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被曹季海采纳,熊沂蓓着实得意了几天,她猜想,自恋的人通常也都自负,他接受得那么干脆,除了赏识她,背后应该也有不单纯的心思吧?
否则,为什么他天天打电话跟她热线?分明是假借讨论部落格走向之名,行接近她之实。
肯定是,因为他总是坚持不了十分钟就跑题,而她也半推半就的不予纠正,他们根本是两个醉翁,部落格是他们共饮的酒。
当然,和他打情骂俏……咳咳,“言不及义”的瞎扯之余,还是要提出一些专业的建言,既然他赏识她的看法,她也不敢马虎,每天都会认真阅读部落格的新文章,等着和他讨论。
她习惯在白天写稿,所以他总在夜间来电,夜色一降临,她的期待就揭开序幕,等电话铃声响起,她就会以最亲切的口吻,发表她的最新感想——
“这是什么烂主题啊?”熊沂蓓眯眸瞧着电脑屏幕,今日主题是“如何面对劈腿的另一半”。
“劈腿的就该施以满清十大酷刑,然后丢到地狱里面去腐烂,就这样啊!吧嘛伤脑筋要怎么面对?”这个题目让她想到郭德民,越看越是肝火旺盛。
“你不是鼓励我要选择贴近大众的主题吗?我照做了,现在最流行的两性话题就是‘小三’,效果果然很好,部落格的人气节节高升,都是拜你所赐啊。”反正几乎每个主题她都有意见,曹季海很习惯了,一面悠哉喝热茶,一面应答如流。
“好,用这话题冲人气,我勉强同意,但你写的这是什么?你竟然认为应该原谅劈腿的猪头?!”看得她双眼都快喷出火焰,气炸了!
“息怒息怒,听我说。”呵,她发飙的口气真好玩,他解释道:“这个主题共有五位作家发表文章,另外四个人都反小三,能讲的论点都讲得差不多了,我只好当那个异议的声音,提供一点火花啊。”
“所以,你并不是像文章写的那样,赞成要原谅劈腿的另一半?”
“当然不是,我的伴侣要是有小三,我会直接和她分手。”
所以教她生气的种种论调,都不是他真心的想法,只是他写来交差的?她迷惑道:“为什么你写自己不赞同的理念,还能写得头头是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就跟写作文一样,拿到不熟悉的题目,总不能交白卷,就算瞎掰也得掰出个名堂来,身为作家,玩这种文字游戏,当然是驾轻就熟。即使是你写的爱情故事,也并非全是亲身经历吧?”
当然不是,她出书上百本,哪来那么多恋爱经验可写?免不了要听取旁人的经验,或运用想象力加油添醋,她无法反驳,却觉得哪边怪怪的。
“怎么不说话?今晚这么快就被我打败了?”她该不会因为这话题而想起郭德民了吧?他愉快的心情霎时一黯,马上又开口,意图用言语驱散她心中不该有的人影。
“唉,我的魅力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吗?人不必到你面前,只需三言两语,就害你小鹿乱撞,是不是小鹿都撞晕了,所以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熊沂蓓果然被他逗笑,她想憋住,但失败了,嗤嗤直笑,实在拿他的厚脸皮没法度欸,她顽皮的假装竖白旗,捧他一下。“是啊是啊,你太厉害喽,说得我哑口无言,我输得心服口服,拜倒在你的牛仔裤边,这样不好吗?”
“别拜倒,跪久了膝盖会痛的。你可以考虑直接投入我的怀抱。”这话有点露骨了,他轻声笑,假装这是玩笑话,其实心里好紧张,等着她的反应。
“你……我……我很重喔。”她在说什么啊?!她两腮微烫,用力咬着唇,却咬不住那抹被他勾得微慌又微甜的无措感觉。
“五十三公斤算什么重啊。”他还觉得太瘦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体重?!”她惊叫。
“呃,我乱猜的,这样还是很苗条,有发胖的本钱,多吃一点也无妨。”他乘机问:“那——要不要出去吃宵夜?”
“你要买给我吃吗?”
“你出来,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吃。”
“不要,外面好冷,而且我等等跟你讲完还想写稿呢。”纤指悄悄卷着电话线。“你……为什么老是约我出去吃宵夜?”几乎每次通电话,他都会邀她,她听似问得漫不经心,其实好在乎他的回答。
“因为我这时间都会饿,不想一个人出去吃,所以顺便问问。”唉,又被拒绝了,每次都在气氛正融洽时,被她赏根冷钉子,她的若即若离,令他很挫折。
“……”
顺便?顺便?!顺你个大头便!熊沂蓓怒卷电话线,可恶,敢情他以为她搁着稿子不写,常和他热线,也是“顺便”喽?
她生着闷气,又不讲话了。
“你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难道你觉得我约你是别有用心?”
“是啊,我觉得你对我有好感,不是吗?”她回得很大胆,意图钓出他的真心话。
“我也觉得你对我有好感——”
“所以你才开口约我吗?”她心急的抢白,吼,有就快承认啦!
“约了你又不答应,你是不是故意拒绝我,想看我着急?”嘿嘿,他也让她着急一下好了,他难得耍起坏心眼来,听她急乎乎的追问,在乎着他的感受,他为此微笑,笑眯了眼。
他还握不牢这份爱情,只好靠这样的斗嘴,偷一点被她恋着的甜蜜感。
“你真的喜欢我吧?”可恶,还嘴硬!
“你真的是故意的?”
“啊——喜欢就快承认,不干不脆的最讨厌了!”她越是毛躁的逼问,好像逗得他越是开心,在那边欠揍的呵呵笑,她威胁他。“你再不说,我要挂电话喽——”话音刚落,就听见“叮咚”一声,门铃响了。这时间不早了,会是谁?
“等等,有人按门铃。”她搁下话筒,过去开门,从窥视孔里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拎个纸盒,红色手钩围巾遮住半张脸,凭围巾外那双漂亮的眼睛,她认出是酆畋。
“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电话通知一声。”熊沂蓓拉开大门,要请好友进屋,酆畋却摇摇头,表示不进去。
“我只是个信差,替季海送宵夜给你。”将散发食物香味的纸盒递给熊沂蓓,如星辰般的灿眸冲着她眨了眨,瞄到屋里桌上的话筒,会意的微笑。“在跟季海聊天?”
“欸。”熊沂蓓愣愣点头,下意识的回头望向电话,酆畋怎么知道打来的是他?“他刚还在电话里找我出门吃宵夜,怎么忽然请你送来?”
“我人在附近,他托我买的。”红围巾上的双眸笑如弯月,忽然狡猾的提高声音,对着熊沂蓓解释,存心要让电话里的男人听见。
“因为你老是说要熬夜写稿,他担心你弄坏身体,想拉你出门,喂你吃些滋补的食物,你又不赏脸,不让他照顾,他只好拜托我送宵夜给你……”
“酆畋,你闭嘴!”狼狈的吼声从话筒里冲出来,气急败坏的阻止好友泄漏更多私密心情。
“就这样,我走啦。”瞧熊沂蓓的神情,这份宵夜显然是感情加温的催化剂,跑腿也值得了,酆畋笑吟吟的退场,识相的不打扰两人培养感情。
大门关上了,熊沂蓓还有点恍惚,所以,他是故意的,明知她不会出门,在电话中跟她瞎扯,却暗中安排酆畋送宵夜来?
她捧着纸盒,欢喜的左右端详,好像能听见他叮咛酆畋的语气,低沉且温柔,更能感受到他托付关怀的心意……她笑了,手上捧着满满的温暖,心里也是,而嘴角笑弧甜得像被蜜浸润过。
她几乎是用飘的回到桌边,打开纸盒,惊喜的发现里头装着热腾腾的当归羊肉汤。
“哗,是当归羊肉耶!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这个?唔——”她拎起话筒,明知故问的对着那边的男人嚷:“我好像前两天跟你提过,你就记住了吗?你真有心,我好感动哦!”
“……”那边没说话,只有紊乱的呼吸,显然是糗得无地自容。
她呵呵笑。“怎么不说话?不想听我谢你一句吗?”
“……你说啊,我听着。”曹季海超窘,可恶的酆畋,他不过是托他买个宵夜,没想到这鬼灵精完全猜中他心思,还当面揭露,原本想默默照顾的含蓄心意无处可藏,只能在她面前腼腆的沉默。
他越来越沸腾的情感,她会不会也察觉了?
他的脸颊在烧,她却还在笑,笑得他好心慌。“你笑什么?”笑他傻?还是笑他迂回的心思很无聊?
“笑你单纯啊。”她模仿他在撞球间说过的话,用一种让人想捏她脸颊的软绵绵语气说:“你真可爱欸,曹季海。”
“……”又说不出话了,只有急促的呼吸,更显灼热。
“那我就赶快趁热吃,今晚不写稿了,吃完就乖乖去睡,免得你担心我喔。”甜蜜的口气,就像在和男友报备。
“嗯,你去吃……那个……赶快吃……吃……”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她呵呵笑,不再逗他,挂上电话。
她舀汤喝,舍不得太快喝完,心情真好,汤喝起来美味得不得了,一面又想着他傻气的反应,忍不住吃吃窃笑。笑着想着,渐渐不笑了,却仍旧想着,粉颊微微漫上晕红,脑海里充满他的一言一笑,眉梢眼角都漾满温柔。
他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她呢?
她感觉大脑在嘲笑她,笑她蠢,感情用事,竟然盲目的陷落;感情却激动的说,她好喜欢他,他对她这么用心,也是喜欢她吧?
大脑又驳斥,说这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送宵夜不代表什么,热线也不算什么,他是半夜无聊找她消遣罢了——是吗?
不是啊,她真的觉得,这回不是爱神的恶作剧,彷徨的心、受创的感情,都找到了要去的方向,找到了她想追随的男人。
假如他就在她面前,她会毫不迟疑的奔向他。
电话挂掉已过十分钟,清俊的脸颊却还微微热烫着。
瞧瞧时钟,该睡了,曹季海却毫无睡意,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小说,作者是“蓓莉”,台灯静静照耀着桌上两大迭书堆,都是她的作品,桌旁还有好几迭等他眷顾。
是的,他买了她所有的言情小说。还得不到她的爱情,只好读她的书,偷偷想像和她相爱的幸福滋味。
她的书几乎没有床戏,情节围绕在一对男女的相识、相恋和相守,没有不可饶恕的坏心配角,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彷佛她眼中的爱情就该是这么容易和甜美,像一颗很好吃的草莓,让人自然而然的恋上它的好滋味,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得让他向往。
他向往着,可以像她书中的男主角一样,单纯爱着伊人,也被伊人深爱。他发现,其实他不期待像自己写的小说那样,享受左拥右抱的成堆美女,过去他只是掌握了一般男性的幻想,现在才明白爱情单纯的真相——当他心有所属时,除了她,内心根本容纳不下其他女人的身影。
以前他觉得单身真好,现在却觉得生活有了她会更好;以前排斥改变,但如果改变的目的地是她,他只想加速前进。
要不是觉得用电话谈情太草率,他刚才也许就告白了。
唉,一直想她,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