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皇城大街,绕了两个巷子,直到坐上了马车,四个人才稍微能够放松。
此时慕韬天与师元儿坐在一侧,慕宛蓉则与宫女坐在另一侧,横竖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面面相觑也是无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鲍主早对师元儿和自个儿兄长的暧昧关系感到好奇,抓住机会便问了起来。
“元儿姐姐……”慕宛蓉虽然贵为公主,但和师元儿极为投缘,又认定了她是自家哥哥的侍妾,自然不会拿她当一般宫女看待。“二哥一向不近,你和二哥是怎么好上的?”
“这么紧张的时刻,你竟还问这种问题?”慕韬天表情古怪的扬眉。
“有什么关系嘛。”因为危机暂时解决,加上从未出宫的新奇感,慕宛蓉心情倒是不错,没啥心眼地直言道:“我以为二哥会喜欢雅表姐那一类型的……”
“咳、咳!”慕韬天暗自瞪了妹妹一眼。
慕宛蓉吐了吐舌。“好嘛好嘛……那元儿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师元儿暗自将小鲍主口中的“雅表姐”这号人物记起来,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刻,太子应该也不是三心二意的那种人,便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眼前还是先应付这好奇的小鲍主要紧。
“这……”她想了想。“我和太子殿下的缘分,应是红灯笼指引的吧。那天,我追着一个提着红灯笼的老嬷嬷,不小心误入了太子静修的地方,当时还误以为你兄长是太子的随侍。”
“提红灯笼的老宫女?不,不可能的。”慕宛蓉像想起了什么,先是皱眉,而后又摇摇头。不过对于师元儿所说的太子随侍,她却是听得很清楚,不禁笑了起来,接着又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一次偷溜出宫被他抓到,我便被迫和他去视察民情……”师元儿由西市开始,一路说到东市的酒楼、船行甚至是赌坊,由于她表情生动、言语诙谐,听得小鲍主和宫女是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这么听起来,二哥你这‘太子的随侍’还真是扮猪吃老虎呢。”慕宛蓉突然双手一拍。
“难怪二爵和元儿姐姐抱在一起时,元儿姐姐会说自己是二哥的福星,还真的是呢……”
师元儿闻言双颊酡红,不依地道:“哪有像公主说的如此暧昧?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喔,对对对,我什么都没看到。”慕宛蓉笑得很暧昧,“所以,后来元儿姐姐和二哥一拍即合,情愫渐生,因而有了亲密之举……”
师元儿一听,脸红得差点没爆炸。这小鲍主哪里来的这么多想像?
“咳咳咳咳咳……”慕韬天也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宛蓉,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是很认真的问呢。”慕宛蓉理直气壮的表示,“因为我必须知道,元儿姐姐会不会成为未来的皇后。”“她成不成为未来的皇后,和你有什么关系?”慕韬天反问。
“当然有关系。除了像这次的和亲由父皇指定,公主的婚配一向都是皇后处理的,我当然希望未来的皇后能在这上头帮帮我,别让我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光这一次狼族和亲的经验就让她吓死了。“元儿姐姐,你会帮我的吧?”她向师元儿投以祈求的眼神问道。
想到小鲍主说的皇后之位,师元儿倒没奢望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一方面是她知道自己和慕韬天的身分天差地远,根本不敢作这种梦;另一方面,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里会把她闷死的,她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当皇后。
反正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戏码不会那么幸运地在她身上上演,那么她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爱慕韬天一天算一天,直到现实的情况让他们不能再爱为止……
思及此,她心里不禁有些黯然,不过这种想法她当然不会让慕韬天明白,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小鲍主道:“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会的会的,元儿姑娘可是福星,怎么不可能呢?”此时,居然连宫女也天外飞来这一句。
师元儿霎时娇嗔不已,车厢里一阵哄笑,差点没翻了马车。
在前头驾车的高毅忍不住怀疑,眼下不是在逃难吗?马车里头的人会不会太开、心了?
只有慕韬天听出师元儿语气中的些许惆怅,暗自上了心。
天尚未明,马车渐渐驶进了师宅外的树林……
已然快三更天,师定平因夜读仍未歇下,他听到马车声出门察看,然而一见到自家姐姐由马车上下来,严肃的脸更足绷了起来。
“姐姐,我不是说你没事不要偷溜出宫,这次又出宫也就罢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师定平依然堵在门口,不过这次记得行礼了。“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叩你个头!不是说不用行礼的吗?”师元儿又打了岔,令师定平一阵无语。
“我这次不是偷溜,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什么?你真的被赶出皇宫,现在要跑路了?”师定平眉头一皱。
“你你你……在你心中,你姐姐我是这么糟的吗?你才跑路呢!”师元儿不依,当场就和弟弟唇枪舌剑起来。
“怎么不是?我说过当初我就怀疑你是怎么被选进宫的?看看那些条件,你——”师定平正想数落,却被姐姐急忙截断。
“唉,别再啰嗦一大堆了,你挑我的毛病都能写成一本书了。现在情势紧张,先让我们进去吧,每回都把太子堵在门外是怎么一回事?”
师定平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又再一次只顾着骂姐姐而怠慢贵客,急忙让开以便众人进门。待他点亮了客厅的油灯,大伙全落坐后,慕韬天这才说明来意。
“北方狼族长久为我国外患,如今突来示好又求和亲,其中必有险诈。然而皇意已决,要将小鲍主慕宛蓉送至北方和亲,为免误了公主一生,故先带她至此处暂且躲藏,待我争取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一向循规蹈矩的师定平差点没怪叫出声。公主逃婚逃到他这儿来了?
这、这成何体统?
他这也才知道,坐在太子另一边那个水灵灵又怯生生的女孩儿,原来就是当今公主。他师家是走了什么大运?一天内有这么多大人物光临,还交代给他这么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太子殿下,您说的这事需再斟酌。公主逃婚一事非同小可,万一被查到了——”
“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安静到鬼都不想来,还不是因为你想安静读书才搬到这里,有谁会查到这来?你这人啊,就算做了官也是个老学究。”师元儿抢在慕韬天之前训道,这弟弟真是不给她面子到了极点。
“我姐姐胡来也罢,太子殿下睿智,难道也跟着她胡来吗?”师定平知道和姐姐说不通,便转攻慕韬天。
“这其中缘由,并不单单你想的那么简单……”
慕韬天正想长篇太论说服师定平时,慕宛蓉娇细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说:“二哥、元儿姐姐,让我试着和他说说看好吗?”
慕韬天和师元儿狐疑的眼神全转向她身上,甚至连一旁宫女也有些质疑,只是不动声色。
不过难得小鲍主想靠自己,所有人便静了下来,看她怎么发挥。
慕宛蓉见众人不语,转向师定平可怜兮兮地道:“定平哥哥,拜托你让我留下好吗?你真忍心看我嫁到狼族那血腥残暴的地方吗?”
从小到大只接触过姐姐一个女人,更别提这个女人还古灵精怪、刁钻胡闹,师定平哪里看过慕宛蓉这种如水般温柔的女孩儿,在她那娇柔的眼波攻势之中,他简直快融化了。
但一天读八个时辰的书,锻链出来的坚毅心志可不是盖的,因此他逼自己沉声道:“和亲之事攸关国家颜面,岂可逃婚如此儿戏?”
“二哥都帮我了,国家颜面的事,自然有他扛着。”
太子都被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好转个方向。“孤男寡女,岂可共处一室?”
“并没有孤男寡女?我还有宫女呢。”慕宛蓉幽幽指着身旁的宫女。
“我这里远离京城,衣食住行诸多不便……”
“这我随侍宫女会帮我处理的。”
“我明年尚要赴京赶考,万一被你吵得我读不下书,无法考取怎么办?”
这下慕宛蓉无言了,她楚楚可怜地直盯着师定平,眼泪突然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真的不行吗?”
师定平陷入两难,手足无措起来。
“呜……若不能留在这里,我便要出家为尼了……”慕宛蓉哭得十分压抑,看来倒比大哭大闹更要可怜百倍。
“别哭……唉,你住西厢房好了。”居然才一眨眼的时间,师定平便屈服了,让一旁的师元儿和慕韬天不由得面面相觑。
“呜呜……那你被我吵到,无法考取宝名怎么办?”慕宛蓉还是惨兮兮地哭着,仿佛他不答应,天就垮下来了。
“没考上就再考便是,别哭了。”接下来,师定平竟做了一个令众人讶异的动作——他取来一条干净的布巾,递给梨花带雨的小鲍主擦眼泪。
就这样搞定了?师元儿除了傻眼还是傻眼,她当下觉得自己和慕韬天想了满肚子的理由要说服她弟弟,结果一个也没用上,简直笨到了极点。
“公主,我告欣你,我这弟弟啰嗦得很,麻烦你多担待了。”她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公主,这才发现小鲍主的泪水早就没了,化成一朵朵可爱的笑花。
见状,她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来这小鲍主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功力已臻天人合一的境界,难怪自家老弟一下就中招。
“你说什么?我都没嫌麻烦了,到底是谁担待啊?”师定平听到姐姐奚落自己,克制不住便反击,连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喂,你说麻烦的人可是个公主呢!”
“呜呜呜呜呜……”
屋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慕韬天觉得自己像看了场闹剧,好气又好笑地出声震住了他们,否则这几人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虽然暂时是说服了师定平让慕宛蓉留在这里,但慕韬天仍是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朝廷里的紧张关系,以及与北方狼族和亲之事下的重重黑幕,这也令师定平对于慕宛蓉更多了一份使命威,定要护她周全。
慕韬天与师元儿终于放心地走了,至于留下的师定平与慕宛蓉之间那种古怪难书的气氛……就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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