”她低着头,说得很小声。
“‘自尊心’跟‘六个月免费住宿+神级男人’谁轻谁重,分不出来吗?叶亮亮,点亮你的眼睛,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治疗他的外甥是其一,有本事勾引神级男人的话,你快过期的卵子会深深感激你,感激你为它们找到优质精虫来配对,明白了没,叶亮亮?你不要再加重人口老化问题,用你的专业作武器攻下我家大Boss的心。”
叶梓亮逮到机会二度环住他的腰,头又往他胸口猛钻,可怜兮兮地说:“不要十天,三十天好不好?”
到时候,说不定芬多精正式和鸡肋分手,她就能拿到五个月的住宿券。
“别想!”
“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叶梓亮试着开出条件。
“不要浪费粮食。”她的厨艺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恶。
“我负责每个星期帮你大扫除一次。”
“哼哈哈哈哈,装潢很贵的,水淹金山寺这出戏,等你的房子交屋再去演。”
叶梓亮是他见过,把生活过得最粗糙的女人,家事不会、厨艺不会,连好好的衣服都可以洗成抹布,收留这种女人,他的心情无比沉重。
“没得商量吗?”
“没得商量!”他的态度一致。
唉……叶梓亮一声无奈长叹,就说咩,男闺蜜哪有这么好找?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侯一灿好气又好笑,可是这个笨女生……如果不推她一把,以后……以后谁来照顾她?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心疼。
会议厅里,二十几个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孩围坐在一起。
贺钧棠不是在开牛郎店,但他相信做女人的生意,男人比女人更合适。
他的专柜售货员、电访员、谘询师用的都是男性,他不但要求他们的外表容貌,更要求他们的谈吐举止和专业素养。
不管原本是不是念美容科,他都会开课要求员工学习,并且给予充分的晋升管道。
除专柜交易之外,贺钧棠史无前例地使用视讯让顾客们能在网路上与员工对谈、做买卖,这个创举实施到现在将近两年,每个月的业绩都在提升中。
贺钧棠的目光转过一圈,满意地看着他的员工。
别以为他们看起来很女敕就什么都不懂,他们平均年龄二十五岁,却是这一季视讯交易中,销售成绩最好的售货员。
“你觉得女人化妆,想得到什么?”贺钧棠问。
“自信”、“成就”、“希望别人看见更好的自己”各种答案纷纷出笼。
他点点头,回答,“没错,但我认为化妆的女人企图从男人和女人眼中得到的,是不同的东西。”
“不同吗?”有人怀疑。
“是,她们期待在同性的眼中看到嫉妒、羡慕,却期待在男人眼中看到认同,矛盾吗?对,矛盾。但认真想想,即使想要的东西不同,结论都一样,企图让自己变得更自信。”
贺钧棠停了一下,观察过众人反应之后,继续往下说:“许多人试图推翻“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甚至有广告主张“女人为自己而美丽”,这种话很新鲜、也很吸引人,但相信我,女人在“有男人”和“没有男人”的场合时,打扮自己这件事所花费的心血肯定不同。”
他的话让许多人大笑起来。
他没说错,不光女人,男人也一样,到纯爷儿们的场合,没有几个人会闲到去洗澡、喷香水,甚至换上新内裤。
上帝在男女身上安装的荷尔蒙机制,不是装设好玩的。
“女人不管到几岁都会期待在男人眼中读到“你好漂亮”的讯息,再自信的女人,都需要异性的赞美。”有人接下贺钧棠的话。
“说得好,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由衷地去欣赏女人的美丽,并且欣赏她们为美丽付出的心血及精力,也许她们只是年华不再的中年妇女,但当她们经过化妆品的点缀之后,变得精神了、快乐了、幸福了,都值得鼓励。
“虽然你们不是心理医生,但透过化妆品、保养品,你们有足够的能力让这些女人更相信自己的魅力……”
贺钧棠侃侃而谈,一直以来他的化妆品很少邀请年轻美丽的女孩做广告,相反地,他让熟女去代言。
不管是被家事折磨成黄脸婆的女人,被老板逼得想哭又哭不出来的女人,或在职场和家庭中间两头烧的职业妈妈……这样的女人占女人社会中的多数,并且是消费能力较高的一群。
“老板,有人说我们始终无法抢攻年轻市场,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广告老是在强调自信快乐,却不强调美丽惊艳?”
“你也认为我们无法抢攻年轻市场吗?”
“对。”跟他下订单的客户,多数是四十岁以上的妇女。
贺钧棠摇摇头,从电脑里面点出一个画面,那是刚上市一年多的隔离霜,这款隔离霜的广告重点是方便、好用,只要一瓶就能擦出好气色。
30ml,卖将近一千多块,比许多开架的美妆商品贵,但在专柜当中算是平价。
电脑画面上有几道曲线图,分别代表时间及各年龄层购买的数量。
意外的是,这款隔离霜不管是十五到二十五、二十五到三十五、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以及四十五以上不同的年龄层,购买数量都在持续增加,且增加最快的竟然是十五到二十五岁的区块。
这张图封住了员工的嘴,不敢置信地望向老板。
贺钧棠点出网路上的宣传影片,影片是老女乃女乃在用丝瓜水保养皮肤,小孙女看见了,从自己的包包里面找出隔离霜与女乃女乃共用。
整个广告走亲情路线,拍摄画面非常唯美,在网路上以故事性叙述,在电视上却剪成三十秒的广告片。
真人比例大小的祖孙人形立牌,就立在每个专柜前面。
罢开始决定这么做的时候,有不少人反对,为此贺钧棠还巡视全省百货专柜当起一日店长。
这支影片一开始的设定,不只是想吸引年轻女孩,还要通吃熟女,因为主要目标顾客不明显,有人预测将会失败。
没想到推出不久,年轻客户不断增加,直到上个月,成长弧度已经超过各个年龄层。
贺钧棠莞尔。“怀疑是吗?过去我们家主攻的是熟女,所以当初决定在网路上做宣传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浪费钱,认为婆婆妈妈们根本不会看网路广告,确实,网路广告的目标对象是年轻人。
“与此同时,大家也认为年轻人对老女乃女乃的化妆品不会感兴趣。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只要牵扯到“古早味”三个字,无形中就会带给人一种感觉—— 复古传统、自然纯净、没有负担。
“食物可以,化妆品、保养品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有好几款产品本来就是主打天然有机,所以当越来越多年轻人愿意加入素食行列时,你们怎么会认为老女乃女乃的化妆品不会受到年轻人的青睐?”
所以他砸大钱做了,一年下来,事实证明他没有估计错误。
员工们纷纷点头,贺钧棠再打开另一个页面,里面分析出各种购买管道。
“你们之所以认为我们缺少年轻顾客的理由,是因为你们在做视讯交易时,往往年轻客户和你们谈过之后都没有直接下单,会下单的多是年纪比较大的客户,对不对?”
“对,不只我们,专柜同事也有同样看法。”
“这与消费习惯有相当大的关系,妈妈们好不容易闲来无事逛逛百货公司,用视讯和你们聊聊,彻底了解产品之后就会直接购买或下单。
“但对年轻族群来说,她们对电脑的操作熟练度较高,确定要购买某个产品之后,她们会计算金额、揪团购买,以取得更便宜的价格,比起她们,有钱有闲的中年妇女更在意的是服务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