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黄公公骇然,赶忙抽出手巾捂住华重盛的口鼻。
“这事稍后再说,咱们先离开这里。”裘化真指着方向。“往这条小径可以比较快通往交泰门。”
“裘姑娘怎会如此熟悉后宫小径?”柳葳一脸戒备地问。
“这……”裘化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你和巩贵妃是同伙?”柳葳搀着皇上往后退。
“嗄?”现在到底是在演哪出,何时她和巩贵妃同一阵线了?总是跟待在巩贵妃身边的不是柳葳吗?她还疑惑那朝阳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会是柳葳和黄公公搀着皇上出朝阳殿呢?
“黄公公,她必定是巩贵妃同伙,要不她怎会知晓后宫小径?”柳葳尖声喊着。“天晓得她现在带咱们往小径走是不是有埋伏。”
黄公公愣了下,柳葳的绘声绘影,教他防备起裘化真,直带着皇上欲从另一条路退。
“黄公公……”裘化真不禁哑然,向前想解释,突地一把力道轻柔地将她搂起往后一带,她抬眼看着挡在面前的熟悉背影,他的身上满是热气,就连握住她的手都满是汗水。他到底跑得有多急,颜奎都还没到,他竟先到了。
“侯爷!”黄公公一见花世泽如溺水者见到浮木。“朝阳殿里正在大开杀戒,巩贵妃派人弑君,要不是柳昭仪,皇上可要魂断朝阳殿了!”
花世泽阗暗无人味的黑眸冷冷扫过柳葳再望向朝阳殿门,突见有身影窜出伴随着刀光剑影,随即沉声命令——
“府前卫护驾,五城兵马卫灭火,其余的……只要非禁卫,一律拿下,留活口!”
一声令下,禁卫随即从四面八方赶至,有的将皇上给团团护卫住,有的则是与自殿门窜出的身影厮杀打斗。
裘化真看着源源不断冒出的禁卫,而后瞧见颜奎和易水全都赶到。
“侯爷,后宫尚有三个殿遭到屠杀。”颜奎沉声道。“幸得今日裘姑娘离宫之前提议将皇子们安置在交泰宫,否则后里不堪设想。”
抽了口气,难怪她觉得后宫安静得古怪,而鬼差的数目也多得吓人。她央求将皇子集中在交泰宫纯粹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反倒教他们逃过一劫。
只是,这事真与柳葳毫无干系么?偷觑了眼被禁卫保护在后的柳葳,她心想先离开再跟黄公公问个清楚。
“咱们先退到安全之处,得先诊治皇上才成。”裘化真扯着花世泽的衣袖说。
花世泽轻应了声,看着禁卫压倒性地擒拿住贼子,便沉声对着易水和颜奎道:“你们两个守在这里,让五城兵马卫先将浓烟散去,如果起火点是在殿外的金银花田,尽可能扑灭,现场不得擅动,还有,我要活口,至少要留两个活口。”
交代完,花世泽便带着裘化真随府前禁卫先离开。
“黄公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花世泽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皇上,使了个眼色让禁卫背着他。
“侯爷,今儿个巩贵妃差了宫女让皇上到朝阳殿一趟,奴才与皇上前往,才进朝阳殿没多久,没瞧见巩贵妃,便闻到一股烧焦味,正欲问是怎么回事时,突然有贼子窜出,奴才吓得赶紧拉着皇上走,皇上却已浑身无力而走不了,还是柳昭仪相助,帮忙搀着皇上一起逃出。”黄公公说起话来猛咽口水,一脸惊魂未定。
“柳昭仪?”花世泽懒懒睨了柳葳一眼。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突然的就出现好多人,我……”柳葳神色惊惧地说着,脚下还踉跄了下,扑倒在地。
裘化真这下脚步看着她。倒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实在是她所识得的柳葳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谁都知晓柳葳与巩贵妃向来走得近,怎可能巩贵妃那头有什么诡计,她会不知更别提,柳葳刚才还有意把她和巩贵妃给扣在一块呢。
正忖着,见柳葳艰难地站起身,身子似乎还有些不稳,她却眼尖地瞧见柳葳好像拿着什么,在微暗中闪着光,且不稳的身子朝花世泽靠了过去,她没多细想地伸手护住花世泽,只觉手臂像被扎了一下。
几乎同时,她感觉花世泽移动了下,并听见长剑出鞘的声响,下一刻,鲜血溅上她的脸,她听见了柳葳凄厉的哀叫声。
她垂眼望去,惊见柳葳的手竟教花世泽给斩下,而那断臂手上还拿着根针,她心头一惊,想查看针扎处,却发觉双手已无力举起。
“化真!”花世泽紧搂住她,见她双眼瞪着被针扎处,随即掀开她的袖子,就见针扎处渗出一小点的黑血,他心头一惊随即用力地挤着那点。
裘化真嘴动了动,艰涩地道:“见……血封……”话未竟,她双眼一闭厥了过去。
花世泽抽了口气,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将柳昭仪押下,立即送皇上回交泰宫!”话落,他抱起裘化真飞快朝交泰宫而去。
一进交泰宫,适巧遇见柳至衍。
“裘姑娘怎么了?!”柳至衍一见脸色就知道不对劲。
晌午时,他心想她要进宫开药方,所以就跟着进宫,岂料却听闻朝阳殿着火一事,尚不知情况如何,便见侯爷抱着裘化真奔来。
“柳昭仪拿针欲刺我,她去挡因而刺中了她的手臂,她说见血封……是见血封喉么?”花世泽强忍着恐惧问。
柳至衍闻言,翻开她的手袖一瞧,只见那针扎处周围红肿得可怕,不住地渗出黑血,他脸色一变随即道:“先进交泰宫再说,十三,解毒汤,快点!”
柳芫正将煮好的解毒汤分装,听父亲这般吼着,顺手拿了一碗走来,却见裘化真脸色发黑,诧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至衍抢过她手上的解毒汤。“还有多少,赶紧取来!”他将解毒汤朝伤口泼去。
柳芫立即回头搬来一整瓮。
“快点灌解毒汤,赶快!”柳至衍将盛好的汤药递给花世泽,自己则是用解毒汤去清洗她的伤口。
花世泽边灌着解毒汤,边问:“见血封喉有解药么?”
柳至衍神色一黯,却听柳芫喊道:“我有,我马上去拿!九姊最防毒了,所以我搜集了好多毒药的解毒剂。”
“来不及……”
“来得及!”柳芫转头就跑,待她跑回时,手上拿的是一片蕉芋叶。“九姊曾说过,要是中了见血封喉,可以拿红叶蕉芋试试。”
她快手将蕉芋叶捣成泥,一部分往伤口涂抹,一部分连汤带泥地倒进裘化真嘴里,然后用力地握着她的手。
“九姊,这是你教我的,你可千万别骗我。”
柳至衍随即诊起裘化真的脉,愈诊愈是胆战心椋,直到她紊乱的脉息愈来愈细促,终至不见,他用力地抿着唇,沉痛地拧起眉眼。
“现在要先让她歇下么?”花世泽哑声问。
柳至衍不敢抬眼,柳芫则急声说:“当然要,偏殿暖阁正空着呢,先将九姊抱过去,我再多捣点蕉芋叶待会备用。”
花世泽轻柔地将浑身僵硬的裘化真抱起,安置在暖阁上的床上。
坐在床沿,他直睇着她泛着死气的脸,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化真,再撑一会,没事了、没事了。”他哑声轻喃,不知道想说服的到底是谁。
他轻拢她的发,吻上她的唇,轻柔地笑着,煦暖笑意融化了淡漠无情的眼。“我呢,总觉得自己爱得比较多,不管你爱与不爱,我都要定你,可今儿个看来,你也是将我搁在心上的呢……
你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滋味了么,你能懂得我这两年来度日如年的空茫了么?你舍得让我一人孤老么?你不会舍得的,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我……我要你舍不得,我要你放不下,哪怕只剩魂魄,我也要留下你!”
话落的瞬间,他拔剑迅如疾雷地朝旁横劈而去,而乍现的书生似有所防备,化为一缕烟,然后再逐渐地在他面前显像。
“滚开。”花世泽粗哑喃道。
书生笑得万分愉悦。“这不关我的事,原本该走的是你,岂料她却硬是改变了命盘,又也许应该说,本就该死的她,因为她的还阳改变了既定的命运,才会让你险些丧命,如今算来,不过是让一切走回正轨罢了。”
“哪来的正轨?哪来的既定命运!她既能还阳便已属阳间,你这地府小表,给我滚一边去!”他快速地挥舞着剑,硬是将书生给逼退到门边。
书生笑得坏心眼,长指勾动了下。“柳氏,归来。”
花世泽目露戾气,长剑硬是将他逼出门外,回头望向床,见裘化真已坐起身,心喜走去,然一见她的眉眼,黑眸猛地缩紧。
“侯爷……”她面色无奈地看着他。
花世泽直瞪着她的眉眼,那是属于柳九的眉眼,是十七岁的柳九,瞬地,喉口滚出了哽咽声,他想搂住她,双手却是穿过了她。
“别走……”他紧握着长创,黑眸殷红着。“哪怕只有魂魄也好……算我自私,就算只有魂魄,我也要留住你。”
柳九直睇着他的眉眼,眸底闪动的泪光,她扯唇笑了笑。“好。”大不了,待日后入黄泉时再领罚便是,他呀,不能没有她的,她是真的放不下,她是真的怕他疯了。
“真的?”
“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柳九。”书生蓦地又出现在两人之间。
花世泽持剑劈去,然而书生动作更快,长指往她的眉心一点,她痛呼了声,蓦地消失不见。
“柳九!”花世泽怒吼,环顾四周皆不见她的魂魄,豆大的泪水仓皇落下,再抬眼时,眸露癫狂戾色,不留一丝余地的挥剑朝书生砍去,凌厉地斩破了房门,扫过书生的颈,一个回身直朝他的腰间扫去——
“侯爷……”
哪怕癫狂,哪怕无一丝理智可言,但当那虚弱的嗓音响起,他不假思索地弃剑回头,就见床上的裘化真正挣扎着起身。
他冲到床边,轻柔将她抱起,黑眸一再审视着她,像是要确认什么。
“你……回魂了?”他问得极轻。
“我也不知道……书生那一下打得我好痛……我一张眼,痛死了……”她气若游丝地喃着,怀疑她的脑袋破了。
“所以,这是……”
“哇,这是怎么一回事?”柳芫端着木盘进房,却被砍破的房门和歪倒的桌椅给吓着,要见裘化真清醒,喜得快步向前。“九姊,你真是厉害,红叶蕉芋真的能解见血封喉之毒呢,我又捣了很多,你再服下吧。”
“……你去哪找的红叶蕉芋的?”
“嘿嘿,以后再跟你说,你先喝下吧。”
花世泽让柳芫喂着裘化真喝下蕉芋叶的捣汁,黑眸戒备地望向门外,却已不见书生的身影。
“哼,最好真能解见血封喉之毒。”书生掸了掸衣袍。
“书生既然想帮为何不明说,何必教人误解?”小清幽幽地道。“要是逼得侯爷失去理智,因而被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说笑么你?阳间凡人怎么伤我?”他哼笑了声,却瞥见襟口竟被剑劈破。“呋,这人一旦失去理智就是如此么?”
“书生以往也是人,不记得是人总有不顾一切时。”
“唉,几百年前的事了还记得?”书生哼了声,看向房内,目光却停留在柳芫身上,总觉得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书生,真不让我跟化真辞别么?”小清幽幽问着。
书生睨她一眼,摆了摆手,由着她去,目光还是锁在柳芫身上。
那是什么味道?像是甜甜的,暖暖的……很像他寻找已久,久到他早已遗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