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区明海打算到后头的厨房找点吃的,一位笑容满面的妇人正巧跨进了门坎。
“区大夫在吗?”
他不得不回头应声。“我就是。”
“你就是区大夫……”赵媒婆喜孜孜地打量一番。“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英俊好看,难怪那么多姑娘念念不忘。”
什么姑娘?区明海听得雾煞煞。
“事情是这样的……”将人拉到一旁,她才说出来意。“咱们是初次见面,人家都叫我赵媒婆,只要是我作的媒,没有一对不白头偕老、恩恩爱爱的,区大夫尽避放心好了……”
“那个……你找错人了,我已经娶妻。”区明海心想这抢生意也抢得太凶,他是已婚男人,早就死会了。
赵媒婆吃吃地笑。“我当然知道区大夫娶妻了,接下来自然是纳妾。”
“喔……”他总算理解,原来纳妾是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我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大家都想赚钱,不过我不纳妾的。”
“区大夫真会说笑,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想纳妾……”
“相公要纳妾?”冷冷的女子嗓音从他们身后冒出来。
“没有!我没有要纳妾!”他连忙撇清。
“真的吗?”冬葵沉着秀颜问。
“真的、真的,有娘子一人就够了,我还要纳什么妾、享什么齐人之福,那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区明海一脸怕怕。
“相公能这么想就好。”她脸色稍霁,这才走开。
他拍了拍胸口,苦着张俊脸,对赵媒婆说。“你这会儿都瞧见了吧?可别害我晚上进不了房门。”
“可是……”原来传闻中的神医还是个妻管严。
“纳妾的事就别再提了。”他唉叹地说。
“那我只好去拒绝对方了……”赵媒婆满是同情。
“有劳了。”区明海拱手说。
待赵媒婆摇头叹息地离开之后,冬葵才又走了过来。“相公就不怕被人取笑,说你惧妻吗?”因为他们曾经私下讨论过,万一遇到纳妾的事,该如何婉拒,想不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惧妻就惧妻,我才不在乎,何况也是事实。”他没有男尊女卑的古板观念,很大方的承认。
冬葵嗔笑一声。“也只有相公会这么说。”
“我只想留在这里,跟你白头到老。”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
“我也是。”她打从心底这么期盼着。
一个月后,冬至。
丑时,正是人们最好眠的时辰。
冷不防的,一阵急促的敲锣声似远似近,在静夜中格外清晰,让区明海下意识的从床上弹坐起来,还以为听到病房的呼叫铃。
“原来是梦……”他想起身处的世界,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区明海又躺下来睡回笼觉,不知过了多久,轮到房门传来十万火急的拍打声,也划破了寂静。
“姑爷!大姑娘!”小菊在外头叫道。“姑爷,快醒一醒……”
对于医师来说,只有紧急状况,才会在半夜来叫人,区明海迅速地翻身下床,穿上鞋,一把拉开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他提高音量地问。
小菊结结巴巴地说着:“听说……太平坊失火了,而且很多人受伤……老爷要姑爷和大姑娘过去……帮忙救人……”
“我马上就去!”说着,区明海马上把头发束起,拉拢衣襟,接着穿上白袍,脑子已经飞快地运转了。
这时,冬葵也醒来了,跟着穿戴整齐,赶着要出门。
“我记得太平坊住的都是一般百姓……”区明海想到这里没有紧急医疗系统,所以得先想好急救顺序,才不会慌了手脚。“既然是失火,那么多半都是烧伤和呛伤的患者……”
冬葵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太平坊都是些大杂院,那儿经常失火……不是生火煮饭不慎引起,就是蜡烛不小心倾倒……”
当夫妻俩来到前堂,纪大夫已经找来所有的学徒和伙计,连府里的家丁和婢女都用上,正在准备需要的药材。
“……把干净的白布都一起带上,遇到烧烫伤的患者,先在患部上冲水,直到降温,再剪开身上的衣物,不要硬扯,会连外皮一起撕开的,要是有更严重的情况,就先浸泡在冷水中,这样可以减轻疼痛……再将沾水的白布覆在伤口上,然后等待治疗……”区明海一鼓作气地说完。
三十多张脸孔同时看着他,一面凝听、一面点头。
“另外有谁会写字,请上前一步?”
纪府的管事和账房等三人马上站出来,听候差遣。
“你们都带上纸笔,到了现场,先清点受伤的人数,还要登记病人的名字……以及轻伤、紧急、严重和死亡名单……”他曾在急诊室实习过,对于重大灾难的应变措施,也有初步的了解,只是从来没有真的派上用场饼,因此整个人的神经也处在紧绷状态。
“是,姑爷!”
“是,区大夫!”
纪大夫赞许地颔首。“好,东西准备好就走。”
就这样,纪家父女和众人用好几辆推车将药材和用品火速地载往太平坊,而区明海则抱着手术箱,快步跟在后头。
原本冷清黑暗的大街,不断地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敲锣声,令人心惊肉跳。
待喧哗和奔跑声愈来愈接近,只要抬头便可见到冲天的黑烟,才不过拐了个弯,已是不同的景象。
就像地狱……
区明海脑中不禁这么想着。
火势已经蔓延开了,妖艳的红色火焰贪婪地吞噬一间又一间民房。
只见熠火军带着消防工具冲进了火场,先将困在屋内,来不及逃生的百姓们救出来,此时哭声、叫声不绝于耳,人们神色惶恐地提着水桶,不停地往那些着火的屋子泼去。
“好痛……谁来救救我……”有人全身着火的奔出来。
见状,区明海立刻抢过一只水桶,往对方身上泼,不过火并没有全熄,又抓了条棉被将他裹住。
“哇……我不想死……”
冬葵回过神来,提醒夫婿。“相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把伤员集中到外头的那块空地……”区明海在第一时间先划出伤病患集结区,然后对众人拉高嗓门。
同一时间,纪大夫带着所有的人开始行动,陆陆续续将伤员用搬、用扶地送到外面,而且愈来愈多,个个都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不免闻之鼻酸,区明海命令自己要冷静,先充当检伤员,将伤员分类。
区明海又指挥着刚成立的医疗小组,也就是六安堂里的几个学徒,至少能够处理简单的伤口。“重伤的送到那边……”
“区大夫,这个人没有呼吸了……”
他立刻奔了过去,检视他的鼻子、喉咙,都被黑烟呛伤,只能紧急为伤员做CPR,急救了半天,还是测不到脉搏。
“……把死亡的人放到另外一边……”区明海也没有时间处理哀伤的情绪,又转向其他伤员。
冬葵看着遍地哀嚎申吟的患者,不禁泪如雨下,头一回目睹这种灾难事故,情绪顿时崩溃了。
“娘子!”区明海握住她的肩头。“什么都不要想,救人第一,真的无法救的就放弃,去救那些有机会存活的伤员……”
她吸了吸气,嗓音微哽地说:“我明白了。”
于是,在一片混乱中,所有的人都见到穿着白袍的区明海穿梭在伤员之间,那道白色身影成了众人的依靠,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原本惊恐不安的心情,因为知道有位大夫正在为他们而努力,渐渐地全化成了感动。
昂责灭火的熠火军又把更多伤员送过来,身上的惨状,让人不忍卒睹,而大火还在继续吞噬,往其他的大杂院蔓延,没有防火墙的大杂院,毫无防备,无法肯定延烧的范围会有多大。
昂责指挥熠火军的秦将军不停地调度人手,偏偏这场火太大,又有风势助长,最后还是百姓们组成几支临时的救火队,一起参与灭火行动,只有在危难当中,才见得到人性的光辉。
当火势终于得以控制,幸存的人们面对眼前残破的家园,又是跪地痛哭,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气温又低,有些孩子只能瑟缩在角落,令人看了鼻酸。
“岳父,朝廷呢?皇上应该立刻派人来关心,好帮助这些人度过难关……”区明海看着无家可归的百姓,以及受伤的患者,大家又冷又饿,却不见官员到场,心中很是气愤。
纪大夫调好专治烧伤的膏药,贴在伤者的患处。“最近皇上龙体违和,只怕没人敢上奏,我这就回去更衣,立即进宫面圣。”就算见不到,还有丞相。
“他们需要的是保暖的棉被和食物,要不然死的人会更多……”他一脸心急如焚,无法接受人为疏失造成的伤亡。
“我这就去。”纪大夫刻不容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