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老沉终于带来好消息。
“这位是……?”方怡看着老沉带来的中年男人,猜测他应该也是街友。
老沉对身旁的男人说:“你自己跟陈娘子说。”
“小的也姓沈,单名一个义字,听老沉说陈娘子正在找熟悉户部侍郎张大人府上的人,就自告奋勇来了。”他两手搓着衣服,嘿嘿地笑着,心里想着或许可以得到什么好处也不一定。
“你对张大人府上的事很了解?”方怡盯着他的脸问。
沈义点头如捣蒜。“是,小的曾经在张大人府里做过事,不过半年多前因为生了场病离开,一直找不到差事,就落魄到这个地步。”
绝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因为偷钱才被赶出大门……
“真的是因为生病吗?”她读取到对方的心里话,脸蛋一沉。“在我面前说谎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可以看得出来。”
闻言,沈义立刻心虚。“我……”
“老沉,还麻烦你把他带过来,不过我讨厌说话不老实的人,我会再想别的办法。”方怡对老沉客气地道。
“陈娘子别这么说。”老沉也很过意不去,然后转头骂沈义。“你敢对陈娘子说谎,我可饶不了你。”
沈义这才硬着头皮承认。“我说就是了。小的因为爱赌,欠下不少银子,加上又是担任二帐房,一时起了贪念才会想……不过没有偷成便被人发现,挨了一顿板子,就被赶出大门。”
“我真不该把你这种人带来!”老沉气呼呼地斥道。
他一脸信誓旦旦。“我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赌了,绝不会再犯。”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虽然她有读心术,但也怕有个闪失,万一沉义随便捏造事实,在公堂上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我沈义对天发誓,要是敢对陈娘子说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沈义当场彬下来发毒咒。
方怡心里哼了哼,要是发誓有用,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这一次,要是敢骗我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是、是。”沈义冷汗涔涔。
于是方怡让老沉和沈义都坐下来,先喝口茶、吃块梅花糕,这才开始问起。
“你既然在张大人府上做过事,对张叔宝的为人应该很清楚吧?”
沈义马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陈娘子真的问对人了,张叔宝是张大人的独子,张大人三十多岁才得子,自小就对他十分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可惜张叔宝平日好,不只玩弄府里的婢女,还在外头骗了不少姑娘,等占了人家的清白之后,就丢个几两银子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些钱还是小的亲自送去的,想到有的姑娘因此上吊自尽,有的则碍于家丑,不敢对外声张,真觉得老天爷该让他快点受到报应。”
“你还记得那些受害的姑娘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吗?”她心脏狂跳。
他用力点头。“当然记得,只是不确定现在还住不住在那儿。”
方怡备好文房四宝。“没关系,你先写下来。”
之后,她分别给老沉和沈义各三两银子当作酬谢,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初步进展,接下来就是一个个登门拜访,说服她们出面作证。
摄政王府
“你说陈氏已经不住在原本的寡妇楼?她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又是搬到哪里去了?”刘氏惊讶地问。
燕儿有些支支吾吾地道:“她……她搬去……”
刘氏瞪向她。“快说!”
“奴婢花了十两银子,偷偷跟住在里头的一个寡妇打听,她说跟陈氏相好的男人买了座宅子,让她搬过去住。”燕儿偷觑了下主子。“虽然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男人是谁,但多半就是……就是咱们王爷。”
“王爷为了金屋藏娇,特地在外头买了一座宅子?”刘氏大受打击地喃道。
“难怪他连王府都不肯回,即便是过年也不曾踏进家门一步,原来都是跟那个寡妇在一起……她凭什么?!”
她大吼一声,将桌上的杯碟都扫到地上。
“不过是个寡妇,她的出身有哪一点可以跟我相提并论?为何王爷就是对她情有独钟?我每天痴痴地盼着他回来,他却去抱别的女人……季君澜,你太过分了!”
燕儿想安抚主子,又不敢靠得太近。“夫人要冷静——”
“你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刘氏气得全身发抖。“进王府这三年,他只碰过我两次,就只有两次!那个姓陈的寡妇哪里比得上我?!”
“还有,夫人可记得除夕那一夜回刘家吃团圆饭,大女乃女乃曾提起‘第一女讼师陈娘子”施粥助人的事,还说她现在可是红人,连深居内院的官员女眷们都听过她的名号?”燕儿真怕说了会让主子更生气。
刘氏胸口因怒气而起伏。“那又如何?”
“这个‘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就是——陈氏。”她小心翼翼地回道。
“怎么会是陈氏?她不过是个寡妇,哪来这么大的能耐,还能帮人写状纸打官司?”刘氏死也不肯相信。“不可能!”
燕儿有些同情地看着自家主子。“确实是真的,陈氏不只帮人打官司,还施粥做善事,现在只要提起她,大家都是竖起大拇指夸赞,王爷想必……”心会更向着她才对。
“王爷想必什么?”她咬牙问道。
“没什么……”燕儿不敢再说。
她狠瞪裤女一眼。“你可知她现在住的地方?”
“是,听说就在天枢一巷,那座宅子还取了个名字,叫做‘顺心园”。”见主子的娇容因嫉妒而扭曲,燕儿不敢再说下去。
“我要亲自去看看她究竟长得有多狐媚,可以迷得住王爷!”虽然都是妾,但她比对方早进府,去下下马威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做真的好吗?要是王爷知道……”
“如果这样能见到王爷,那又何妨?快去命人备轿!”刘氏哼笑。有爹撑腰,她不怕表哥把她赶出去。
“奴婢这就去。”燕儿只能依言去办。
一个时辰后,轿子来到顺心园大门外头,燕儿上前敲门,认出前来应门的门房是以前也在摄政王府里当过差。
“你不是柳伯吗?”
柳伯也认出她。“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夫人听说陈氏的事,知道王爷把她安置在这儿,说想见见她。”燕儿小声地道。“你快进去禀告一声。”
“真是不巧,我家夫人不在。”柳伯瞥了下轿子,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来找碴的,幸好主子出门去了。
“不在?”燕儿一怔,接着赶紧来到轿旁。“夫人,陈氏不在。”
“不在?何时才会回来?”
柳伯自然也听见了。“我家夫人办完事就会回来。”
“燕儿,告诉他,我要进去等。”她今天非堵到人不可。
不等燕儿转述,柳伯直接回绝。“没有我家夫人同意,小的不敢作主,还请改天再来。”说完,他就把大门关上。
轿子里的刘氏气到脸孔胀红。“陈氏仗着受宠,连门房都敢如此无礼,这口气要我怎么吞得下去?!”
“夫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燕儿劝道。
刘氏握紧拳头,这笔帐她记下了。
当天稍晚,方怡一回来就听说刘夫人找上门的事,只是应了一声,并不以为意。“下次她再来就说我很忙,等忙完再说。”她没空陪对方玩争宠游戏。
“虽然她迟早都会知道夫人的事,但没想到她会亲自上门,心里铁定很着急。”徐嬷嬷心想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方怡换好衣裳,边吃着刚煮好的杂烩面边问道:“她跟着王爷多久了?”
“大概有三年了吧。”徐嬷嬷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不过她的父亲是工部尚书,也是王爷的亲舅父,和王爷可说是自小就认识的表兄妹,仗着这层关系,总认为可以当上王妃,不过这点心思早就让王爷看穿,偏不如她的愿。”
“既然他们是表兄妹,从小就认识,应该比我还要了解王爷的脾气。”她吸着面条,口气听不出嫉妒。
徐嬷嬷笑叹一声。“有人当了一辈子的夫妻,也未必就了解对方。就拿奴婢和家里那口子来说好了,因为住在同一个村子,从小在一起玩,他身上哪个地方长了痣,奴婢比谁都还要清楚,可做了夫妻之后,有时候还是……”
“咳咳……等一下!”因为太急,方怡被含在嘴里的汤给呛到。“你刚刚说什么……痣?”
徐嬷嬷愣了一下。“奴婢的意思是,就算知道身上哪里长了痣,也未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方怡又笑又叫。“就是这个!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徐嬷嬷,真是谢谢你,明天去罗家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问三姑娘。”
见主子眉飞色舞,一个人叽哩咕噜的,也没人听得懂在说什么,压根就没把刘氏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是他们这些身边的下人在替她操心,徐嬷嬷和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除了苦笑,也只能叹气。
很快地,刘氏的来访传到了季君澜的耳中,只见他俊脸一冷,让前来禀告的高均顿时把皮绷紧,生怕遭到池鱼之殃。
季君澜用指月复轻敲几下桌面,在心底琢磨着。“这件事我会处理。至于罗家,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请顺娘出面了,打算何时再上知府衙门?”
“夫人目前尚在搜集证据,天天早出晚归,看来得再等上几天才能确定。”高均简洁地回道。
他从书案后头起身,命人备轿,决定回摄政王府一趟。
当轿子进了王府大门,奴仆全都跪地迎接,杨嬷嬷也在其中,见主子下轿,连忙上前伺候。
“王爷辛苦了。”她笑道。
季君澜瞅了她一眼。“嬷嬷也辛苦了。”
“奴婢一点都不辛苦。”虽然只是几个字,杨嬷嬷听来却觉得窝心。“奴婢已经让蔚子准备几道王爷最爱吃的菜,歇一会儿就能用膳了。”
不过季君澜没有回寝房,而是直接往刘氏居住的屋子走去。
杨嬷嬷有些错愕地跟了上去,她没有为刘氏高兴,反而替她担心,毕竟王爷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还是能感受得到他的喜怒。
有个丫鬟已经抢先一步前去通风报信,刘氏脸上一喜,赶忙梳妆打扮,她身边的燕儿却是忐忑不安。
待季君澜来到房门前,杨嬷嬷已经伸手推开门,同时朝内室喊道:“王爷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刘氏抚了抚鬓角,千娇百媚地走出来。“王爷!”
季君澜目光凌厉地瞥了刘氏一眼,往座椅上一坐,杨嬷嬷示意燕儿奉茶,为了缓和气氛,又问:“王爷想在这儿用膳吗?需不需要奴婢命人把饭菜端过来?”
“本王不在这儿吃。”季君澜半分情面也不留。
闻言,刘氏唇畔的笑意僵住。“王爷不在这儿用膳,那是要去顺心园吃了?区区一个寡妇,有这么特别吗?是对王爷下了符,还是去拜了狐仙?”
燕儿吓得脸色发白。“夫人别乱说!”
“你去顺心园做什么?”季君澜嗓音透着冷意。
刘氏挤出娇柔的笑靥。“既然她和妾身一样都是王爷的妾室,自然就是姊妹,当然要彼此熟悉一下,去拜访她有何不对?”
“你在王府,她在顺心园,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千涉。”季君澜相信她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刘氏轻笑一声。“等王妃进了门,她总得到王府来请安,否则于礼不合,妾身与她早些熟稔,到时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她不必来请安,王妃也不需要管到顺心园。”他冷冷地看着刘氏震惊的表情。“那是她住的地方,谁都不准去打扰。”
刘氏捂着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这个王爷表哥因为出身帝王之家,如今又是摄政王,对他来说,男女情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权势才是他最迫切想要掌握的,就算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很难动心,可是方才这番话却当场推翻她的“以为”,即便王爷的口气听来冷淡,实际上却是饱含浓烈的情意。
“王爷就那么在乎她?在乎一个寡妇?”刘氏凄声问道。
季君澜表情淡漠。“寡妇又如何?她是本王的女人!”
“那我呢?”她跌坐在地上。“我比她早进府,咱们还是表兄妹……”
他脸上的神情不变。“你若不是本王的表妹,根本不可能站在这儿。”要不是看在舅父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同意让她进府。
杨嬷嬷在旁边听了直叹气,见刘氏老是抓着表兄妹这一点不放,把它当作手上的筹码,也等于是在要胁王爷就范,又怎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你不能偏心!”刘氏哭喊。
可惜他一脸无动于衷。“本王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想向着谁就向着谁,当年你执意要进王府,亲口说就算为妾也心甘情愿,如今得到了,就该知足。”
刘氏巴住他的大腿哭道:“妾身真正想要的是王爷的心啊!”
“本王的心不可能落在你身上,你比谁都还清楚不是吗?”季君澜站起身,俯视着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别再去顺心园,否则本王只有对不起舅父,派人把你送回刘家。”
她死死抱住季君澜的大腿不让他走。“表哥……”
季君澜用力甩开她,拂袖而去。
“王爷……”刘氏趴在地上大哭。
见王爷这次态度决绝,连杨嬷嬷都觉得不可思议,更没想到王爷会对一个寡妇用情之深,不免担心将来王妃进了门,知晓陈氏的存在,会闹得如何天翻地覆。
一早,方怡在去探望三姑娘之前,先去了一趟开阳书肆,向苏老板请教若是不服知府的判决,有关的上诉方式。
“……看来陈娘子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若最后还是败诉呢?”他可从来没有佩服过任何女子,对方是第一个——不,应该算第二个。
方怡笑了笑。“事在人为,只要尽全力把事情做好,其他的到那时候再说,何况官司都还没开打,谁输谁赢还不知道,不过还是要借重苏老板以及幕后那位老板的力量。”
“好说。”苏老板拱了拱手。
方怡离开开阳书肆后,立即前往罗家。
看着三姑娘的气色比初次见面时好多了,但还说不上红润,她微微一哂。“只要外头没那么冷,就穿暖和些,多出去走走,心情也会开阔许多。”
“我会的。”三姑娘现在对这位陈娘子可是言听计从。
“上回你跟我说,和那个张叔宝滚过……”方怡咳了一声,及时改口。“有过三次肌肤之亲,都是在不同的客舍过夜?”
客舍是为了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贾食宿所需而设,只要客人入住都要进行身分登记,留案备底,以供官府查验,不过她曾派了大发和阿泉分别前往询问,可有见过张叔宝前去投宿,帐房和跑堂的一概都说没见过,想必事先都被张家收买了,自然也不会留下纪录。
听她问这种令人脸红的事,三姑娘有些尴尬。“是。”
她将上半身凑近些,直视对方。“那么你有没有看清他身上的特征?例如什么地方长了痣?”
三姑娘的脸蛋烧得更红了。“我……当时不好意思多看……”
“这件事很重要,你要仔细地想,再小的事情都没关系,尽避说出来。”方怡正色道。
三姑娘努力地回想,还是摇摇头。“他每回都是先熄了烛火才月兑衣,根本什么也没看到……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我真是没用。”
方怡又靠回椅背上,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可见得他是个中高手,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落下把柄,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可恶的渣男,就不信治不了他!
这段日子她也去拜访其他四位还活在世上的被害人,可她们为了面子,也不想再给家人添麻烦,坚持不愿出面作证,真是令人气馁。
“对了!他是如何约你出去的?有没有信?或是送过你什么?”她脑中灵光一闪,又继续追问。
“我想起来了!”三姑娘神色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口气急促。“记得张公子第二次约我见面那次,隔天早上,他照样比我先醒来,然后下床穿衣,我被吵醒了,才睁开眼睛,就正好看到张公子拉起裤头的背影,记得他右边的那个……上有块胎记。”
方怡也激动地抓住三姑娘。“你确定没有记错?他的上真的有块胎记?”三姑娘很肯定地点头。“是个铜钱般大小的黑色胎记。”
“太好了!”方怡欣喜若狂,用力摇晃她的手臂。
“我帮上忙了吗?”
方怡用力颔首。“帮上了!帮上了!”
“太好了。”三姑娘也不由得喜极而泣。“可是这样真的就能告赢吗?万一知府大人还是不敢得罪对方,就算有再多的证据也没用。”
这一点方怡当然也想过了。“我没有期望知府大人会改变初衷,公正地来审理这件案子,所以打算提出上诉,直接告到大理寺。”
三姑娘顿时张口结舌。“大、大理寺?”
“我再问三姑娘一次,你真的要告张叔宝吗?”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三姑娘犹豫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也会害怕。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道沙哑气弱的男子嗓音响起,就见秦氏搀扶着丈夫,来到女儿的闺房。“我罗永昌的女儿受人欺凌,若不讨回一个公道,实在愧对列祖列宗,就有劳陈娘子了。”
“爹,是女儿对不起您……”三姑娘一边啜泣,一边走上前。
罗永昌朝么女点了点头,给予支持,于是三姑娘又有了勇气——“我要告张叔宝!”
方怡看着他们一家人,点了点头,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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