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慕韬天皆是眉头深锁,常和一干亲信关上门来密议,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出准备。然而事情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的预测一语成谶,十日后,慕戎天擅带军令,使回朝的大军又原班人马开出,以蔑视天朝为由,前往北方讨伐狼族。
他这一冲动行事,令皇帝更加不满,幸有大臣暂时劝下,不过降罪恐怕避免不了了。
在慕戎天擅自出兵的当天,慕韬天一早就不见人影,直至午后才一脸疲惫地回来。为了让戎弟在明日的朝议上不会因闯下大祸而被罚得太重,他可是费尽心思。
今日下起了雪,宫内清肃寒冷,如同他沉重的心情,可一踏入寝宫,师元儿便风也似地冲了过来,轻巧的关上门,然后俐落地替他月兑掉雪氅。
戎弟擅自领军出宫,唯一觉得高兴的,大概只有元儿吧?至少她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那个杀种又闯了进来,迟早会被那三千阴兵给吓死之类的。
“殿下,请净脸净手。”她端上了金盆,这会儿果然是冷热适中的温水,真不知她怎么控制这热度的,总能刚好在他回来时适温,比起最初时真是进步不少。
他大略擦了一下后,身子果然暖和了些,才想和她说些话,她又冲到后头拎出一个食盒,拿出里头热腾腾的糕点和热汤摆在他面前。
“好冷好冷,殿下快用点热食吧。”看着食物上头甚至还在冒烟,终于慕韬天笑了。“你似乎变得比较伶俐了?”
“那可不!”师元儿就等他的称赞,得意地挺起胸。“我在冷宫也是出了名的伶俐,怎知到了你东宫就不管用了,这可是奇耻大辱,所以我就去请教了一些嬷嬷关于服侍主子的方法,你瞧我是不足做得挺好?”
满腔的烦恼似乎在她的开朗下化去了,他暂时抛开那些琐事,和她抬起杠来。
“老实说,我很少让宫女服侍,但和那些太监比起来,你算是不错了。”
“你怎么老拿我跟那些公公比?好歹我也是个董蔻少女啊,至少视觉上就好看些吧。”服侍太子的那些公公都有些年岁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看人都用眼角看,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气焰高张、古里古怪。“而且我也不像他们会阳奉阴违,对人可嚣张的呢。”
“喔?”他淡淡地朝她一瞥,“我倒觉得服侍我的这么多人里,你算是最嚣张的。”
“我哪里嚣张了?我可是出了名的和气生财呢。”当然,要和气才能赚更多钱呀!“你哪里和气了?”他语气平和地——数出她的问题。“从来没有跪拜过太子;直称太子为‘你’,在太子面前自称‘我’;一个心情不好,粉拳就往太子身上招呼,还可以对太子生闷气,你说,你不嚣张吗?”
这话让师元儿一阵无言,只能直瞪着他,因为他说的还真是完全命中,让她连反驳都没得反驳。
“哈哈,生气了?”他轻捏她的粉颊,“这是本太子给你的特权,你大可尽量嚣张。”
“你……”她抡起小拳头,在他打趣的目光下又悻悻然放下。“算了,不和你计较。不过那些嬷嬷不知怎地,教人只教了一半,我问她们晚上如何服侍太子就寝,她们全笑得神秘兮兮的。”
他正在进食,听到她说的话,险些没被噎到。
“所以今天晚上若是奴婢服侍不周,就请太子多多包涵了。”她无奈地道,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语病在哪里。
好不容易吞下了食物,看平时机灵的她一遇到男女之事就变得懵懂,他也只能哑然失笑。
“晚上你回你的房里就寝便是,不用来服侍我了。”他怕她一服侍,睡不着的反而是他。
“怎么可以?”师元儿自认在东宫已受到许多特别照顾,她可不想薪俸领得太心虚,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那你知道所谓‘宫女晚上服侍太子’是怎么回事吗?”他暧昧地笑了笑,朝着她勾勾手。“你过来。”
她乖乖地走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搂住,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之后他仿佛意犹未尽,又多亲了好几下,直到她粉颊酡红、气喘吁吁才罢休。
他承认,他有些想藉着这种亲峦让自己忘却烦忧,因为在拥有她时,他的心中只有她,装不下别的事。
“如果现在是晚上,你以为你的衣服还穿得住吗?”他眼眸深沉,嗓子微哑地道。
他做得如此明显,再怎么懵懂也该懂了,她不由得难为情起来。“原来……原来那些老嬷嬷是在笑这个……天啊!我不要做人了……”
慕韬天摇摇头放开她,吓唬般地警告道:“所以现在冬日天暗得快,你可得挑好时间来,否则你若晚上来找我,我就当你有献身之意。”他也怕自己把持不住啊,要知道,太子的不近可是出了名的,憋了这么多年,一旦遇到自己喜爱的女子,哪里还忍得住?
师元儿调皮地朝他吐吐舌,“谁要献身给你?我绝对不要在晚上来找你。”接着,她便一溜烟的跑了。
只不过她心里真的如此抗拒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吗?答案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用完晚膳,慕韬天心知父皇不会这么早就寝,便特地到御书房求见皇上。
皇帝即使处于盛怒之中,也并没有拒绝他的求见,因为他很清楚太子与三皇子关系不错,迟早会因三皇子这次出的纰漏而找上门来。
待太子行完礼,皇帝表情依旧不太好看,沉声道:“你来替戎天求情?你不用说了,我早已决定明日朝议时问罪于他。”
面对天子的怒火,慕韬天态度依然从容,因他心中早有月复案。“不,父皇,儿臣不是来替戎弟求情的,儿臣是来向父皇提出一项建议。”
靶觉全力栽培的太子越来越不一样了,在自己面前也能侃侃而谈不露惧色,皇帝火气稍敛。“你说。”他恻是好奇起来,太子此次又会提出什么绝妙建议。
事实上这次前来,慕韬天欲将慕宛蓉及慕戎天的事一并解决,即使他所说的话可能会让自已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仍是毫不犹豫地道:“先是和亲之事。狼族久为我朝外患,此次更无视天朝权威擅自要求和亲,如我朝遂其所愿,将公主送到北方,恐怕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未来狼族将更加难以控制。”
“但我已答虑送宛蓉去和亲了。”见太子似乎要忤逆他,这令皇帝不太高兴。
慕韬天仍然不卑不亢,清楚陈书。“诏书一日未下便不作数,何况公主目前行踪不明,亦无法和狼族交代。儿臣倒是认为,此为灭狼族的好时机。”
“据儿臣所知,狼族方面一心认定我朝会答应和亲,因此对战备必然松懈,戎弟一去,恰好攻其不备。”
尽避他说的有些道理,皇帝思索了一下,却还是摇头。“即使如此,戎天以攻打东北高林国的军力去硬碰狼族,根本是找死。要知道狼族的兵力可是高林国的数倍之多,即使加上北方的驻军,依旧无法超越。”
慕韬天来之前便模拟好父皇各种可能的反应,何况这点他也早就想到了,因此续道:“戎弟的出兵为明,如果我们再派一队精兵由山路绕出长城,借高林国从侧边攻击呢?儿臣认为,此必收奇兵之效。”说到这里,他突然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儿臣自愿请缨。”
皇帝惊讶道:“你?可是你从未打过仗……”
“儿臣自小学武,已有小成,更熟读兵书及研究古今各大战役,却从未正式上过战场,毫无战功,如此未来岂能当一个文武兼备的明君?父皇可派有经验的将领随队,儿臣必不让父皇失望。”他说得胸有成竹,倒让人无可置疑。
“大臣们的意见如何?”皇帝突然这么一问,因为以往大皇子若像这般私下禀报,必先汇集了大臣们的意见,往往能说动他,现在皇帝便是有意考考太子是否如大皇子般细心。
慕韬天岂会没有准备,只见他恭敬地道:“儿臣已和宫里几位大人,如李相、张相,翰林院朱大人、杨大人……”他道出数名重要大臣的名字,当然这些人也是支持太子的一方。
“大人们均认为此事可行,如果我们能在极短时间内,先逼得狼族往北方退兵,至少不会激起民怨。”
见父皇仍有犹豫,他再下一城,针对的就是父皇好大喜功的个性。
“狼族自本朝开国以来便不断肆虐北方,有几次甚至攻进长城,我们对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若能一举平定狼族,悠悠青史上必有父皇的一大功。”说到这里,他再度抱揖道:“此事若不成,儿臣若非战死沙场,也自愿卸下太子之位,请皇上恩准!”
慕韬天一举说到皇帝最介意的部分,他年事已高,却没有什么重大的改绩,如果能平定狼族名留青史,也算得上是完成他最大的愿望。
何况太子的坚决也令他相当意外,显然过去确实是小臂了太子的魄力。
这么比较起来,大皇子城府深沉,失在急功好和一般臣子个性鲁直,失在冲动莽撞;眼前这个太子如今看来文武兼备,有勇有谋,臣子们挑的毛病他都——用实际作为克服了,让他这个皇帝也不免骄傲地觉得自己没有选错皇位继承人。
“好吧,我便授你兵符,由刘将军辅佐你,挑选一万精兵,择日出发奇袭。”命令一下,皇帝也像松了口气。这个儿子帮他解决了心头大患,他对他的欣赏也是日复一日加深。
说服了父皇,慕韬天却没有比较好过,心头的担子反而更重了。虽然他让小妹免去和亲,也让戎弟避过了一次重责,但更艰难的路还在后面。
因为此次驳回和亲坚持出兵,代表此仗他非胜不可,否则过往他建立的所有势力以及为未来所做的准备,全都会灰飞烟灭。
最重要的是,他要活着回来,才能真正拥抱他最爱的元儿……
***
漆黑的夜,师元儿却异常地睡不着。
最近宫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好像紧锣密鼓地在准备什么事情似的,可问遍了熟识的宫女,却没有人知道,知道的又不敢说,让她总觉得不舒坦。
而且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最近也跟着忙了起来,常常三更便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让她学了一身伺候人的本领全无处可用,连想和他说句话都办不到。
就她推测,最近宫里奇异的气氛,肯定和太子有关。
这么久没见了,她好想他……不知道他是否如她一般想念她呢?
既然睡不着,师元儿便由床上起身,外衣也不穿了,就这么穿着中衣、披了件披风就走到房门外,欣赏起夜晚的雪景。
轻飘飘的雪缓缓降了下来,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脸上,冰冷刺激的温度令她打了个冷颤。这雪已经下了个把月了,一旁的积雪都快到她膝盖那么高,花园里的小池子,甚至还结成了冰……等等!注意到花园里有抹若隐若现的红光,勾起她些许记忆,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赫然发现又是那个嬷嬷,提着一个红灯笼静立在那儿。
“喂!你……你是服侍太子寝宫的吗?三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老嬷嬷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微一转身,那红光立刻被她的身影遮蔽。
“等等!你要去哪里?我见过你,你怎么总是鬼鬼祟祟的?”这嬷嬷太可疑了,上回没追到她,这次一定要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