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盈月挂天。
段松波睁开眼,知道天冷有人不好睡。
她就像是贪食的猫,得到好处就知道往哪儿跑。之前她总是我行我素,做什么只管自己往前走,压根儿把他抛到脑后。
唯有这时候,才会把他记在心里。
“哪家小花猫不睡,偷跑到别人屋里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古辰芳索性把他往床铺内挤了。“你怎么还没睡?”
“睡了,但是你一开门又醒了。”
他怎么可能会睡得深,在镖局之外的地盘,要他睡得深沉只有两个方法,一是下药,二是把他杀了。
无论是何者,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有相当的自信。
迸辰芳拉了被子,果然是暖呼呼的,等等一定很好睡。嘻嘻……
“刚才丁鲍子找你,怎么不应门?”
“有吗?大概是我睡了吧。”古辰芳背对着他闭上眼,如此说道。
“你是不是听到我跟他的对话了?”
“没有,我说我睡着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跟平常不同。”她以为他的听力有这样差吗?
“哪有?我的声音很正常呀!”她死鸭子嘴硬,根本不肯承认自己听到。“其实这也没什么,真的!”段松波拍拍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有时候,我也会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比如说?”
“莞儿死的时候。”
“你哭了多久?”
“我来不及……”他把双臂收得更紧,埋在她的肩窝里。“你知道吗?即便站在她的灵堂前,我还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你的心底,一定把泪都流尽了。不是有人说过吗,心伤透了,泪水是没办法流出来的。”
“所以你还能哭,是件好事。”吻着她的发心,段松波很温柔地哄着她。“当我站在莞儿灵堂前,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莞儿的爹娘其实对我相当不谅解。”
“错不在你!”
“但是我却无法为她流泪,所有人都哭到无法自已,我却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现在,段松波仍旧想不透自己当时为什么落不下泪。
“隔了一年,我梦见了她,那一夜,我狠狠地痛哭一场。”他的人生,在她离开以后,已经变成荒地,寸草不生。
即便是眼泪,也无法灌溉他的心荒。
痛了好久好久,他才觉得能哭是件好事,因为哭过一场,所有梗在心口的痛苦,都能够解放。
迸辰芳沉默,听着他话里淡淡的哀伤。
“请你不要因为这样,而感到不开心。”段松波怕她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心生不悦。
就是因为到过绝境,他才知道不管多小的幸福,都必须好好把握。
他一度很埋怨自己的人生,甚至责怪老天爷的不公与残忍。
幸好老天爷没有因此遗弃他,让他很幸运地遇见她。
“我跟莞儿,是无法被比较……她不是我,我不是她。”古辰芳握住他的手,“让她住在你心底,有寸候,你可以想想她,没有关系的。”
她明白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莞儿曾经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最后却离开了,古辰芳可以感同身受。
若不是如此,她也没法遇见他,甚至是拥有他。这样想起来,她比莞儿拥有更多。
在他说起全天下早就忘记金碧王朝还有一个这样短命的公主,古辰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碎,是如此可怜又无奈。
而莞儿,何尝不是这般?
“既然当年我已经哭过了,如今你也可以,尽避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但也同样将他们的一切都摧毁殆尽。”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羞愧,居然忘记应该记住的事。”古辰芳泪水不断地奔流,“我竟然逃开了,逃避那些要面对的事。”
段松波将她拥进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襟,兴许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被他看见很丢脸了。
“为什么我会记不起来呢?这样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就连爹爹的死,到现在也还不明白。”她只想重振古家威名,却没有想过找寻杀害爹爹的凶手。
“就算想弄清楚,单凭你孤身只影,也是毫无办法,他不也逃了吗?有时逃开也是种办法,只要能活下去,让往后变得更加有意义就好。”
“都怪我不够努力,不够强大!”她哭哑着,得知一切以后,更加讨厌自己。
“你比谁都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事物,单靠努力就可以获得,所以才来风云镖局,不是吗?”若她没有这样的觉悟,恐怕非要争个鱼死网破,才肯罢休。
努力是成功的敲门砖,但觉悟也是必要的能力,两者非得兼具,才有机会迎头赶上目标。
迸辰芳任由泪水舞流,已经没办法思考。
若无他的安慰,她可能会作茧自缚,把自己逼进绝路。
“既然拿下盟主之位,是你自前最想做的事,我便为你拿下。”回到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他已经无法做到,但他还是可以让她得到想要拥有的事物。
“以古家的绝剑,让江湖看看你们并没有消失,好吗?”
丁禀亦看着小师妹一脸忧心仲忡,心神全都放在擂台上、段松波身上。
“别担心,段公子身手矫健,一路打到这里,必定能够全身而退,平安归来。”
他很佩服段松波,一路从复赛打到决赛,只要再赢一场,就能够进入最终赛,很快便能分个高下。
镑大门派皆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因他来历不明,不知师承何处,让人多方揣测。
直到如今,段松波并未公开施展古家绝剑,几个曾经找过他们麻烦的门派,碍于名誉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他就是古家人,怕传出去会让自身蒙羞。
镑大门派纷纷派出得意门生迎战,岂知竟都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更有人被废武功,直的走上台,横的抬出来。
这一战若再赢,恐怕让江湖五大门派颜面无光了。
这简直和当年古家一人独占鳌头的情景一模一样啊!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没人知道段松波的来历,就算身为古家人,他来自何处,当年是否已是古家门下弟子,底细全然不清楚,根本就橡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个人啊!
“我总觉得段公子很眼熟。”看着擂台上过招的身影,丁禀亦不得不佩服段松波,他出手不但俐落,而且从容不迫,直到现在都还没使用到……他拔剑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
当宝剑出鞘时,一道青光异常勃发,在阴冷的穹苍之下,更显翠绿通透。
“他怎么会有青霜剑?青霜不是那个……”丁禀亦顿了一下,傻愣住了。“他是传言中的兰陵将军?”
“他说他不是。”之前他赤手空拳,至多抄走人家的武器,,倒是第一次拔出青霜剑,证明他面对的敌手,不是泛泛之辈。
迸辰芳才不管丁禀亦的讶异,她仅是担心段松被的安危。
一路从初赛晋级,终于有机会面对强劲的对手,他脸上头一回出现兴奋的表情。
这样的模样,让她不免心头一阵颤寒。
“兰陵将军不是死了吗?”青霜剑的威名之大,她难道不知?
“那把剑是他打赌赢来的。”
“难怪觉得眼熟。”丁禀亦拉住迸辰芳。“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怎么了吗?”
“他是朝廷的人!”
“如果他是,也都是曾经了。”
“你居然要这样的人,重振古家。”丁禀亦指着台上的段松波,“古家就是被朝廷所害,如今他若是拿下盟主之位,五大门派的长老,是不可能认同古家重回武林的。”
他的身份可议,古家想返回武林,势必困难重重。而让丁禀亦担心的,不单单仅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