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天一寸一寸地亮了,无瑕终于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像往常般伺候江天舒洗漱,几个丫鬟大气不敢喘一声,战战兢兢的去做事。
想不到用过早饭后,老太妃竟然专程将江天舒和无瑕一起找去了,她慈祥的对无瑕说:“天舒能考上书院是你的功劳,我都看着呢,但是现在天舒是去书院求学,需要人在旁督促的时候,答应给你的现在还不能给你,但我母亲过去给了我一个金镯子,这些年我一直收在身边,今天就给你戴吧。另外我还准备了五百两银子,你们先拿去用,住在书院里到底没有住在家里舒服,如果钱不够用时,只管回来与我说。”
江天舒当然竭力推辞,但是老太妃既然拿出来了当然不会再收回去。
无瑕捧着银子回了溢香园,终于对江天舒开口,“我就知道老太妃不会袖手旁观,你昨夜何苦去赌博?”
江天舒谷振振有词的说:“你教育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不会去祖母那里求助,还没到那个时候。”
无瑕听了无奈的道:“你祖母给你零花钱,怎么就跟盗泉与嗟来之食搭上了?”
江天舒却道:“你生病的时候祖母要将你搬出溢香园,我心中不高兴。”
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理由,无瑕怔了怔,随即说道:“与长辈哪里有这么多气好生?何况老太妃那日也是为了你好。”
江天舒坚持说:“反正这五百两银子是你搬回来的,我坚决不用。”
既然江天舒坚决不用,无瑕就吩咐春桃与银杏将那五百两银子存到钱庄里,几个丫鬟便趁机央求着将自己存的那几些银子也一起存进钱庄。因为春桃三人乃是奴籍,没办法轻易进钱庄,更何况开户存钱,现在干脆借着江天舒的户头一起存进去了。
手上多了五百两银子,用度也还算宽裕,但无瑕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于是花了两百两银子在书院门口租了一个小铺子,让银杏与香菊两人守着小铺子帮人做一点针线活,自己有空就过去帮忙,不想生意竟然很不错。
书院里住着的都是男人,像江天舒这样能带着侍女同行的富豪子弟毕竟是少数,其他人身上的衣服破了只能自己胡乱缝几针来作数,现在门口竟然有铺子专门管着织补,收费又不贵,哪里还会省这么几个小钱?银杏又是一个性子大方的,虽然有无瑕的严厉警告,让她不敢与书院的学生随意调笑,但是学生们还是喜欢她,也为铺子带来很多生意。
一个月下来,除了几个人的饮食、住宿开销,扣除租赁费用竟然还结余了十多两银子。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欢天喜地,只有江天舒愁眉苦脸。
他说:“只有我一个人没挣钱……”
无瑕忙瞪向他,“不许再想着去赌博!”
江天舒有气无力的应了。
青山书院规矩,每十天休息两天。这天正是休息的日子,一群人就买了书院门口的一些小吃,雇了一辆马车返回雍王府,毕竟溢香园还有一个留守的丫鬟春桃呢。
江天舒之前因为无瑕生病一事对老太妃有了芥蒂,无瑕便藉着这次回来帮着弥补,一放下行李就先拉着江天舒去老太妃的屋子,向老太妃禀告他这一个月的学习情况。
老太妃听闻江天舒的成绩竟然在一群同学里居中的时候,当下就笑成了弥勒佛,开心的说道:“现在我终于放心了,你毕竟是我们江家的孩子,哪里会不成器?想当年你父亲年少的时候也很不像话,每天斗鸡走狗,但是他十六岁那年突然开窍懂事了,你竟然将你父亲学了个十足十。”
无瑕笑着接话,“那是,老太妃的后嗣,哪里会有不成器的。”
老太妃笑道:“既然天舒成器了,我也放心了。”又对江天舒道:“城外有一处田庄,每年也能出产几百两银子,也算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当初你母亲随你父亲出征,在最后一战下落不明,我就将她留下来的金银首饰换成了这处田庄,我替你保管了十多年,几年下来也多买了百来献地,现在就一并交给你吧。”说完就吩咐丫鬟拿出地契来无瑕先看向江天舒,见江天舒没有拒绝的意思才放心下来。想来也是,这算是他母亲的嫁妆,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老太妃将地契交给无瑕,笑着嘱咐道:“从现在开始这处田庄就让你来管了。你做事我最是放心不过。”
无瑕忙谦逊了一番,又说:“这地契还是老太妃保管着吧,奴婢毕竟没有与雍王府签死契。”
老太妃道:“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时候闭眼去了也说不定,趁着现在脑子还清醒先给了你们,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至于无瑕,就算你没和我们雍王府签死契,但我信得过你师父,自然也信得过你。毕竟交给天舒我是真的不放心。”
顿了顿又说:“趁着今天空闲,午饭后我命人带无瑕你去田庄上看看,让上上下下的人也认识你,马上就秋收了,到时候管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无瑕答应了,等回了溢香园,无瑕将地契锁好,用了中饭果然有奴才前来,说是奉命带无瑕去看田庄,无瑕就与江天舒交代了一声。
江天舒很不耐烦地说道:“你只管去吧,我下午与几位同窗约好去书铺买书,没有你在身边管着,几位同窗也能落得一个自在。”
无瑕便向春桃吩咐,“世子要出门,春桃你要紧紧跟着,千万别将世子跟丢了。”又对江天舒道:“不管如何,不许去花街柳巷,不许去赌博!”
江天舒扁扁嘴巴,“不去就不去,再说了,我就是想去也没钱去,你以为那些地方都不要钱吗!”
无瑕这才想起江天舒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忙将钱箱子打开,取了十两银子给春桃,“世子与同窗出去,好歹大方一些,但是也不许世子胡天胡地乱花,这都是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针线钱!”
江天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去酒楼吃席面,用不了这么多的。”
无瑕却说:“多备着一点也好。”说完又交代了些事,就和奴才去了田庄。
田庄就在京师城外北边二十里处,竟然有四百亩地,都是上好的地,现在种满了水稻,快要收割了,一片黄澄澄的非常喜人。
佃户们听闻主家派人前来交接,都带着各自的契约过来与无瑕对帐。无瑕一一对了又去地里看了一通,询问了一下佃户们的生活情况,将佃户们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
这样一折腾,结束时已经傍晚了,无瑕坐上马车,赶着在关城门前回到京师。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因为记挂着城门关闭的时间,车夫也颇为心急,把车赶得飞快,哪知才走到半路的一个树林边上,只感觉马车剧烈震动了一下,就听见马车底下发出“喀嚓”一声脆响,摇晃了几下,马车就停下不动了。
无瑕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车夫苦笑道:“不知哪里的调皮孩子搬了一块石头拦在路上,刚才没注意,结果竟然将车辕给撞断了。大姐您坐在车子里等一下,我去树林里找根合适的木头过来捆上,先勉力支撑回城里再说。”
无瑕答应后,那车夫就冲进树林里去了。她坐在车子里等了一会,看见太阳一寸一寸落下去,不由得心中着急,跳下马车往树林方向张望,却发现树林那边静悄悄的,哪里有车夫的人影?
无瑕叫了两声也没听见有人回应,她凭印象判断此处距离城门尚有七、八里,于是不再迟疑,也不管车夫了,拔腿就往京师的方向走,她毕竟是练武之人,步履轻捷,如果竭尽全力,估计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京师。
可是堪堪走了半里路,却听见边上树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子声,而后就看见一伙蒙面大汉从里面冲出来,拦在大路前方,大声喝道:“这是我们青鲤帮的地盘!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无瑕笑着打断他,“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当先的那个大象面大汉,愣了一下便点头道:“对极对极。”
无瑕道:“你要多少钱?”
那个蒙面大汉说:“至少十两银子……不,二十两!”
无瑕将手中的钱袋打开,抓出一把碎银子往他们扔过去,一边喝道:“好,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拿着,将路给让开!”
无瑕将银子扔过去后那些大汉竟然不让路,更没有人去捡银子。
为首的大汉突然换了个态度,笑嘻嘻的说道:“至少要二十两银子没错,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除了二十两银子之外,我们还缺一个压寨夫人,你跟着我们去如何?”
无瑕怒道:“京畿重地,哪里有那么多的土匪贼寇!你们是何人?难道不怕朝廷重兵围剿?”
那大汉又笑道:“当然不怕。要知道,我们在朝廷里也是有人的,朝廷重兵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撤离了……小泵娘,跟着我们去吧,我们兄弟几十人,定然能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无瑕不再说话了,脚上一钩,一块石子踢出,直接射向为首那个蒙面大汉的眼睛,那蒙面大汉赶紧低头,虽避开了眼睛要害,但额头仍被砸到了,登时鲜血淋漓。
那蒙面大汉捂住额头,一声虎吼,二十几条大汉,瞬间从四面向无瑕包抄而来,进退竟然非常有章法!
无瑕吃了一惊。那天落入江天畅的陷阱中,他安排了十几个光头大汉攻击自己,当时她能应付一阵子除了因为那个地方狭窄,让那群光头大汉施展不开外,那群光头大汉之间又不注重配合,攻击杂乱无章,可眼前现在这群强盗进退有据、步履整齐,且包围之势竟然隐隐含着阵型——这不是强盗,这是一群军人!
好在这个地方地势开阔,无瑕也有了施展的空间,她猛然冲向一个步履较凌乱的大汉,靠近时身子瞬间一矮,就从那大汉的胳肢窝下面钻出去,还顺手将那个大汉腰间的长刀拔出抓在手里。
手中有刀,心中不慌。见另外一个方向已经冲过来另一名大汉拦在前方,无瑕一声长啸,身子一跃,提刀劈砍过去!
那名大汉举刀挡格,刀身相碰,激起一阵火花,无瑕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虎口酸痛,长刀几乎月兑手,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不能与这群人硬碰硬。
当下展开轻功,在这群人中间腾挪闪避,想要找机会奔出包围网,但是这几个人配合得非常好,竟然不给无瑕逃出去的机会。
他们持刀挥舞,慢慢逼近,将无瑕移动的空间压缩得越来越小,这样下去她被生擒显然是迟早的事,且这条道路明明是去京师的要道,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小半个时辰过去,路上竟然没有任何人经过。
长刀从无瑕的头上掠过,割断了几缕秀发,如果不是及时闪开,无瑕的脑袋就要被劈掉半个了,她这才发现对方不是要生擒她,竟招招下了狠手。
就在这当口,远处竟然传来了马蹄声,无瑕心中一喜,连声叫道:“救命,救命!”这么分心叫救命的功夫,无瑕手中的刀差点被人劈飞,长刀更是直往她要害招呼,她连忙握紧长刀,死死抵挡,口中仍不放弃求救。
谁知一个蒙面大汉叫道:“青鲤帮办事,闲杂人等,给我让开!”
无瑕心一凉,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呼啸,一支箭瞬间从前面飞了过来,一箭就将身边的一个大汉钉死在地上!
然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传来,“谁在冒充青鲤帮?”
四下一片寂静,往无瑕攻去的动作都定住了,所有的大汉一瞬间都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然后就见领头的那个大汉,朝声音来处点头哈腰道:“误会误会……”
马蹄声瞬间停住,一匹神骏的大黑马直立而起,发出长嘶,马蹄重重踏下,将另一名大汉直接踩在地上。
马背上的骑士身穿青衣,蒙着面,目光冰冷,“你们是青鲤帮的人?我怎么不知道?”四周依然是死一样的寂静,只听见被马蹄踩住的大汉痛苦挣扎与申吟的声音。
那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从鼻子哼了一声,道:“被马踩一下又不见得会死人,你吵什么?”
那个被马踩着的大汉登时不敢申吟。
青衣骑士冷声说道:“冒充青鲤帮者,死。”
领头的大汉连忙说道:“青鲤帮帮主……我们不是平常人,我们是京师贵人家里的人,因为一时情急所以才冒充了您手下人的名号,还请您看在我们贵人的分上放过我们!”
这个人是青鲤帮帮主?无瑕看着马背上的骑士,熟悉的身材,熟悉的眼神,还有很熟悉的声音,这不就是上次从江天畅手里救了自己的那个蒙面人吗?原来他就是青鲤帮的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