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楼,稍早之前——
今天是香君轮值表演的日子,雷倾天早早就来到听风轩他专属的厢房,可不但时间迟了还未见到香君,连钱老板也不见人影。
如果香君睡迟了或是打扮迟了,钱老板也应该先出来安抚满座的客人才是,这让他心里有了不祥感,立刻往后厢而去。
没想到一进后厢,正迎上了钱老板,“雷家主,您来了,我这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午后想容及香君吵了一架,如今一个睡得死死的,怎么叫都不理我,另一个还给我玩失踪的把戏。”
钱老板正要派人去城西小宅,她知道香君只有城西小宅可去。
雷倾天却无法像钱老板这么放心,尤其现在青楼杀手还未辑拿归案。“香君平常只要一生气,就会赌气闹失踪吗?”
“这倒不会,香君很知分寸。”
她这么说,更增添他的不祥感,“钱老板说的那个想容,是谁?”
钱老板无奈一睨,这个雷倾天眼里真的除了香君没有别人,他都算是云仙楼的常客了,居然不识得花魁想容?
“想容是楼里的花魁。”
花魁?是青楼杀手的目标,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转而掳走香君?如果真是他所猜想的这样,那么想容或许并不是叫不醒,而是被下了迷药!
雷倾天希望只是他多想,他得亲自去看看想容,他的护卫出自紫微院,擅毒,能分辨是否中了迷药。
他扬手一弹指,一直在暗处保护他的护卫立时现身,雷倾天对着钱老板说:“带我去见想容。”
一行人来到想容的寝房,只见她的丫鬟着急地在床边哭,一见到钱老板就急奔上前,“钱老板,想容姊姊一定出事了,她就算赌气也不可能不吃饭吧!可我怎么叫她她都不醒。”
雷倾天示意护卫上前,护卫到床边仔细审视了一番,才禀报——
“她是中了迷药,迷药无毒,但会让她熟睡至少五个时辰。”
“这个迷药……”雷倾天曾让护卫去私查过官府案卷,想知道青楼杀手的手法是否有迹可循,自然也看见了案卷中所指的迷药。而他想问的,就是这迷药跟之前受害者身上的迷药是不是相同。
护卫知道雷倾天想问的,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看来想容姑娘是遇上青楼杀手了。”这是雷倾天最担心的事,表示青楼杀手混进来了。
钱老板惊讶,抚着胸口顺了顺气,“既然想容还在,那青楼杀手就是没有得逞吧。”
“不,他怕是掳了香君了。”
“什么?”钱老板一听几乎软了身子,要不是身旁还有丫鬟扶着,怕是早已倒到地上去了。
“房里可有外人入侵的迹象?”他希望能排除是青楼杀手的可能。
“除了有几个抽屉是拉开的,看不出有外人入侵。”丫鬟回答着,因为想容不爱整理,所以她进房看见拉开的抽屉也不觉得有异。
“抽屉?”钱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一个个拉开想容的抽屉,翻箱倒柜一番,“不见了!想容的珠宝首饰及所有银子、银票都不见了,想容不是遇上青楼杀手,是遇上贼了。”
“对!肯定是的,青楼杀手找的都是花魁,怎会找上了香君姊姊?”丫鬟也急忙安抚钱老板,更多的是安抚自己,虽然青楼杀手不会找上自己,但毕竟是杀人犯啊!听来吓人。
雷倾天却没那么快就下定论,他认为事情没那么单纯。
命案刚发生时,他天天都在云仙楼保护香君,直到接连而来的命案都是针对花魁,香君也以青楼杀手只掳花魁的理由拒绝了他的保护。
再加上前几天香君要他暂时别来云仙楼,他也只得依她,今天是想着香君轮值表演,总不会赶他,所以他才来,没想到……
只是青楼杀手除了只掳花魁之外,也只在午歇时掳人,他找上想容的时间合理,但为何会在刚入夜时冒险再入云仙楼掳走香君?
想容绝对是他的唯一目标,青楼杀手不可能进了青楼才问花魁是谁,所以不可能下了迷药后才发现绑错人,再说要知道想容藏宝的地方,又不整个房间翻箱倒柜,只找了特定的抽屉,定是想容自己告诉他的。
雷倾天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他望向睡着的想容,口气阴冷的问:“想容和香君吵架是一时口角,还是积怨已久?”
“想容名为花魁,但四大金钗的名气比她响亮,的确让她很不服气,两人是有些过节……雷家主为什么这么问?”钱老板见雷倾天的眼神好似要杀了想容一般。
“怕是青楼杀手找上了想容,想容告诉他要找香君才是,所以青楼杀手只洗劫了她。而今日香君在城门外放赈,所以青楼杀手才会冒险再闯云仙楼掳走她。”
钱老板吓得手足无措,她不敢保证想容不会这么做。“这青楼里都是女人,混进一个男人,就算要假装是护院都难啊!青楼杀手是怎么混进来的?”
丫鬟也惊呼出声,“云仙楼里虽然人多,但大多是熟识的人,要不被发现,难道是插翅飞了?”
“除非……这人除了是熟人,还是女人。”如果香君同样遇上了青楼杀手,那她的房内应与想容情况一样,“香君呢?她是否也被洗劫了?”
钱老板欲言又止,“香君她、她不一样……她存不了积蓄……”
雷倾天没时间去管钱老板言语中的犹豫,总之青楼杀手是女人几乎是肯定的了,就算是熟人,一个男人在姑娘厢房附近出没也容易引起注意,但如果是女人,大概会被认为是与哪位姑娘相熟,所以串门子去了。
“有什么人可以光明正大在午歇时进入云仙楼?”雷倾天要自己冷静,漫无目的的寻人不会有结果,他要冷静分析,找出可能的嫌疑犯。
“云仙楼晚上营业,所以送菜、送米、送酒的小贩都是午歇时来的。”钱老板立刻回答。
“今天谁来了两次,而且是女人?”
钱老板对这种琐事当然不清楚,她让人立刻找人来问。
云仙楼的总管很快来到,见到这大阵仗,不知情的他吓得畏畏缩缩的,直到雷倾天一威吓,总管才好似被抓到公堂上问话的犯人般,胆颤的回话——
“送、送菜的菜贩,她说有样菜没搬上车,晚些又送了一次过来。”
“她卸货时你会在一旁看吗?”
“楼、楼里的事很多,通常都是小贩们卸好货,我才来点货。”
“她要走时,你有看到她车上是空的还是满的吗?”
“她的轮车很大,云仙楼不是最后一处,所以车上常会堆着要送去下一处的货。”
“刚入夜时来的那一次,车上也还有货?”
“是的……”总管发现他越回答雷倾天的脸色越沉,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会来云仙楼是漏了一样菜没送,但第二回再来还是满车,难道每一处她都漏了吗?香君肯定被她藏在了车上。”
总管一听他的结论,吓得脸色发白,“不、不会的,那菜贩武氏也是个可怜女人,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夫人,只是夫君后来被骗钱了结自己性命,她就带着孩子到轩毓城生活,前一阵子孩子才病死,她几乎要跟着孩子去了,这种苦命的女人怎么会挪了香君姑娘啊!”
雷倾天本是不耐地要打断总管的话,他急着知道香君的下落,不想听他人悲惨的故事,直到他听见了一个疑点,“她的孩子死了?多久前的事?是不是跟花魁命案发生的时间差不多?”
众人先是一楞,最后总管怯懦地说:“是……”
“知道武氏住哪里吗?”
“知道,在城外近郊。”
雷倾天再担误不得,要总管指路,立刻前往武氏的住处,她选在午歇时动手,是因为菜贩都是在午歇时送货。太早,青楼的人刚睡下;太晚,青楼又要准备营业,所有进货都是在午歇这一、两个时辰处理的。
而总管说的悲惨故事,骗了武氏夫君钱财的,应该就是花魁,这是她找上花魁的原因,至于最近发生这么骇人听闻的命案,应就是孩子病死,引发了她将自己的不幸全怪在花魁身上,才开始犯下命案。
饼去被寻获的花魁尸身都遭遇过凌虐,雷倾天知道要救出完好的香君已不可能了,但至少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至少她还保住性命……
雷倾天只希望自己能在香君伤得再也无法挽救之前,找到她。
香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双手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在大夫诊治她的伤口时,她就醒了过来,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恐惧自身遭遇的崩溃,只是静静的看着大夫为她治疗包扎。
“大夫,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大夫回头看了雷倾天一眼,他点了头,大夫才说:“你的手会恢复,做些平常事没问题,只是细致活不能做了,比如你们女人家的女红……”
“大夫,我问的是我能不能再弹琴?”
大夫重重一叹,摇了摇头,“怕是一辈子不能再弹琴了。”
香君一听,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后背对着所有人侧身躺回床上,雷倾天看着她颤抖的身体,知道她在哭,还倔强的想忍住哭声。
钱老板要人送走了大夫,才坐回床边,轻轻拍着香君的肩安慰她,“或许事情不会那么糟,我们再多看几个大夫……”
“我看不起大夫,我也不能不表演赚钱,我需要钱……”
雷倾天几乎就要开口说“一切有我”,但钱老板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还一脸恳求的对他摇摇头,雷倾天忍下了,就见钱老板继续安抚香君——
“放心,过去你让我赚了不少钱呢!我养你。”
“养我?我的钱坑是个无底洞,钱老板能养我一辈子吗?如果我的伤好不了怎么办?难道开始接客陪酒吗?”
“我不许!”雷倾天出声反对,再也不管钱老板使眼色,“我养你,不管你为什么需要钱,我资助你。”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既然天要绝了我,就让祂绝了吧。雷家主,很谢谢你救了我,只是从今以后你别再来了。”
钱老板不明白香君怎么有此转变,她一直以为香君会接了雷倾天,或多或少还是有情意的,怎么会在她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将他推开呢?
“香君,让我帮你。”
“我不能让你帮我……”香君悲痛欲绝,雷家是冉家的仇人,她绝对不能接受仇人的帮助,可她需要钱该怎么办?她的困境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更加难过。
雷倾天还想再说,钱老板制止了,“雷家主,香君情绪太激动了,您先离开吧,我会照顾她的,您放心。”
雷倾天知道香君排斥他,他留下来只是更惹她生气,最后,他同意了,“至少让我留两个护卫保护她,武氏逃了,以她的执念,我担心她不会放过香君。”
钱老板点头同意,云仙楼的护院肯定是不比天庄的护卫强,“谢谢雷家主。”
最后,雷倾天不舍地再看了香君一眼,才转身离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雷朔夜也无法再劝雷倾天不要到云仙楼,只是雷倾天一直认定香君就是冉蕙兰,还是让他不放心。
“倾天,就算她是冉姑娘,她都不再是过去的冉姑娘了,更何况她或许不是,你是不是该查清楚免得受骗了?”
“朔夜,你怎么知道我没查她?”
“你……”雷朔夜失笑,他怎么忘了雷倾天就是雷倾天,是一个会在亲兄弟身边安插眼线的人,甚至相交至深如他们,他的紫微院仍安插了眼线也不一定,既然如此,他不会不查香君的底细。
只是……查得深不深?又或是甘愿被骗?
“朔夜,相信我,如果我被香君迷得脑袋不清楚了,早在听见她说你威胁要拆了云仙楼时就跟你反目了。”
“只是你没有深查吧,你想知道的只是她是不是冉姑娘,而这四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敢深究,怕查出让你不想知道的事。”
“好了,别说了。”
雷朔夜看着雷倾天动了怒只得先住口,但他能相信倾天的判断吗?他曾经历过,最知道男人为爱痴迷时能有多盲目。
武氏逃了,所有花魁皆人心惶惶,但也因为得知了她的真实身分,防备起来也容易了些。
不过,在所有花魁都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时,唯一开心的只有想容,一来她已不是武氏的目标,二来香君的手废了,再也不能用她的琴声勾引男人了。
钱老板曾问过是不是她将武氏引向香君,但想容抵死不认,她说武氏问出她的钱财藏在哪里就把她迷昏了,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承认,也没人能以此指责她,但大家都默默的排挤她,因为雷倾天的推断太合理,让人想不相信都不行。
香君想回城西小宅,钱老板不准,她说会替她照看着,说她离开云仙楼太危险,香君看着自己包扎着的双手,只觉得未来前途茫茫。
如今能让她打起精神活下去的,就只有城西小宅的羁绊了,可房门外有雷倾天的护卫守着,绝对不可能让她离开,于是她打开窗望了望四下,发现这里无人看守,便推着椅子来到窗边,踏上椅子翻过窗子离开了房间。
香君的手伤着,椅子只能用推的,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怎么可能不惊动了护卫,护卫正要上前阻止,却看见雷倾天不知何时来了,他制止了护卫,自己跟在她身后保护她,随着香君离开了云仙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云仙楼,或许是雷倾天太关注香君,以致于没有发现身后也跟着人,就这么一路到了城西小宅。
这里雷倾天不陌生,他查出这里是香君除了云仙楼的另一个住处,这是一间老旧的小宅子,他不明白香君云仙楼不住,怎会住在这小宅。
这里除了香君,还有一个年轻丫头会出入,其实他大可揪住那丫头问个仔细,但这样等于是向香君昭示他在调查她,所以只能放着这个疑问没再细查。
香君穿过院子进了宅子后,雷倾天才以轻功翻墙跃入院子里,他可以听见宅子里头有人在对话,听来是香君及钱老板。
“钱老板,你怎么在这里?”是香君的声音。
“我知道你虽然放心小蝶是个伶俐的丫头,但还是担心佟佟,所以我来照看着,倒是你,你怎么会来?雷家主的护卫居然肯让你来。”
“我当然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这臭丫头,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别生气嘛,现在人人都知道青楼杀手是谁了,她不会在大街上掳我,我反而安全,钱老板别生气,会有皱纹的。”
听这对话,显然私底下钱老板及香君感情甚好,雷倾天露出了微笑,然后开始打量起宅子,宅子不大,环境简朴,倒也舒适。
雷倾天来此并不想现身,只是为了保护香君而来,只是很快的,他也发现有另一个人跟上了他。
他一回头就看见武氏在他身后,他暗惊武氏的修为,两人正要出手时,一个稚儿的声音传了出来,“娘!你说过下回回家就带佟佟去买雪花糕的,佟佟要吃雪花糕,我们去买吧!”
稚儿的声音吸引了雷倾天及武氏的注意,在此同时,佟佟冲出宅子来到院子,追着出来的香君、钱老板及小蝶,当然也看见了雷倾天及武氏。
武氏看向佟佟,又看向香君,瞪大了眼问:“你有孩子?”
香君看着雷倾天,本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但如今是瞒不住了,只好点头,“是,佟佟是我的孩子。”
佟佟的身子不好,再加上她不能让孩子的事曝光,怕客人对她失了兴趣,所以一直将佟佟藏在家里,偶尔带着佟佟出去也都介绍他是小蝶的弟弟,小蝶是个孤儿,她给小蝶一个家,代价是帮她照顾佟佟。
所以佟佟很少看见家里有访客,这回不但有访客,还是两个人,他觉得很开心,尤其是那位叔叔,长得比他过去看过的任何男子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