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钧哀怨地发现,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倒霉过。
因为泥巴人现在正在他的背上。
本来怎么说都该是阿忠背泥巴人的,偏偏阿忠太矮,背两下就要调一调泥巴人的位置,而泥巴人的伤却正好在膝盖,看着泥巴人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同情心大爆发。
他心地实在太善良了是不?竟连泥巴都不怕了。
背人的戏他拍过不少,但场景总是唯美再加上后制时配上的音乐,说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但像这样背着一个泥巴人在山中行走,什么浪漫都没了。
周大钧想以后他再拍背人戏,一定要先医治好这次的心理创伤。
“周大对不起哦!害你辛苦了。”阿忠一脸不安。
“知道就好。”周大钧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我自己下来走就好了。”任晓曦内疚。
“算了吧,本爷赶时间。”周大钧没好气。
“我会不会很重?”任晓曦不好意思。
“超重!简直像背了一整个大象家族,亏了今天是本爷,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被你压倒在地上。”
周大钧故意夸大,其实泥巴人并不重,甚至比他背过的一些女明星都还轻。
“真的?可是哥背我的时候说我很轻啊,哥背着我还健步如飞哩!”任晓曦不安,“会不会是大钧先生很少背人的关系?”
“那你就错了,我一天到晚在背人。”周大钧不服气地道。
“真的?大钧先生不是明星吗?救难队才会一天到晚在背人吧?”任晓曦一脸疑惑。
无知!周大钧不屑亲自说明,嘴巴向阿忠一努,“阿忠!”
阿忠立刻接话:“任小姐,是真的,光讲我记得的大钧背过的女明星,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九,很多都还是现在一线的女明星哦。”
“她们都常常昏倒或受伤吗?”任晓曦天真地问。
“何止昏倒受伤,有的只剩一口气,有的罹患不治之症,有的跳海没死成,有的丧失求生意志,有的失明,有的失忆,有的精神异常,有的走不动,当然也有想玩骑马打仗的……”
看任晓曦一脸惊讶,阿忠笑了,“当然全都是假的,有的是拍戏,有的是拍MV,还有的是拍广告。”
任晓曦松了一口气,然后笑了,“早说嘛!害我以为演艺圈好可怕,明星不是生病,就是脑子不大正常。”
“不过情节虽然是假的,大钧背的时候却得真背,我记得他曾经有一场戏NG了二十八次,大钧硬是背了那个女明星二十八次……”
“背人就算了,新娘抱才可怕。”周大钧忍不住插话。“阿忠你还记得吧吧?上次跟那个姓什么什么的女星拍戏,导演安排我新娘抱,那阵子她发福,我使尽力气抱起她己经够辛苦了,结果还被导演嫌表情挣狞,要我一抱再抱。”
“结果呢?”任晓曦很是同情。
“最后我双臂发抖,完全无力,就问导演可不可以吊个钢丝或只拍上半身,下面请人顶着那位女明星,导演也想快点收工,就勉为其难地答应。”
“还有这种方法?”任晓曦觉得新鲜。
“亏我聪明想出这个办法,不过拍完以后,那位女明星就放话再也不跟我合作了。”周大钧耸了耸肩。
“那位女明星不是已经出面驳斥传言了?”阿忠提醒周大钧。
“那我们有再合作过吗?”周大钧无所调地笑了笑。
“嗯……大钧……”阿忠咳了一下,“我觉得有些事,我们还是那个……嗯……保留一下比较好。”说着看了任晓曦一眼。
周大钧这才惊觉自己说太多,幸好这里没有狗仔队,不然话一传出去,公司又得忙着灭火了。
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警觉性?在这圈子打滚了十年,对外他一向谨言慎行,怎地对和泥巴人说上几句话就开始自动爆料?
一定是泥巴人的天真无邪让他丧失了戒心,她问得兴致勃勃,他就答得好傻好天真。
他该回去把公司发的“教战守则”拿出来复习,外加深切反省。
“任小姐,听说你们千卉村有很多奇花异卉?”阿忠立刻转移话题。
“也还好啦!花有花期,十四个节气都有不同的花朵绽放,顺着时令也说不上奇异。”
“那你们村子里有桃花吗?”阿忠切入正题。
“有啊!春天的时候,桃花材中有一大片的桃花盛开,深红、红、粉红、白……各种颜色都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呢。”
“那现在还有桃花吗?”
“桃花的花期早,现在早就开过了,就算是花期较迟的绿花桃,四,五月也已经开过了。”
“那现在还找得到桃花吗?”阿忠有点担心。
“桃树都还在,但要开花,需等到明年春天了。”
“那怎么办?”阿忠心急。
“就等啊……欸,到了,路口的牌子你们看到了吗?”任晓曦手往旁边一指。
周大钧停下脚步,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木牌上写着“千卉村”三个字。
木牌做得那么小,不是住在这儿的人恐怕还难以发现。
任晓曦从周大钧的背上下来。“大钧先生谢谢你。”向周大钧深深一鞠躬。
“不用谢,好心的是‘阿忠先生’,不是我。”周大钧嘴巴不饶人。
“阿忠先生是好人,大钧先生也是好人。”任晓曦露出灿烂笑脸,“大钧先生的照片我会好好保存,对了,大钧先生要不要我的照片?”
“我要你的照片干嘛?”周大钧脸上三条线。
“我只是想说礼尚往来,你送我十张,我最少也该回送你一张,不过我很少照相,最近的照片是高中毕业拍的大头照和写真照。”
“不用了,我已经把你的样子刻在脑中了。”周大钧找理由推辞。
“那真的很不好意思,恰好我的照片也只剩一、两张了。”任晓曦的脸红了一下。
她还真认真哩!周大钧觉得好笑,她不送他照片,他是一点儿也不会介意的。
但她若敢不收他的照片,那她就死定了。
暴殄天物本来就是种罪恶啊。
“任小姐,请问你们这里有位‘栽花圣手’住在哪里?”阿忠走了过来。
任晓曦一愣,“什么栽花圣手?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人啊。”
“就是有办法让花不按花期开花的种花高手,是花市的人跟我说的。”看到任晓曦的表情,阿忠开始担心了。
“我真的没听过这个人。”任晓曦想了想。“不然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问问我爸妈,或许他们知道。”
阿忠眼望周大钧,周大钧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阿忠抱着希望道。
周大钧现在非常的后悔,他不应该答应到任晓曦家“坐坐”。
看到任晓曦一身泥土、手肘膝盖擦伤,一跛一跛地回家,任家二老立刻像疯了一样——
“心肝啊!你是怎么了?”任妈立刻冲过来。“是谁把你搞成这样的?”
“刚刚自己不小心,被一辆汽车撞到了。”任晓曦一脸歉意。“妈,不好意思,脚踏车被压得变形了——”
任晓曦话都还没说完,任爸就拿起了放在屋外的圆锹,冲进屋内狂喊——
“是谁?是谁敢撞我的女儿?给我纳命来!”眼望周大钧和阿忠,目面狰狞。“是你们吗?”
“这个……这个……”阿忠额头渗出冷汗,望着像铁塔般高大,对着他们走来的任爸脑袋一片空白,双腿不听使唤。
周大钧也被这股气势吓到,脑中却莫名其妙地响起“世上只有爸妈好,有爸妈的孩子像块宝”的旋律。
如果他死在这里,不知媒体会怎么报导?
“爸,你误会了啦!”任晓曦急道:“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任爸挥舞圆锹的动作瞬间停住。“真的?”
“真的,”任晓曦一跛一跛地走到两方中间,“女儿是被别人撞倒在地,幸好有这两位先生伸出援手,如果不是他们送我回来,晓晓现在还在地上爬呢。”
“晓晓……”任爸丢下圆锹,冲过去抱住女儿。“爸的宝贝!”
周大钧看傻了眼。
这情节,比他演过的任何一出电视剧都还要洒狗血。
“来,妈看看。”任妈抹了抹眼泪,小心地扶住任晓曦,“把衣服换下来,妈帮你放水,你先洗洗干净,妈再帮你擦药,心肝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像头疼爱或筋骨疼痛之类的?妈以前被车撞过,当时没事,隔天起来全身酸痛得要命——”
任妈唠唠叨叨扶着任晓曦到后面去了。
客厅中只剩下任爸和大钧,阿忠二人。
周大钧现在非常的不安眼望阿忠,阿忠面如死灰。
他想自己的表情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好意思,两位,我刚刚误会了,以为你们是那个杀千刀的肇事者。”任爸露出腼腆的笑,伸出大手。“你们两位救了我们家晓晓,就是我们任家的恩人。”
周大钧机械地伸手回握,任爸的手劲好强,握得他全身都快散了。
任爸又要去握阿忠,有了周大钧这个前车之鉴,阿忠不敢伸手,连忙道,“任先生您太客气了,这件事主要都是大钧的功劳,我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任爸一听,又要去握周大钧的手,周大钧恨恨地看着阿忠——
好一个“功成不居”的肇事者啊。
阿忠畏缩了一下,只装作没有看见。
“任先生,您不用客气。”周大钧连忙竖起双掌。“我们只是做了身为‘人’该做的事。”
任爸立刻竖起大拇指。“好一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又道:“平平都是人,怎么差这么多?肇事逃逸的那个畜牲就不要被我抓到——”
阿忠吞了一口口水,周大钧勉强挤出笑脸。
“两位来坐,坐。”任爸热情招呼两人坐下,又拿来两个茶坏,“喝茶喝茶。”
大钧,阿忠二人如坐针毡,只听任爸又道:“两位先生贵姓大名?”
“我姓周,我朋友姓吴。”周大钧力持镇定。
“周老弟,吴老弟,两位不介意我这么称呼吧?”任爸尽量亲切地笑。
“不介意,不介意。”二人连忙讨好。
“两位是怎么遇到晓晓的?”看样子任爸最关心这件事。
“嗯——”周大钧瞥了阿忠一眼,看样子阿忠打算摆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看到一辆车子倒车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任小姐,就帮忙把任小姐扶了起来,那辆车的驾驶应该是‘不小心’的,不是存心肇事逃逸——”
他把“不小心”这个关键词偷渡到叙述中两次,希望可以发挥“先入为主”的效果。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小心的?”任爸的脸垮了下来。
“他一定是不小心的……”阿忠忙道:“大家无冤无仇,他干嘛要撞任小姐?”
“如果都要有冤有仇才撞人,那世上这么多车祸就不会发生了。”任爸眼中精光一闪,展现如侦探般的洞察力。
两人傻傻地点头,只听任爸又道:“那辆车子的车牌两位有没有记下?”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展现默契。
“两位的车上有装行车记录器吗?”
“没有。”两人继续异口同声,阿忠决定等下上车就先把行车记录器毁灭。
“那辆车是什么颜色?”
“红色……”
“白色……”
两人说法出现严重分歧。
“嗯?”
“应该是……粉红色。”周大钧小心翼翼地调色。
“嗯?”任爸惊讶。
“反正绝对不是蓝色。”阿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
周大钧悲惨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补充:“当然也不是黄色、绿色、银色、粽色、黑色、铁灰色、香槟色。”心中想着还有没有什么颜色没说到。
任爸模了模下巴沉吟,“如果是这样范围就缩小了,粉红色的车子倒不多见……”
二人刚松一口气,只听任爸又道:“对了,晓晓的脚踏车被撞得变形,肯定有烤漆留在上面,我们去看看脚踏车就知道了。”
二人立刻吓得魂飞天外,周大钧连忙站起来。“任先生现在追究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人家都已经走了。”
“怎么说没有意义?”任爸一脸正气。“这世上的坏人就是这样被姑息出来的,我年轻的时候在道上闯荡,向来讲究恩怨分明,谁敢动我‘任我行’的女儿,我一定让他后悔!”
“道?什么道?”阿忠叮得嘴巴都合不起来了。
“就是把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调在一起的那种道。”任爸的脸变得阴森森。
“那……”阿忠思索片刻喜上眉梢。“是白道?”
“不,”周大钧脸色发白,重新调色。“七种色光调在一起才是白光,如果是七种颜色调在一起那是黑色。”
“不错,周老弟你国小的自然还没忘记。”任爸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