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玥明白的,孩子有他们的为难。不勉强、不贪求,她该感激上苍给她们这个机会。
被了,知道小希有人疼惜,她愿意满足。
“阿睿,小希性子糊涂,你多包涵。”盛明玥说。
知女莫若母,阿睿笑着应下。
“小希,有事情,你多听听阿睿的意见,他心思缜密,顾虑齐全。”
“本来就都听他的啊。”她凑近,在妈咪耳边低声道:“他很鸭霸,没有人敢不听他。”
盛明玥失笑,这孩子……是仗着人家疼她呢!
她从颈间取下一块暖玉,挂在女儿脖子上,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柔声说:“从今天起,我相信神佛、相信轮回、相信天命,我会日日祈求上苍,赐给我的小希好运。”
小希用力点头,她也会,她会乖乖跟着倩瑶阿姨到庙里拜拜,遥祝母亲千秋万代。
蒋暄唐上前,把一块玉制的牌子交到阿睿手上。
“出门在外,有任何困难,记得拿着这面牌子到各地官府。一来,地方官府回报,我们可以知道你们在哪里。二来,缺钱、缺粮还是被欺负了,如果不想亮出身分,就直接让官府给你们撑腰。”
“多谢。”阿睿郑重接下玉牌。
“行李都准备好了吗?”盛明玥问。
小希摇摇手指头,从怀里掏出几张面额五千、一万两的银票,得意洋洋说:“出门在外,只要手中有钱,什么都不必带。”
盛明玥和蒋暄唐笑开,正准备送两人出门时,宫女匆忙上前,在经过小希、阿睿时,看了他们一眼,那个眼神有说不出的古怪。
她跪在女帝跟前禀告。“外头有两位自称是顺亲王与邵睿的男女,求见女帝。”
声音不大,但小希和阿睿听见了,一时间双双愣在当下,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下意识地,蒋暄唐把盛明玥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蒋暄唐明白,这些宫女都是宫里的老人,一个个比狐狸还要鬼灵精,这样的人办事都办老了,不会出大差错。
对方肯定提出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是顺亲王,否则宫里已经摆着一个王爷,她们早就把人赶出去了,所以相形之下,眼前这两个更危险。
小希和阿睿互看彼此,真正的盛明希和邵睿来了,他们会是启动时光机器的钥匙吗?
回头,他们发现蒋暄唐眼底的警戒,四个人同时僵住,还是蒋暄唐先回过神,扬声道:“把人请进来。”
“是。”宫女领命。
小希和阿睿看着宫女的背影,试着想找几句话来缓和气氛,可是……突然间,他们耳边响起时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地,极有规律,钟声越敲越响、越敲越大,像在预告什么似的。
倏地,阿睿想到什么,正打算转头对小希说,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因为声音发不出来。
小希也感到不对劲,她已经习惯在恐惧时躲到阿睿身后,可是她想躲,手脚却……无法移动,像是有一千条线,把她紧捆。
怎么了?
他们互望的眼神中写着惊疑,小希的眼睛瞠得很大,阿睿试图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会在你身旁,但是他无法……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们清楚,这个时空中,正牌的盛明希和邵睿即将登场,他们的头无法动弹,只剩下两颗眼珠子能转动,他们试着看向门帘处……这时,盛明玥惊呼,她捂住嘴巴,望向小希和阿睿,蒋暄唐顺着她的视线转身,一副不可思议的现象出现眼前——定住身形的小希和阿睿,他们的颜色渐渐变淡,身体变得透明。
慢慢地,他们的双脚消失在空气中,然后一节、一节、一节失去踪影。
盛明玥明白,小希、阿睿也懂了……分离在即……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知道离别是必然,但豆大的泪水还是顺着小希的脸颊滑下。
她的女儿在哭,盛明玥心碎,她推开蒋暄唐冲上前,试图抓住女儿。
但是虽看得见,却再也触不着。
盛明玥哽咽道:“小希,好好生活,不要再被过往牵系,妈咪过得很好,很幸福,很快乐,两辈子下来,妈咪再没有比现在过得更踏实了,有暄唐在……你明白的,遇到正确的男人,才是女人真正的幸福……”
他们消失了,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蒋暄唐听不懂盛明玥的话,却隐约明白,那是她无法开口的秘密。
蒋暄唐选择不追问,他从身后抱住盛明玥,她太过伤心,转身扑进他的怀里。
他叹气,柔声说:“别担心,有阿睿在,他会好好照顾小希,而你,我发誓,会让你过得更踏实,更快乐幸福。”
温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盛明玥抬头,眼底盛满感动。
“女帝,顺亲王到……”
张开眼睛,石碑竖在眼前,小希抬起脖子,看见阿睿靠在石碑旁边,石碑已经很旧了,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她伸手,细细抚模……明明就模不出来,怎么会认为上面写着“大盛王朝”?
叹气,又是假的,她还是现实虚幻傻傻分不清楚的精神病患?该找个时间去看王医师了,问问他,需不需要加重药量。
盘着腿,她坐到阿睿对面,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也很累了吧?
呼,那个梦……很真实呢。
风流斯文的言海青、黝黑有型的夏飞、有着刀疤的冷酷脸孔,却也有温柔性格的蒋暄唐……他对妈咪真的很好。
想起见到妈咪时的激动,她两手轻压胸口,心跳有些快,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作过不是恶梦的梦。
好喜欢这个梦,梦里虽然有担忧、有紧张,有面对局势的不安与恐惧,但是梦里有阿敷,他在,便有人可以依赖,有人把自己护得好好,即使不确定明天会变成怎样,他在了,害怕的感觉就自动退位。
真的好喜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
是从第一次搭校车吧,他把一堆礼物丢到她怀里,还恶狠狠地命令她吃完,他很凶、嘴巴很坏,但其实很善良。
只是,她不能对这份喜欢认真了,她必须忽略,必须把对这个喜欢归类为“兄妹之情”、“对室友的熟悉”,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个精神病患者,她不知道这个病会跟着自己多久,不知这样的她适不适合爱情婚姻。
他们只能是兄妹,不能论及感情!
小希第几百次说服自己,其实当兄妹也很棒……抬头望天,黄昏了,他们不能在这里过夜,小希轻轻推了推阿睿。
他很难叫醒的,有着严重的起床气,因此小希一推、他就火大了。
把头侧到另一边,阿睿低吼,“不要吵!”
小希失笑,果然现实与幻想不一样,梦里的阿睿每天都起得比她早,她还没醒,他已经梳洗好、等着“王爷”用膳。
突然想起,梦里的自己惊醒之后,每次都能再次入睡。
了不起,在现实中,这是不会发生的事。但在梦里惊醒后,他会跟她说话,会轻拍她的背,会把自己收纳入怀间。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让她昏昏欲睡,他好听的声音,让她觉得催眠,他的体温驱逐了她的寒冷,如果她是蜗牛,他是她最舒适的壳。
弯,小希在他耳边低喊。“醒一醒,我们必须快点回去。”
阿睿生气了,双眼猛地张开,小希被吓一跳,连忙拉开距离,然后……像个完美的奴婢,笑逐颜开,满脸巴结地对他说:“天黑我们会找不到路,先起来,回民宿后,你怎么睡、我都不叫你好不好?”
她的口气很轻,表情很甜,但眼里有着警觉,只要他决定抬脚踹人,她就要连滚带爬,爬到两公尺外待命。
但是……阿睿没踹人、骂人,他的起床气被短暂的迷茫取代。
他看看周围,看看小希,看看不远处的那片竹林,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没事?小希决定靠近一点点。“我们迷路啦,可能走得太累,我们在这里小睡一下下。”_这个“小睡”真的很小,她出门的时候已经四、五点,就算夏天太阳下山得晚,也不应该……算了,现在计算时间太无聊,早点回去才重要。
“你不记得了?”阿睿疑惑地回望她。
“记得什么?”
她的态度,让阿睿不确定起来,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会吗?那么鲜明的梦?
他沉吟半晌后回答,“盛明玥、盛明珠、盛明希。”
他的话让她像被针狠狠刺到般,咚地一下,弹起身。
她指着他,退退退、连退三步后说:“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你、你、你、也梦见了?”
“梦见?”阿睿反问。
“那不是梦吗?是真实的事吗?我们一起穿越了?还是……掉进同一个梦里?”小希急忙问。
她对自己没有把握,医生说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是种病态,当所有人都指证历历、认定她的“真实”纯属幻想之后,她根本不敢确定真假。
阿睿皱眉,思索什么似的,片刻后才缓慢说:“雁秋阿姨是被江樱霞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撞死的。”
“这段我也梦见了,不……阿睿也知道,所以不是梦?所以我不是疯子?所以过去十几年,困扰我的不是精神疾病,而是不放弃追查真凶的固执?”小希喃喃自语。
她始终觉得自己是疯子吗?阿睿心酸了。他将她拉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模着她的头发,他生气自己,这么严重的事,他竟从来都不知道。
他用笃定的口吻说:“对,不是梦,我们都进入大盛传说,你是王爷、我是男宠,我们合力救下三州的百姓,百姓对我们感激涕零,言海青是Gay、夏飞是变态,你有一整个后院的男人,排队等着你临幸……”
后面的话,他讲得咬牙切齿,小希却咯咯笑不停。
“生长在那个时代的女人,真幸福。”她一脸的满足。
“幸福?”他冷眼瞄她。
发现他态度丕变,小希很有自觉地立刻改口。“你听错了,不是幸福、是不幸,工作压力那么大,承担的事那么多,回到家连一口气都不能多喘几下,还要应付那么多男人,你说说,能不累、能不早夭吗?”一口气把话说完,她在心中暗叹:王爷的美好岁月正式结束,奴婢光阴重新开启。
他轻哼一声。
她急忙靠上去撒娇,柔声问:“你觉得,那场车祸的真相——”
没等她说完,阿睿截下她的话,握住她的肩膀郑重说:“你信不信我?”
她点头,毫不犹豫,如果连他都无法相信,世界上就没有她可以相信的人了,她更加不会忘记,他是唯一一个、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
小希的毫不犹豫满足了阿睿,他承诺,“我发誓,会让雁秋阿姨车祸的真相公诸于世,让江樱霞得到应有的报应。”
即使雁秋阿姨过得很好,即使她早已不在乎章健华或江樱霞,但该得到报应的人,一个都不能躲掉。
“好!”她开心抱住他。“阿睿,以后我不想去看精神科,我不是疯子。”
他的脸瞬间发臭。“谁说你是疯子,说你疯了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他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小希好幸福,她松开他,笑着捧起他的脸。“你要是早点这么跟我说,多好!”
她捧他的脸,他却掐她的脸。“还敢讲,我不是说过,不可以瞒我任何事吗?这件事这么大,为什么从来不说?”
想到这个,她撅起嘴,很委屈。“我怕啊……”
“怕什么?”
“怕你觉得我是疯子,不让我跟。”她已经习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笑而开心、看着他生气而愁眉,她喜欢当他的小尾巴。
“我觉得你是笨蛋,就不让你跟吗?”他嘴巴毒。
意思是,笨蛋比疯子更严重?
见她愣住,他失笑,模模她的头,心疼的感觉再现。“以后失眠的话,到我房间睡。”
“会吵到你。”
“没关系。”
“那就……辛苦啰。”她笑逐颜开,天晓得她多喜欢和他赖在一张床上。
“从现在开始,别再责怪自己,那场车祸不是你的错,无法找出真相也不是你的错,更何况现在雁秋阿姨过得比谁都好。”
“嗯。”小希点头,想到妈咪,鼻子又酸了。
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却看她抬起头,冲着他笑。
阿睿很无奈,低声说:“以后,难过就难过、伤心就伤心,不要假装开心。”
小希点点头,他不浪漫甜蜜、不温柔体贴,但是他懂她,往往一句话,就让她泡进枫糖糖浆里。
“走吧,我们回去。”他朝她伸出手。
她交出自己的手,两人起身,有东西从阿睿的口袋里掉出来。
小希弯腰捡起,把手中玉牌递给阿睿。“你看,是蒋暄唐给我们的……”
话说一半,她急忙伸手模脖子,果然从里面拉出一块暖玉。
她乐歪了。“你看、你看,是证据,我们果然去过大盛王朝!”
她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阿睿翻白眼,到现在还在怀疑?“以后不看精神科,改看脑科。”
“为什么?”不是不让她看医生了?
“我怀疑你有严重的大脑髓鞘化不足症。”
“你在讽刺我低能?”
“对于存在的事实,需要讽刺吗?”
小希皱皱鼻子,把手伸进裤袋里,无意间模到……粗粗的东西?
她掏出来打开一看,控制不住地放声尖叫,控制不住地绕着场地快跑三圈。
“啊、啊、啊……我变成富翁了,我变成大富翁了!”
是她带回来的银票,十万两白银啊,Yes!Yes!
阿睿没好气地瞪着她,叹一口很深、很长、很大的气,果然需要看脑科。
在她终于停在跟前时,阿睿问:“请问,你要到哪里兑现这张银票?汇丰银行?还是土地银行?”
一秒钟,小希从天堂被打回人间,那感觉像什么?就像中了大乐透头奖,却发现彩票丢掉。呜……大富翁变成穷光蛋……全身力气被抽干,她走不动了。
阿睿好笑地白她一眼,拉过她的手,领着她转回竹林,这次他根本不管东西南北,就是相信,相信他们不会再迷路。
丙然走不了多久,他们就听见Jerry和祺祺的声音。
“小希,阿睿,你们在哪里?”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他们回到熟悉的世界里,阿睿和小希相视一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