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午夜场 番外三 晓寒之卷
作者:楼雨晴

罢进丰禾时,她才十六岁,是设计部里一个打工小妹。

堡作内容没有太高的技术性,就是跑跑腿,做些上头交代下来的杂差事务。

她安静,不多话,只用眼睛看,默默地学。别的工读生贪懒,不必要的杂差能避则避,但她不挑事,什么都做,设计部的大哥大姊们也喜欢这勤奋的小女孩,比较愿意教她,那样她就能学到比别人更多、更多。

虽然身体很累,但心灵像一块未饱和的海棉,不断地吸收。

有时候,会遇到需要加班的情况,其他人藉口推避,人手不够,她就留下来,这次是圣诞节要换档期,利用夜晚休馆后的时间布置。

“嗨,需要帮忙吗?”有个大男孩,蹲在她面前,笑容亲切地问。

她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做手工,接小灯泡。

这个人她知道,是丰禾的小鲍子爷,闲来常在各部门串串门子,他爷爷要他来见习,能学多少是多少。

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学到什么,是认真学习还是来过个场而已,反正那不关她的事,既然前辈大姊有偷偷告诫她,这位是权贵,那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她不擅与人交际,沉默最不会出错。

虽说,她其实不讨厌他。

他身上没有权贵气息,而且笑脸迎人,热力四射,让人看了心头也暖洋洋。

她不搭理他,他就自动自发凑过来,蹲在一堆杂物中跟她一起做手工,没一会儿,看见女工作人员从贮物间搬出大纸箱,他立刻上前接手。

这真的很不权贵。

她看过他替打工小妹搬影印纸.,也看过他替打扫阿桑提水桶;还有一次,他蹲在服务台扮鬼脸,逗笑了跟妈妈走散等认领的小女孩。

他对老弱妇孺特别照顾,尤其女性会格外怜惜——无企图的那种。

奇怪的公子爷。她心里想。

做完手工,她爬上梯子挂灯泡,在玻璃窗上贴雪花。

“小妹,你下来,这让男生来。”

他突然出声,踮着脚尖要往高处悬挂饰物的她,吓了一跳,没踩稳梯子,再接下来,记忆有片段空白,只觉阵阵疼意袭身,等意识衔接上来,她是趴跌在地上,目光对上男孩关切俯视的目光。

“你还好吗?”

她本能地,点了点头。

“可以动吗?”他不敢贸然碰触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询问着,好似扬高一点音量,就会弄痛她。

她试着移动身体,缩了缩腿,然后一阵蹙眉。

“哪里痛?”

“……脚。”

他评估了一下情况,回头交代工作人员几句,便直接抱起她,前往医院。

她还记得,从公司到医院、再到做完医生安排的每一道检査,他一直全程相陪,替她办住院、忙进忙出……

她躺在病床吊点滴时,他在耳畔低问:“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个晚上,需要替你联络家人吗?”

家人?不,她没有,一时想不出,能联络谁?

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当时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回了他些什么,只记得他的神情更为柔软,模模她的发,轻声说:“没关系,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他一定有学过催眠术,她觉得自己眼皮变得好重,慢慢、慢慢放松下来,安心地沉入梦乡。

她在医院待了二十四小时,好像时时都能看到他很闲地在病床边晃。

有一次小睡醒来,听见他在病房外跟谁说话。

“臭小子,跟你说几次了,不要乱放电,当心人家小女生误会。”

“没有啦,阿娘!”

“没有?那你顾前顾后是怎样?这么热心要不要去选好人好事代表?”

“人家在我们公司受伤,啊是不用给人家负责一下喔?你血汗工厂啊你!小心被投诉劳工局。”

“……都有你的理!全公司是都没人了吗?她的主管呢?”

“好啦,可能也有一点点心疼。这小女生好坚强,从头到尾哼都没哼一声,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摔到脑震荡、大腿骨裂还那么镇定,眼泪不掉一颗的女孩子,人家小甭女无依无靠,多照顾人家一下是会怎样?”

说穿了,不就是同情心又泛滥了。

“说不过你。喏,你要的鱼汤!自己分寸拿捏好,别又害对方会错意。”

……

其实,不会的。

她很务实,从来没有作过灰姑娘的童话梦。

虽然,他回到病房后,给她的笑容,纯粹又灿烂。

“嗨,你醒啦!有鲈鱼汤喝喔。”

傍过她的暖暖温情与关照,也始终留在她心底,不曾忘怀。

出院后,他偶尔绕到设计部,总会记得跟她打声招呼。

“嗨,好点了吗?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不要过度劳动脚伤,知不知道?”刚开始,是叮咛她养好骨伤。

“午安,吃过没?”隔空抛来水果。“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

“妹子,老实说,你其实是汉子吧?”看她一口气拎起一大箱文件,他打趣地说。

还有一次,他突然给了她一锅红豆汤,笑笑地说:“喝这个好像会好一点——听我妈说的。”

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昨天她肚子很痛,一度差点站不住。

他对谁都好,但对她,确实比别人多照顾了些。

她很清楚,那只是可怜她,没别的企图,更多是大哥哥疼惜小妹妹的心意,但是看在旁人眼里,不见得都会这么想。

“真看上她了?不会吧?!原来你好这一口,真怪的品味——”

她经过走道时,刚好听到。

然后他一拳往对方肚子招呼过去。“说什么低级话!人家纯洁小花一朵,你污我耳朵就算了,不要污人家名声。”

她知道自己外貌不显眼,嘴也不甜,不懂适时扮柔弱,在多数人眼里,并不讨喜,甚至不会有人认为,她也是朵该被呵护的小花。

可他觉得是。

她悄悄地,将那被呵护的心意,收藏在心底,暖暖地,熨着心。

“嘿,小妹,你会笑吧?”有一回,他逗着她。“认识那么久了,你怎么都没表情?好歹笑一个给我看?”

她默默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近一年来,他是第一个,对她释出满满善意与关怀的人,她想,自己至少该回报他一记微笑。

但是,还来不及回应他些什么,主管来找她谈,问她想不想往台中分馆发展?

身为主管,底下的人谁有心谁没心,工作态度是看得见的,主管觉得她是个苗子,留在本部不如去分馆磨一磨,出头机会较多,磨出点成绩再回来,就有竞争的本钱。

她回去考虑了一下,就去了。

她当过顾服,因为那个大男孩说:“小妹,你好呆。”

她一开始听不懂,然后他指指不远处娇嗔“好重,拿不动”的新进女职员,小声跟她咬耳朵:“我已经够呆了,你还比我更呆。该像小女生时就要像小女生,懂没?”

她还是不太懂,但是她上员工培训课程,读顾客心理学、危机处理、察言观色、说话艺术……等等。

她从顾服、楼管、区管……一路往上爬。

这些年,她总是想起他,无论再忙、再累,总没忘记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她先是懵懂、到隐约模出一些轮廓,而后,有个感情谘询专家的顾客,与她聊过几句后笑说:“你傻呀,这就是爱上他了。”

这,是爱吗?

她记得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惦在心头一再低回,舍不得忘。

原来,这就是思念。

这些年,努力充实自己的实力,为的不只是回报杨总,心灵深处,总还藏着一道坚定信念——

你呆,没关系,我会变强。

那一年,他对她多方照拂,往后,换她来,护着他。

***

她始终记得,自己欠他一记微笑。

所以见面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抹反覆练习,只属于他的微笑,给他。

纯然地,喜悦,以及——绵绵思念。

能再见到你,真好。

这些年,始终关注着他,她知道,他一切的习性。

知道他偏好鬈发、长腿、细腰'性感、再带点知性妩媚的小女人。

知道他不吃窝边草,猎艳范围绝不触及公司领域。

知道他依旧软心肠,尤其见不得女孩子受伤害。

对不起,就算计你这一次,我想争取一个,在你身边的机会。

看着他,在她身上纵情,她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目光,氤氲泛泪的眸,痴痴望着,即便他的粗率弄疼了她也无妨,她一向很能忍痛。

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就要月兑口而出——

我好想你。杨……叔魏。

但是她没有。

当杨总来找她谈调职的事时,她就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赌局。

赌上她的一切,去争取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一夜也好,一天、一月、一年、两年……更长或更短,都无妨,停损点是——他的笑容。

哪一天,他不快乐了,她就收手,绝不让这痴心一片,成为他心上的负担。

否则,穷此一生,她会用尽一切心机,让他在她身边,幸福。

***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

“宝贝、宝贝……”他回来,一进门便喳呼乱叫。

“怎么了?”她坐在化妆台前抹晚霜,偏头瞧他一脸小男孩挖到宝似的兴奋表情。

不是去杨家祖宅给杨总送公文吗?送个文件可以送到心花怒放?

“给你看个东西。”他神秘兮兮地,把藏在后头的手伸出来,将挖到的宝放桌上。

一本期刊。

年代很久远的期刊,少说十年有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公司每年都会做一本这样的期刊,记录公司的年度发展、重要计画、活动花絮、员工旅游……阿里阿杂的,由设计部负责统筹设计,她参与过一次。

“刚刚在仲齐哥那里,回顾了一下旧期刊,没想到让我发现这个。”他翻到某一页,七夕情人节,请明星站台的活动花絮。

“然后呢?”她还是不知道重点在哪。

“这个啊,你没认出来吗?”他指向舞台边,默默忙碌的小身影。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到,她从来就不是照片的重点,只是小小的、小小一片陪衬绿叶。

他第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可是有一道很模糊的画面闪过,让他再多看了两眼,于是,愈来愈多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涌。

“那天,情人节还要加班,女生都在该该叫,只有她,总是安安静静做事,不抱怨,不罗嗦,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将活动后的花束,拆一朵下来给她,跟她说了一句—”

“情人节快乐。”她低低地,接续。

他笑了。“对。因为我觉得,她个性那么好,以后一定会有个好男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惜。”他弯身,由身后拥抱,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声说道。

“她不漂亮。”那时还不懂得打扮,短发及肩、厚厚的浏海、眼镜,总是遮住眼睛,比起同龄的女孩子,她不娇不俏,平平凡凡,毫无特色,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多看她一眼,她一直想问—“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因为她乖巧、安静、任劳任怨。这种个性很吃亏的,忍不住就想多疼疼她。”

“同情弱者?”她知道,他心很软。

“她不是弱者,是强者,受伤时哭都不哭,心灵很强悍,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小女生。”

一直以来,都不觉得她需要被同情,只是单纯地,想对她好而已,后来,事实也证明,她真的很强,强到——足够保护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觉得很骄傲。”他贴着她耳畔,低喃。

她不语。

杨叔魏知道,她这是在害羞,耳朵都红了。

他吻吻发热的耳廓。

小女生的脸容,已在记忆里模糊,但他是记得这个人的,若不是这张照片串连起记忆,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他们这么早以前,就已经相识。

这让他觉得,自己起跑点好像也没输仲齐哥太多,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稍稍有了点底气。

“那个……宝贝,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定是姻缘天定,不然你怎么会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到我身边来?所以……那个……嗯……就是……”

“叔魏。”她侧首,柔柔一唤。“你想说什么?”他想说、他想说……

杨叔魏深吸一口气。“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由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方盒。

它很小,真的很小,她却几乎等了它一辈子——

杨叔魏见她只是看着,迟迟不语,心里头不免忐忑。

这钻戒是仲齐哥强塞给他的,他本来也没想那么早开口,之前田湘琪那件事,他觉得自己还在观察黑名单里,虽然没有真的外遇,但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漂白

他不知道她现在对他有几成信心,也不确定仲齐哥在她心里,是不是还留有一丝残影,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是她搁在心上,最疼最爱最宝贝的那一个。

就冲着这一点,他才敢开口。“好不好?我想叫你老婆。”

她扬唇,轻轻笑了。“你不是早就叫了吗?”

那不一样啊,虽然早厚着脸皮喊了,但也想更名正言顺一点,不然老被兄弟们吐槽。

他一边研究她的笑容,一边思考,这样的回答,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的意思?有点难以界定耶…….

“叔魏,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这是不是就叫转移话题?所以还是被拒绝了吗……

“什么事?”凉风飕飕,空虚寂寞冷。他现在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了,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没风度,至少得打起精神,等会洗澡时再躲进浴室里哭。

仲齐哥还跟他打包票,说什么她若拒绝他,他要跟他姓。

那不就跟田湘琪指天立誓,说她若有破坏他和晓寒的心思,她的姓就倒过来写一样吗?很多事情,他只是想简单点过日子,不是真的那么无知。

还是说,他看起来真有这么好唬弄?

她打开抽屉,向他递来一物时,他还在凄风惨雨,顺手把玩翻弄,完全心不在焉。“你给我这干么?”

她嘴角笑意敛了敛。“你不要?”

“我要这做什——”一顿,有点眼熟。这是不是传说中的……

有,他看过!上次杨季燕来公司时。“如果我没记错,这玩意应该叫——两条线?!”

她差点笑出声。“它不叫两条线,它叫验孕棒。”

“是,我知道。”深呼吸。他知道这叫验孕棒,虽然没有女人拿它来找过他,但他绝对知道这两条线的意思。“你、你的?!”

不然她给他看别人的验孕棒做什么?“我以为,你应该会更开心一点。”

第一次,在枕头下找到她的避孕药时,她思考了一下,自己上回有顺手搁在这吗?

后来,她的避孕药开始出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跟她玩捉迷藏,有一次还在收藏冬被的橱柜里找到,这真的太夸张了。

于是她便想,他应该更想看到这个。

“开、开、开心……”双手抖抖抖,拿不稳物品,小心翼翼搁上她月复间。

好奇妙的感觉,他居然当爸爸了耶,这里有他的小小宝贝……

“那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消夜?”

“我不饿。”已经很习惯他的跳跃式逻辑,她淡定回应。

“不行!”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耶,养分的吸收一定比较多。“不然、不然吃点水果好了,家里好像没有水果了,我去买……”

对,吃水果好,天天五蔬果,营养均衡,养颜美容……

他喃喃自语,起身要找车钥匙。“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很快!”

咦?刚刚车钥匙丢哪去了……

“老公。”

“干么——”本能应出声后,突地意会过来,停下团团转的脚步,慢动作转身。

她已拾起那只被他遗落的小方盒,里头的物品,正套在她指间。

“没事,先习惯一下。”她带笑,细细审视指间银光,再喊一次:“老公。”

“有!”这次,他反应极快,精神抖擞地应声,飞扑上前,将她抱了满怀,连声直喊:“老婆老婆老婆——”

她勾起唇瓣,一抹浅浅微笑,隐没在他怀间。

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他。算计着她与他、还有爱情之间的距离。

懊拉多远让他呼吸、该靠多近给他温暖……既然一路以来,都在谨慎计算着,那么,这回合也由她来,套上这只戒环,从此将这段距离,缩短为零。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

再更久更久以后——

有一回,他们一同去应酬,那个客户很难缠,一瓶洋酒没灌完别想说话。

于是乎——

“我们虞经理酒量不好,我来喝。”他试图替爱妻挡酒,虽然他也没把握这瓶干掉,他会不会挂。

“没事。”她潇洒地举杯干了。

最后走出餐厅,他脚步浮啊的——不是醉,是吓出来的。

本想展现一点男子气概,替爱妻挡酒的某人,全程被爱妻扛酒了……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行的?

女中豪杰啊……

惊叹拜服啊……

贤内助啊……

他老婆啊……

真的好会娶。飘飘然、乐孜孜的当下,总觉哪里怪怪的……

等等!脑内回路瞬间倒带了一下,她酒量明明就很好,洋酒当水喝,那以前三杯气泡酒就挂是鬼上身吗?

结婚时,她怀有身孕,以茶代酒逃过一劫,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原来……

侧首凝视枕靠在他肩上小憩,颊容晕红的娇妻,一股说不出的莫名滋味爬上心房,酸酸甜甜、痒痒麻麻……

“老婆。”他轻喊。

“嚼?”

倾前,吻上她的唇。“谢谢你。”

谢谢你,这般待我,为我费尽心思。

原来,早在他还未意识到以前,她便已对他如此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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