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两人返回卫府。
春芽见他们回来,朝他们福身行礼,“少爷、笙夫人。”接着她觑向尤笙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尤笙笙看出她似有话想说,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春芽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卫旭尘。
卫旭尘斥道:“夫人让你说就快说,看我做什么?”
见尤笙笙朝她点头,春芽这才出声禀报,“小芙的脸烂了。”小芙是在红梅院打扫的一个婢女。
“她的脸怎么会烂了?!”尤笙笙诧问。
“昨儿笙夫人不是让奴婢将罗小姐送的雪肤膏拿去扔了吗?结果奴婢正要拿去扔的时候被小芙瞧见,她便讨了去,结果昨夜擦了就开始发痒,今儿个起来,整张脸都溃烂了。她今晨没来打扫,这事我原也不知,是不久前听另一名婢女提起才知道。”
听见她的话,尤笙笙脸色凝沉,还未开口,卫旭尘便问:“你说她是擦了罗芊云送的雪肤膏脸才烂的?”
春芽答道:“是。奴婢得知这件事后,特地过去看小芙,亲耳听她这么说。她整张脸都烂了,很吓人,一直在哭。玉娥姐求方管事请了个大夫过来看,那大夫说她的脸治好后,只怕会留下满脸的疤痕。”
她有些后怕,当时因见是罗芊云送的,她还曾一度动念想留下来私用,后来是听了笙笙的话才没敢留下来,没想到那雪肤膏真有问题。
这罗芊云竟如此恶毒,这摆明了是想毁笙笙的容嘛,幸好她聪明,否则以后她还怎么见人,少爷说不定就不要她了。
听见春芽所说,卫旭尘不敢想象若是笙笙用了那雪肤膏会如何,震怒的往外走。“我要去找罗芊云,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去。”尤笙笙说。这次面对罗芊云,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一再退让。
“旭尘表哥,你怎么来了?”看见卫旭尘与尤笙笙一前一后进来,罗芊云脸上露出一抹娇笑,起身相下一瞬,她察觉两人神色不对,关心的询问:“怎么了,莫不是游湖出了什么事吗?”
先前她从下人那里得知,他们兄妹没去,卫旭尘却仍带着尤笙笙去游湖,可见他对尤笙笙有多疼宠,为此她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卫旭尘正要开口,罗诚宾刚好从外头走进来,见到他就热络的招呼。
“咦,旭尘,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半个时辰前他才离开,因担心妹妹所以又绕回来瞧瞧。
见到兄长,罗芊云担心被他发现尤笙笙的事,有些着急,想赶他走,“大哥,你不是说要去骑马,怎么又回来了?”
“提起这事就扫兴,那马我刚骑上不久,跑着跑着竟拐了脚,只好又回来了。”说到这儿,他顺便朝卫旭尘抱怨,“我说你们卫府该不会都是劣马吧?还是马房里的人偷懒疏于照顾?”
说完后,罗诚宾才发觉卫旭尘沉着张脸,不明所以的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接着眼神一瞟,瞥见站在一旁的尤笙笙,不禁多看了几眼,有些讶异她与芊云竟长得有几分相似。
卫旭尘过来之前已先去看过小芙,并从她那里取回雪肤膏,她抛给罗芊云质问:“这是你先前送给笙笙的雪肤膏吗?”
罗芊云接过,心里暗自一惊,脸上仍故作镇定,看了看答道:“是呀,怎么了吗?”来卫府之前,她早已想好应付的说词。
“有个婢女擦了你这雪肤膏之后,整张脸都烂了,你送笙笙这雪肤膏究竟存何居心?”
在此之前,卫旭尘一直认为她是个温婉贤淑的姑娘,也因此,先前在船上笙笙提起她的事,他才会忍不住斥责,可方才亲眼见到小芙整张脸和颈子都溃烂得不成样,他着实吓到了,思及那雪肤膏差点就用在笙笙身上,他不由得惊出冷汗。
罗芊云佯作吃惊,“这怎么可能?我向来都是用这种雪肤膏,擦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事,因见妹妹肌肤有些粗糙,我才好心送给她。”
见他仍一脸怀疑的瞪视她,她急切的再解释,“若我真对妹妹心存不良,又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送她这雪肤膏呢?难道我就不怕妹妹和旭尘表哥怀疑我吗?纵使我再大胆也不敢这么做呀。”
罗诚宾也在一旁替妹妹说话,“就是呀,旭尘,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尤笙笙走上前,脸上堆着一抹没有笑意的笑,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异样。
“姐姐说的没错,若姐姐想害我,怎么会愚蠢得如此明目张胆,一定是私下背着人做才是。看来这雪肤膏可能被什么人动了手脚想害姐姐,却被不知情的姐姐转送给了我,姐姐可得当心点,那人没害成姐姐,也许还会再想办法加害姐姐。”她握住她的手殷殷关切,那紧握的力道让罗芊云忍不住蹙拧眉首。
罗芊云抽回手,不动声色的道:“多谢妹妹关心,我……”她话还未说完,就见罗诚宾震惊的指着尤笙笙的颈子大叫。
“你颈子上那颗朱砂痣是怎么来的?”他正好站在她侧边,因适才不经意一瞥,便瞧见了她颈上那颗鲜红的朱砂痣。
尤笙笙抬手模了下左侧颈子,“这自然是天生的。”难道还能黏上去不成?
罗芊云暗自一惊,想转移自家兄长的目光,“大哥,你……”
“你先不要说话。”罗诚宾想起一事,抬手打断妹妹,“旭尘,你方才叫她什么?”他方才隐约听见他叫了她一个名字。
“笙笙。”见他一脸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卫旭尘有些不解。
“笙笙?”罗诚宾将脸凑到尤笙笙面前,慎重的细细端详,“长相也同芊云有几分相像。”
他忽地抓住她的手急切的问:“你今年几岁?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大哥……”罗芊云急着想阻止兄长,但他没理她,仍直勾勾的望住尤笙笙。
卫旭尘拍开他握住尤笙笙的手,“你问这些做什么?”
“约莫十二、三年前,我有个妹妹突然失踪,我们遍寻不着。原本同你订亲的人就是她,后来一直没能找到,我们想她可能凶多吉少了。因我们罗家也没其他的女儿,后来经过你女乃女乃同意,这才将订亲的人改成芊云。”说到这里,他看向尤笙笙颈侧的那颗朱砂痣说道:“我还记得小妹颈边那里就有颗朱砂痒。”
听毕,卫旭尘心思一动,“笙笙曾对我提过,她当年是在三、四岁时被人拐卖了,因当时年纪太小,早已不记得自个儿的亲人是谁,只记得小名叫做笙笙。”
闻言,罗诚宾满脸惊喜,更加肯定了几分,“你一定就是我当年失踪的小妹,我是你大哥啊。当年你失踪后迟迟找不到你,娘因此病了一场,从此身子骨就不太好,时常惦念着你,走,跟我回去,娘若知道我找回了你,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他拽着她,迫不及待的就要带着她往外走去。
卫旭尘正要上前拦下他时,尤笙笙便先扳开他的手,来到脸色阴晴不定的罗芊云面前。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加害我,你定是早就认出我来,所以才刻意拿了掺了毒药的雪肤膏给我擦,你的目的是想让我的肌肤烂掉,这样以后就算大哥和爹娘他们见到我,也认不出我来。”她心里的疑云至此完全解开了。
前世,她与罗芊云见面,是在她与卫旭尘成亲后,罗芊云定是认出了她,怕罗家的人也会认出她,才会利用喜来的诬陷杀了她。
而喜来之所以污蔑她,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被她威胁,不得已之下才会照做。
只要自己一死,她就可以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她头上,因为死人是再也无法为自己辩驳的。
罗芊云立刻否认,“没有这回事,在此之前,我压根不知你就是我失踪的小妹,且当年我还小,哪里还记得你颈子上有什么朱砂痣的事。”她不自觉提高的音调,流露出异常的心绪。
“你年长我三岁,算算当年你已经七岁,能记事了。”不容她狡辩,尤笙笙指出重点。
罗诚宾也道:“是呀,小妹颈边有颗红痣的事你应当知道的。”他们找了小妹很多年,她的模样全府上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这做姐姐的没道理会不记得。
尤笙笙接着定定望向卫旭尘,“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梦吗?现下我终于明白罗芊云为何要害死我了,她是不想我被罗家认回去。”
卫旭尘思及她曾说过的梦,再对照现下发生的事,似乎全都有理可循,并非只是虚幻。他心里暗讶,她作的这是什么梦?!
“你们在说什么梦?”罗诚宾一脸纳闷。
“大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妹妹,我丝毫不知她就是当年失踪的妹妹!”罗芊云神色凄楚的喊冤。
罗诚宾安抚她,“好、好,这事咱们先不提,我们先带笙笙回罗家去见爹娘他们。”若是没有发生那毒雪肤膏的事,也许他会完全相信她所言,可如今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早已知情。
卫旭尘阻止他,“等等,诚宾兄,这件事先让我禀明女乃女乃,我再带笙笙跟你们一块回去。”
回到罗府,罗诚宾赶忙带着尤笙笙前往罗夫人的房间。
除了朱砂痣外,罗夫人另外再瞧了眼她的腰侧,在清楚见到那里还长了三颗并排的黑痣时,终于确认了她就是当年失踪多年的女儿,抱着她欢喜的哭了起来。
“笙笙、笙笙,娘的宝贝心肝哟,终于找回你了。”
尤笙笙——已正名为罗笙云,鼻头也为之一酸,啜泣的喊着,“娘、娘!”
她打小便失去爹娘疼爱,如今重回母亲怀抱,不由得喜极而泣。
母女俩相拥哭了一阵后,罗夫人抹了抹眼泪,拉着女儿问:“好孩子,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来,好好同娘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母女俩叨叨絮絮的说了好半天的话。听见女儿将她这些年被卖为奴婢的事告诉她,罗夫人心疼的又哭了。
而另一边的厅里,卫旭尘与罗家父子也在说着话。
“岳父,既然我原本便是与笙笙订的亲,那么我与芊云的婚约就不作数了吧。”他想取消这桩婚事。
“这……既然芊云也许了你,要不你就两个都娶为妻吧。”罗衍提议,芊云当初为了等他迎娶,拖到如今都二十岁了,这个年纪也不好再许人。
卫旭尘不想娶罗芊云,遂将雪肤膏的事说了出来,“发生这种事,不论她是有心或是无意,她若嫁进卫府,我怕笙笙对她会有心结。且笙笙这些年来流落在外头受了这么多苦,我想好好弥补她。”
罗衍听他提及小女儿的遭遇,也心疼起来,他好好一个女儿竟去给人当婢女,可想而知她日子过得有多苦,不舍得她再受委屈,也没再多考虑,就答应下来。
“好吧,就依你所说。”至于芊云,他再另外安排她嫁个好人家就是。
得知这结果,罗芊云坐在母亲的房里,满脸说不出的怨怼。
陈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先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这都是娘造的孽,若是娘当年没有贪求不属于咱们的,而暗中让人带走笙笙,私下卖给了人贩子,如今也不会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
“娘,我不甘心!”同样是爹的女儿,自己凭什么就不如罗笙云。只因为她是嫡妻所生,命就比她尊贵吗?
陈氏劝道:“你不甘心还能怎么办呢?如今这情形,咱们已无能为力,且笙笙既不再追究雪肤膏之事,咱们也别再生事了。你放心,娘定会让你爹把你许个比卫旭尘更好的人。”
“娘……”罗芊云满心不甘,但娘说的没错,纵使她再不甘心,她也无法改变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