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子霏、子霏。”
迷蒙中似乎有人在叫她,王子霏停下脚步回过头,四处张望了下没见到人,正打算再继续往前走去。
“子霏、子霏!”
那声音又出现了,王子霏又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那一片迷蒙白雾,“是谁在叫我?”
“子霏,是我啊!”
这下王子霏听清楚叫唤她的声音了,惊喜的对着空旷的四周大喊着,“阿燕、阿燕,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子霏。”
迷雾中缓缓出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王子霏惊喜的睁大眼睛,看着朝她快步走来的姜燕,一把扑上去抱住她。
“阿燕,我好想你啊,你好不好?”王子霏顾不得震惊,连忙问着。
“子霏,我很好,我今天是来告诉你,我要去投胎了!”姜燕拉着她的手兴奋的说着。
“投胎?我们不是说好来世一起做好姊妹的吗?我当姊姊照顾你。”王子霏忍不住伤心落泪。
“子霏,你别哭,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土地公特地通融我来跟你打声招呼的。”姜燕开心的说着,“子霏,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带我去关外,要是我当妹妹,你会好好疼我宠我对不对?”
王子霏眼泪一直掉,不忘点头,“嗯,我还会给你买好多漂亮新衣服、弄好吃东西给你吃,不会再让你饿着冷着。”
“子霏,我时间不多了,七爷、八爷已经来带我去投胎了,你一定要记住你对我说过的话唷。”姜燕说得飞快,就怕来不及交代。
“我一定记得,但是阿燕,你要投胎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那户人家会不会对你好?”
“子霏你放心,那户人家会对我很好的,你记住,只要看到一个身上有花形胎记的小孩,那个人就是我,记住是花形胎记,还有不要再叫我阿燕……”姜燕还没说完,便被七爷八爷带走了。
“阿燕、阿燕,不要走,阿燕……”睡梦中,王子霏不断哭喊着。
“子霏,醒醒、醒醒!”睡在她身旁的岳涯焦急地摇着她,将身陷在恶梦之中的她摇醒。
“阿燕!”王子霏猛然睁开眼睛,泪眼蒙眬的望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岳涯。
“作恶梦了吗?”岳涯卷着袖子,心疼的为她拭去眼泪。
“岳涯、岳涯……”她伸手圈住岳涯的颈子,抱着他哭得泪涟涟的。“我梦到……我梦到阿燕了……”
“不急,慢慢说,你梦到什么了?”岳涯将她抱进怀中,柔声哄着她。
“阿燕来找我了,她说她要去投胎了……所以来看我,说我们今生还会见面的……说要是我有看到一个身上有花形胎记的小孩,那就是她……”王子霏伤心泣诉着看到的梦境。“你说,我要去哪里找一个身上有胎记的小孩啊……”
“有可能是你对阿燕太过挂心了,或者是最近太累了才会胡乱作梦,明早让大夫来给你瞧瞧吧。”子霏最近一副病恹恹的,让他忧心不已,偏偏她说什么也不肯看大夫,只说自己累才嗜睡。
“这梦很真实,一点都不像是我乱梦的。”
“明天让御医来为你把脉,确定身子无恙,为夫陪你到庙里去再为姜燕举行一场超度法会,让她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家里好吗?”虽然他是不太相信梦境的,但只要能够让子霏安心,这法会还是有必要进行的。
“嗯。”阿燕的事情她怎么也插不上手,也只能这么做了。
“君无戏言,别忘了这句话,如果你曾经允诺过的事情可以不作数,那我也可以不作数,皇上!”岳涯火气冲天的对着皇帝大吼。
“你、你、你,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都成亲多久了,两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喜讯传出,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母妃的在天之灵!”皇帝被岳涯又一句皇上给气得七窍生烟,这混蛋儿子怎么愈来愈不省心,一不如他的意就叫他皇上,连父皇都不称呼了,更直接以草民称呼自己,真是气死他!
“这也才两年急什么?子霏正芳华正盛的年纪,这么急着生孩子做什么?我身为丈夫的都不急了,草民真不知道皇上在急什么!”
“你也不想想你太子兄,你们是同一时间成亲的,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你到现在是一个孩儿也没有的,你妻子的肚皮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朕能不急?让你按着习俗先纳个小妾,让小妾肚皮有动静,这正妻的肚皮就有影了,朕这么提议还有错吗?”
“错,皇上正当壮年,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就应该自己为皇室血脉多多着想,亲力亲为,后宫的娘娘也是不少,相信她们都能为皇上您孕育子嗣,请皇上就不要再把脑筋动到草民头上来!”岳涯丢下这一大串话后便抱拳,“草民府里还有事,先告退了。”
皇帝食指直指着他已经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气呼呼的,这个混蛋儿子就不怕把他这个父皇气得病倒,三天两头的就跟他叫板,天底下有这种儿子的吗?
依他看,就唯独他这个大齐皇帝,才会出这种专门忤逆他的儿子!
“皇上,您就别跟三皇子生气了,他这不是担心您随便塞个女人给他,破坏了他跟三皇子妃的感情。”德顺公公端着刚泡好的茶上来,让皇帝降降火气。
“那也不能老是为了媳妇跟我这个父皇叫嚣啊,有了媳妇没有父皇!”皇帝气呼呼地着咆哮着。
德顺公公看着火气不小的皇帝,颇为无奈的摇头,皇上会这么生气,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一句话,就是吃醋,吃他媳妇的醋,吃儿子对媳妇比对他这父皇好的醋。唉,这让他也不知该怎么劝皇上。
他扯着笑,告知皇帝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道秘密,“皇上,这事您是急了些,这两年三皇子妃还没有动静,是三皇子刻意不想那么早让三皇子妃怀上身孕!”
“什么?!他难道不知道朕急着抱他的孩子吗?”
“皇上也知道,三皇子妃小时候生活困苦,生活可以说是三个苦字叠一起都没法说出的,也因此身子骨特别差,御医特别交代三皇子过,三皇子妃要好好的调养身子,不能急于怀胎,否则生产时会有危险,因此三皇子才不急着让三皇子妃为他诞下子嗣。”德顺公公小声说着。
“那、那得等到何时朕才能抱得上孙子?”皇帝急得拍案。
“皇上,不急,奴才前些日子听负责为三皇子妃诊脉的章御医说了,三皇子妃的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这老奴猜想,三皇子也不会再继续刻意避着,相信不久便能传出好消息。”
听到德顺公公这么说,皇帝的心情就好多了,舒口气。“这事他怎么就不跟朕这个父皇提一下,他提了朕会做这安排吗?”
“皇上,这是他们小俩口私密的事情,怎么好拿这种事情同皇上说啊。”
“说得也是。”皇帝龙袖一挥,“算了,朕现在不管这小俩口的事情了,只要赶紧让朕抱上孙子便成。”
岳涯回到飞云山庄时,章御医正好为王子霏诊脉完,打算回宫覆命,一见到岳涯行色匆匆朝他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医箱,向前抱拳恭喜。
“恭喜三皇子,贺喜三皇子。”
“章御医,我何喜之有?”
“三皇子妃有喜了。”
“你说什么,子霏有喜了?!”岳涯震惊的瞠大眼,有些难以相信的问。
“是的,三皇子妃已有一个月身孕,由于三皇子妃体质较弱,这段期间须多卧床休息,不宜过度劳累。”
“打赏,打赏!罗管事,快快打赏章御医一锭金元宝,章御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劳烦您交代罗管事!”岳涯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有些语无伦次的,拍了拍章御医的肩膀后,头也不回的直往赤霞院去。
喜出望外赶回赤霞院的岳涯一进入内厅,便见到躺在床榻上的王子霏对着他不停浅笑,嘴角那掩饰不住喜悦的笑痕,让他心窝顿时一片温暖。
岳涯在屋子里时一向不喜欢有丫鬟在一旁服侍,因此久了这些丫鬟们也都清楚他的性子,只要他一进屋,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一律退出屋外,今日也不例外,他一进屋服侍,丫鬟欠了欠身后便识相的离开内厅。
“岳涯……”
“太好了、太好了,子霏,谢谢你……”岳涯激动地走向前,坐在床沿一把激动地圈抱着她,用力吮吻着她,激动得全身颤抖。
子霏的身子早年伤得严重,章御医开始为她诊脉调养时便已经私下告知过他,这身子即使调养好,子嗣方面也不可过度强求,他本也早已经做好这一辈子没有子嗣的打算。
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快便给他来这么一个惊喜,让他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即将为人父的激动亢奋的心情,只能紧紧圈抱着她表达着感动。
“那我……是不是也该要好好感谢你这么卖力废寝忘食的耕耘?”她抚模着他激动起伏的胸膛。
“又淘气了,已是要当娘的人了,不可再这么口无遮拦了。”岳涯咧到海角天边的嘴角从一进门就没有收起来过,宠溺的拧着她的俏鼻提醒她。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不管是一撇还是半撇,从现在起都不能不注意,一切以孩子为重,知道吗?”
“这孩子都没有个影呢,充其量连只小蝌蚪都不是,你这么快就抛弃我这个旧爱了!”她酸溜溜地说着。
他圈着王子霏,有些感叹的说着,“子霏,为夫知道你感到委屈,如果为夫还是飞云山庄庄主,不管你有没有为为夫诞下子嗣,为夫都不在乎,真的,可如今为夫这身分,让为夫不得不委屈你,不管如何,暂时一切以月复里的胎儿为重好吗?”
她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你的压力,别说寻常人家重视子嗣,这皇家更是重视,我是跟你说笑的,别放心上。”
“这下皇上就不会再逼着为夫纳妾了……”岳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从他如释重负的叹息中,王子霏体会得到岳涯为她所承受的压力,不得不冷着脸同皇帝拍桌叫板,心里也很不好受吧,这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来年秋天,九九重阳节才刚过完,王子霏肚子就传来阵阵疼痛。
整夜灯火通明的赤霞院垄罩在一片紧张不安的气氛中,众人一夜难眠。
岳涯跟所有心月复,甚至连德顺公公也站在外头,一整夜不敢回宫,谁也不敢闭眼,一个大气或是一声大话也不敢出,就怕会惹恼到已经陷入抓狂边缘的岳涯。
昨天夜里,王子霏的羊水已经破了,但不管御医是如何催生,产婆如何引领产妇用力,用尽了各种催生方式,月复里的胎儿就是迟迟不肯离开母体。
一整晚,产婆跟御医焦急地进进出出的,屋里不时传来产妇痛苦的哀号声音。
这声音听得岳涯心惊胆颤、手心发凉,子霏怀孕后期,御医已经先提醒过他,子霏体质不是很好生产,有可能会造成难产,要他随时有心头准备。
在御医允许子霏可以下床运动行走开始,他便每天陪着她在山庄里散步,做一些适当的运动增强体力,药补方面更是没停过,就是希望能够助子霏挺过生产这关,没想到还是徒劳无功,一整晚了,早该诞下的胎儿至今未有动静。
眼看就要天亮了,孩子却还没出生,这让他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清晨第一道霞光穿透迷蒙的薄雾,灿烂金黄色光芒在天边探首之时,一记声嘶力竭的凄厉哀号声自屋里传出,岳涯再也按耐不住,顾不得男人禁止进入产房的禁忌,正抬脚要冲进屋里的刹那,就听一记充满元气的哭啼传来,响彻整个赤霞院。
听见这哭啼声音,岳涯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无法置信地看着身旁冲上来要阻止他的黄超跟马瀚。就在他们三人互看着对方之时,屋里匆匆走出来一名产婆,“生了、生了!”
“子霏呢,她情形如何?!”岳涯顾不得询问孩子,抓着产婆赶紧问妻子状况。
“三皇子请放心,三皇子妃跟小郡主一切均安。”
产婆这一声均安,让整个聚集在赤霞院里的人悬挂在半空中的心稳稳的放下,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胸口,安抚一下紊乱心魂后,才向岳涯道喜。
岳涯拔腿就要进入产房,马上又被产婆给拦下。
“不行,三皇子,现在还在清理,男人不能进入。”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亲眼看看子霏是否真如产婆所说的一切平安,他哪里能放心得了?推开产婆,他疾步走进产房里。
他进入时,其他产婆跟丫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坐到床沿边上,心疼的望着脸色惨白的王子霏,手指轻抚着她额上汗湿的发丝。
靶觉到他的碰触,王子霏勉强撑开眼,气息不稳,“涯……”
“嘘,别说话,你身子虚,为夫知道你要问什么。”他食指抵在她的唇畔上,“孩子产婆在处理着,一会儿就让她抱过来,至于是男的还是女……”方才那位产婆说什么来着,男的还女的?当时他一门心思全在子霏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听。
“三皇子、三皇子妃,小郡主已经打点好了,要让女乃娘带下去照顾了吗?”产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上前问着。
“先抱过来让皇子妃瞧瞧。”
产婆小心将孩子放到王子霏怀中。“三皇子妃,小郡主刚出生脆弱着,得小心抱着。”
当女儿一抱到怀中,王子霏身上所有的疲惫、疼痛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动,鼻头甚至有些微酸。
“嗨,宝贝,欢迎你……”王子霏一边亲密的呼唤着刚出生的女儿,一边检查着她的四肢状况,当她略略掀开襁褓检查这粉女敕小身子时,整个人顿时惊愣住了。
她捂着唇,不敢置信的看着女儿肩背上那像是花朵一样的粉红色胎记,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阿燕……”
岳涯见状,赶紧吻去她眼眶里的热泪,“产妇不能哭的,子霏,快将眼泪收起。”
她点着头,用力的吸着鼻子将泪水给逼回去,指着女儿身上的粉红色胎记。“岳涯,是阿燕,难怪阿燕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原来……原来她来当我们的女儿了。”
四年后。
“父王、母妃,您们快看啊,是不是那里啊,那里有好多马在跑啊……”
三岁的齐掬心自马车边的窗户探出头,兴奋的指着在草原上奔驰的那几匹野马。
“爷,太危险了,赶紧把宝儿抱好。”瞧着女儿整个小身子都探到外头去了,怀里抱着刚满周岁小儿子的王子霏赶紧让岳涯将女儿抱回来。
“宝儿,危险,快把头伸进来,再一会儿就到了,不急。”岳涯哄着女儿的同时,将她小身板给抱进怀里,免得她不安分。
齐掬心手里抱着穿着闪亮褙子,颈子还戴着一个金色饰品的宝贝公鸡玩偶,兴奋地问着,“爹爹,您说太上皇爷爷知道我们要在关外生活,会不会气得跳脚!”
“他要跳脚就自己追来吧!”岳涯慈爱的看着小名宝儿的齐掬心。
掬心的意思取自于掬在手心里的宝贝的意思,这是妻子坚持的名字,说是要让阿燕感到有人疼爱她,将她当成宝贝一样疼爱。而姓氏则是国姓“齐”,他自己保留“岳”这个姓氏,感念岳家对他的养育之恩。
其实一向不太相信鬼神的他,看着女儿也不得不相信,女儿小时候有一阵子不管怎么哄、怎么骗,在半夜总是会哭啼,哭得十分悲戚可怜。
子霏一次无意间将一个丫鬟缝的公鸡玩偶放在宝儿身边,那晚宝儿竟然不再哭闹了,等宝儿再大些,竟然会自己拿着母亲的首饰给公鸡玩偶戴在脖子上,拿自己的衣服披挂在公鸡玩偶身上。
一切不可思议的巧合让子霏更加相信女儿是姜燕转世。
为了完成自己对姜燕的承诺,在他将飞云山庄庄主之位转让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岳宇后,他们便举家迁移到关外,打算在这边住上几年,过上清闲日子再回关内,这也算是完成对姜燕的承诺。
这才刚在岳涯怀中安分不到一盏茶时间的齐掬心,又趴到窗边,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崭新的别院。
“父王,那里就是您说的新家吗?”齐掬心睁着闪亮大眼睛,直盯着那座别院看。
“哇,新家到了、新家到了,母妃,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一起快乐生活了。”
微笑看着女儿的王子霏,突然感觉像是姜燕在跟她说话,她扬起一抹微笑说:“是的,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一起快乐生活了……”阿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