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住了口,因为小阳不知何时起床的,竟站在门槛里,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却不敢哭出声音,眼里满是怯怕神色。
丁沐儿暗暗道了声糟,小阳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她是打从心里唾弃温新白没错,可他毕竟是小阳的爹,就不知道小阳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朝小阳一笑。“小阳,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都没喊娘呢?是不是肚子饿了?娘这就去做饭,很快能吃饭了……”
小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母亲……不要让父亲把孩儿带走,孩儿不想走,孩儿想留在这里,想跟母亲和信叔一块儿生活,孩儿……喜欢这里,不想离开……”
丁沐儿倒抽了一口气,小阳这是听见温新白威胁说永远不让她看孩子的话了?
懊死的温新白,信口雌黄也该有个限度,威胁不让他们母子相见算什么男人,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离了母亲就是地狱……算了,跟他置气是浪费自己精神,他本来就不是人,只是渣渣儿!
“可以吗母亲?”小阳当真是怕极了自己会被父亲带走,当下怯怯地道:“求求您了,孩儿日后定会更加努力读书,绝对不会让母亲操心……”
丁沐儿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才能安抚那颗不安的小小心灵,有位老兄却一个箭步抱起了小阳,将那瘦小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小阳别怕!除非你愿意,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带走。”
小阳适才本不敢哭的,这会儿伏在阿信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颈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信叔……”
丁沐儿有些傻眼的看着他们这一大一小真情流露,阿信这样子,不知情的人真会以为他是小阳的亲爹。
平常看他待小阳不冷不热的,原来感情全藏在心底啊,也不枉小阳天天跟前跟后、一口一个信叔了。
两个月过去,温新白没敢再来找麻烦,而丁沐儿几乎将木绵山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可用之材。
原主的积蓄大半给温家那白眼狼三人组给带走了,留下的积蓄并不多,是以她每日要做吃食去卖维持家计,又要去山里找石块,回来还得整理家务、养鸡养鸭种菜,时不时还要去下田,真是铁打的身子也快撑不住了,幸而卖肥皂攒下的银两可以撑一阵子,且皇天不负苦心人,可总算让她找到可能适用的石块。
这段时间阿信的记忆自然是还没有恢复,但他也不是全无用处,每天他们三人都一块儿进山去找石块,石块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篓子都是他背的,不然估计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找到可用的石块。
只是找到归找到,那只是她觉得很像而已,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要等烧出来,看了品质才知道。
如今时序都进入八月末了,入冬之前,她能有钱盖瓦房吗?家里现在可是连个炕都没有,比较值钱的被子冬衣都被温家母子搜刮走了,她还要买棉花做被子,也要添冬衣,过冬的粮食也得打点起来,唉,古代居,大不易啊。
早晨的炊烟正随风飘扬,丁沐儿也起床洗漱过了。
这一日她照例起床后要去院子里摘菜,却见阿信今天没坐在廊下看山了,竟然光着上身在练拳?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他身上,他的拳法是如此的流畅,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肌肉,那线条,根本是猛男一枚啊……
看看,她这是良家妇女该有的反应吗?竟然不捂着眼尖叫着逃开,还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他会打拳?是想起什么了吗?
她半声不出的站在廊下看他打完拳,没心情欣赏他的美色了,心里沉甸甸的。
阿信收了拳,正用布巾擦着汗,转过身,这才发现丁沐儿的存在。“你在那里做什么?”
不是说找到的石块可能堪用吗?她这一大早是在闷闷不乐什么?
“你怎么会打拳?”丁沐儿不擅长打太极,干脆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什么都没想起。”阿信淡淡地道:“在房里看到一本拳书,想着哪日若有机会跟李猛进山打猎,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于是就练练上面的招式,没想到挺容易的,练着便上手了。”
丁沐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练拳哪有那么容易,他一定是有功夫底子,那日晴娘为他诊治把脉时曾说过,他内息与常人不同,可能有内功,不过功夫到什么程度,晴娘看不出来。
“我练成了,打算教小阳打拳。”阿信自顾自的说下去,“一来,习武可强身,二来,你们孤儿寡母的,将来我走了,若那姓温的再上门找麻烦,小阳也可以保护你。”
丁沐儿心里一紧。
不知怎么搞的,那句“将来我走了”,特别不顺耳,可她也明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若找回记忆,迟早要离开,他的家人如今不知在哪里正焦急的在寻他呢……
她心中万千滋味流转,冲口而出,“小阳才四岁,指望他保护,我不如再找个人嫁。”
阿信突然古古怪怪的看着她。“你想嫁人?”
丁沐儿撇嘴道:“我还年轻,难道要一辈子一个人?”
她是没有古人从一而终的保守观念,但也没有那么想找个男人过日子,是他先提起要走的,不然她也不会说什么嫁人……
“你想找什么样的人?”阿信纹丝不动。“这次可要睁大眼睛好好找,不要再所托非人。”
丁沐儿的心底不自觉地溢出一股子酸味,呛得她闷闷的极为难受,她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不是所托非人跟你有什么关系?等你找回记忆,你就要离开了不是吗?”
阿信直直的盯着她,“如果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话说得太早了。”丁沐儿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如果找回了记忆,却不是你能不走的情况呢?”
也就是说,如果他有妻有子有家庭,难道他能留下来?这可能性很大,只是她不想亲口点破罢了,他自己难道就没想过实际可能的情况吗?还对她乱许承诺,殊不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样。”他深深地望着她。“只要你不要我走,我就不走。”
丁沐儿的心顿时剧烈狂跳,这话十足就是告白,可他是在向她告白吗?“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负责张罗你一辈子吗?”
“你不能吗?”他看着她,黑眸熠熠生辉。
丁沐儿心想,他真行啊!来个不答反问。
这算什么?他就不能干脆一点说清楚讲明白吗?非要她先说不想要他走吗?
她很是破坏气氛的啐了一口。“你想得倒美,我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养你一辈子啊?你想走就走吧!本姑娘不会留你!”
她嘟囔着进了屋,却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贴在她后背上,于是她心中也不禁惴惴然起来。
要命,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他不会一气之下明天就走了吧?
小阳去哪儿了?平时很会在他们起口角时调停他们的小阳小人精,这会儿怎么不出来了?只要小阳软软地喊一声“信叔”,相信他就不会走了。
想想不太妙,她实在担不起明日醒来他已离开的风险,到时人海茫茫,叫她上哪里找人去?这可不是逞一时之快可以解决的问题。
于是她转身,想跟他再说几句,把话说得清楚些,却冷不防的又撞上一堵肉墙。
妈呀,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怎么无声无息的……
“你小心点。”阿信出手扶住了她。“都当娘的人了,整天莽莽撞撞的。”
“你站在别人身后时,就不能出点声吗?”还有,就不能快点把上衣穿上吗?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流鼻血了……
阿信不紧不慢地道:“我会记住。”
丁沐儿抬头看着他。“事先声明,我这绝对不是在挽留你,只不过你要走可以,可是要等我把陶瓷烧出来你才能走,我可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我说能烧出来,就能烧出来。”
他笑了。
丁沐儿有点闪神,她着迷的看着他。
他居然笑了?老天,这个妖孽,笑起来还真好看。
“知道了。”阿信淡定从容地看着她。“要走,也会等到跟你姓才走。”他嘴角扬了扬。“丁信,挺好的。”
丁沐儿嘴角抽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这样理解的啊信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