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年轻时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虽然一生中只为楚老爷子生了一个孩子,却始终得到老爷子的敬重与喜爱,终年长伴身侧,反倒是下面的几个妾室斗得凶,几度搞出人命,最终连自己的命都给搞死了。
商湘心想,那些妾室的恶斗绝对和老夫人有关系,即使无直接关系,也有她纵容的间接关系存在,所以眼前这位看起来老态龙钟,没什么威胁性的老夫人绝不简单。
在得知她即将成为楚家的新媳,楚毅的媳妇,她的孙媳妇之后,老夫人意外的没有露出任何极力反对的反应,只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是天儿所选,那就这样吧。”接着便以累了想休息为由,表示他们可以退下了。她口中的天儿指的是楚毅的父亲楚震天。
即使老夫人什么都没说,但从她冷淡的态度和正眼都没瞧她一眼的模样,商湘也知道老夫人对她这个准孙媳妇非常的不满意。
“老夫人果然不喜欢我。”走出老夫人所在的兰苑后,她平铺直叙的开口道。
“我喜欢就好。”楚毅紧握了下她的手。
商湘闻言顿时就乐了起来,整个人眉开眼笑的斜睨着他,不发一语。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这样看我?”楚毅被她盯视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她。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见你的甜言蜜语,我真是不枉此生呀。”商湘以夸张的语气,带着一脸梦幻的表情揶揄他。
楚毅顿时哭笑不得。“我只是实话实说。”
“加上这句更精辟,太厉害了!一定有很多小泵娘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吧?想当初你在山村时可是沉默寡言,不擅与人说话,但现在,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啊。”商湘摇头晃脑,叹为观止的说道。
“我一直是山村时的那个我,始终没变。”楚毅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她说。
“唉,我知道,你别那么严肃啦。”他严肃的神情让商湘顿时不敢再乱开他玩笑,讪讪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真的很会说话,和以前比变了许多。”
“以前在山村里,每个居民都很纯朴简单,不管你说不说话,或是说了什么话都不会被曲解或拆解,所以可以放心做自己。但别的地方不同,你一定得学会说话,而且得学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或不该说什么话,然后经过几年的训练,你想不会说话都难。”楚毅感叹道:“人与人相处,真的很难。”
“看样子即使回了家,这几年你过得也不轻松。当初你实在应该跟我们一起走的。”商湘叹息道。
楚毅摇了摇头,道:“到林家我不见得会比较轻松。”
“为什么?”她不解问道,“这些年我在林家过得挺轻松惬意的呀,完全没有与人相处的问题,林家人都挺好相处的,只除了一对母女之外,其余都很好,跟山村里的人给我的感觉差不多。”
“那是对你个人而言。”
“才不是,大伙对小滢也很好呀。”
“那是因为小滢是你妹妹。”
“你若跟着去也是我的表哥。”
“我不是你的表哥。”楚毅摇头道:“就算是好了,小滢是个女孩儿,年纪又小,依附在你之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年纪比你大,又是个男孩子,若是利用与你的关系只会让人愈加瞧不起我、鄙视我;若不利用,毫无根基、无靠山后台的我除了拚命外,又该如何获得应有的尊重与一席之地呢?我若跟你们去了宣城林家,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回华城楚家。”
“这就是你当初不跟我们走,决定要回家的原因吗?”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楚毅摇头道。
“那其他的原因是?”
“当初不是与你说过,得让家人知道我平安无事,所以我一定得回来。”
“除此之外?”
“这么好奇?”他不答反问,似笑非笑的转头凝望她,双眼深湛有神。
不知为何,商湘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魅惑,让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凝视的她突然心跳加快,脸颊发热,犹如中了魔咒般不由自主。她抖了一下,莫名觉得好可怕。
“好奇什么?我只是无聊随便问问而已。”她迅速移开目光道,然后转移话题问他:“今晚我住哪儿?是住在楚家,还是住在外头?长途跋涉再经过刚才连续两场阵仗,我现在是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的休息啊。”
楚毅眼底泛笑,才不相信刚才两场会面对她而言会是什么阵仗,他两只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从头到尾都游刃有余,完全不痛不痒。不过他没揭穿她的谎言,既然自己达到了转移话题的目的,就该互相一下,让她也达到目的才公平。
“我在城外有一座别庄,成亲之前你暂时就住在那里。”他说。
“那在成亲之前,咱们是不是都不能再碰面了?”她问他。
“你若有什么事要找我,可交代在你身边服侍的人转达于我,那些都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他对她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毅疑惑的看着她,问:“那是什么意思?”
“整个华城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人,你把我丢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安心吗?”她问他。
“别庄里全是我的人,护卫武士占人数的三分之二,在那里你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他认真道。
商湘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直截了当的问他:“我就只认识你而已,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我无聊想找人说话时,谁陪我说话呀?”这才是她想说的话,她怕无聊啦!
楚毅闻言后愣了一会儿,这才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说:“为了准备成亲的事,接下来你会很忙,不会有时间让你觉得无聊的。”
她露出一脸怀疑的表情。
“相信我。”他一脸严肃的认真道。
之后商湘每次回想起两人间这段对话时,她都有一种想撞壁的感觉,一整个懊悔不已。
她真是个大笨蛋呀,干么傻傻地自找麻烦啊?原本可以轻轻松松做个待嫁新娘的,结果呢?因为这几句话,楚毅就把为她准备采买嫁妆的最后决定权丢给她,让那些商家掌柜们镇日带着自家商品往别庄跑,请她惠顾他们家商品,搞得她差点没抓狂。
除此之外,负责为她制作衣裳,包括嫁衣的绣娘和裁缝们也差点没将她逼疯,整个吹毛求庇到夸张的地步,动不动就跑来为她量身或请她试衣,衣裳稍有不八口意就改,改了又要她再试穿,搞到她真的很想大叫一声“够了”,然后直接拂袖而去。
最让她想吐血的是,当她叫人传消息给他,想将这些烦人之事全丢还给他,要他自行作主便行,她没意见时,他传回来的答覆竟然是——“有点事让你做,你才不会无聊。”让她一整个欲哭无泪。
幸好随着她成亲的日子愈来愈近,这些事前的准备工作也逐渐落实,让她松了一口气,狠狠地休息了三天三夜,啥也不做啥也不想。
等到成亲之日来临时,她才发现前阵子忙也有忙的好处,让她完全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要不然以她对婚姻充满了不确定的本性,哪天想不开突然就毁婚或逃婚了也说不一定——她还真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总之,大喜之日如期而至。
一大早,屋外的天还是黑的时候,她便被丫鬟给叫醒,先梳洗一番,接着开始扑香粉、描黛眉、点红唇、梳长发、穿嫁衣、戴凤冠等一连串繁复的事宜。
屋内的丫鬟婆子来来去去,全都为她一个人在忙。
剌着金丝剌绣的霞帔垂着华丽的流苏,长长的裙摆上红底缎绣花纹繁细而精美,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异常精致而华贵,整个喜气洋洋,而且美丽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随着时辰的接近,在一连串忙乱的照例习俗之后,她终于被喜娘背了出去,送上了花轿。
花轿摇摇晃晃的似乎在华城内绕了一大圈才被抬进楚家,一路上商湘可以听见四周传来喧闹声,证明自己真的就要成亲了,感觉好神奇。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轿门被踢了一下,她也照着交代回踢了一下,之后她便被人从轿内扶了出来。
由于头上盖了红方巾,商湘视线范围只剩自己脚尖前一尺的距离,而且还是局限在地上那一块,跟个睁眼瞎子没两样,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让人牵着走,别人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要她走就走,停就停,跪就跪,拜就拜,直到听见那句“送人洞房”响起,翚乎乎的被送入医为止。
新房似乎距离那热闹之处挺远的,耳边的喧闹声愈来愈小,终至完全听不见后,她被送进一个房间,被扶坐在喜气洋洋的喜床上,静静地等待新郎回房为她掀盖头。
她觉得这一等可能要等上许久的时间,没事做的她索性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瞌睡,怎知才闭上眼一会儿,瞌睡虫都还没招来,楚毅就来了。
“大少爷?”房里的丫鬟似乎也被他来的速度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愕的声响。
“秤杆。”他说。
丫鬟匆忙递上。
接着商湘便看见一双男靴走到她跟前,然后一根秤杆小心翼翼地伸进她盖头内,慢慢地往上挑起。
她不由得屏住气息,随着红盖头被挑起,视线开阔,她终于看见近一个月未见的他,他的黑眸犹如星辰般闪壳,无言的欢喜在他脸上绽开,带着些许激动、欣慰与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满眼深情的凝望着她,开口温柔的轻唤她一声,“娘子。”
她忽然有一种被电到后浑身发软的感觉,整个人突然羞赧了起来,娇颜泛红的垂下眼,轻轻的应了一声,“相公。”
楚毅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酡红的美丽娇颜重回他视线中。他看着面露羞色,明艳不可方物的她,真想就这么留在新房,留在她身边,但却不行,因为前院那边还有一大群人等着他去敬酒,他若不回去,那群爱玩爱闲的纨裤子弟肯定会跑到这里来闹洞房。
“你先吃点东西,把身上繁重的嫁衣换下来,累了就先休息别等我,我还得回到前面的酒席上去,不知道什么才能回房。”他柔声对她说。
商湘怔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他是不想让她穿戴着沉重的凤冠嫁衣等他,又担心她会饿肚子,这才特地为她先走上这一趟的。瞬间,她只觉得一阵感动与幸福漫上心头。
“好。”她应道,然后柔声叮咛他:“你也别喝太多酒,伤身。”
他咧嘴一笑,神采飞扬的朝她答道:“为夫谨遵娘子命令。”
说完,他哈哈大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