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映红和旬贲虎想的果然没错,当他们推着平板车载着两篓饼子还有一个简易可以烧水的炉子到客商聚集的歇脚处时,附近除了几摊卖早点的还没收完,看不见其他卖吃食的摊子,虽说有几家饭馆,但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也没什么生意。
大王镇上许多做吃食生意的都明白,除了大集外,平日里最好捞银子的就是客商的钱袋子,只不过想的人多,真正能够赚到银子的人却不多,毕竟客商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吃食没吃过,再加上手边多得是银子,真要换换口味,不是上饭馆就是上酒楼,哪里会在路边随意买吃食,也就是早膳这一顿吃得简单,小摊贩还有点生意可做。
见到旬贲虎推着板车来,附近的摊贩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这来来去去的,总有些不死心的人想要试试,等试个几次发现这生意做不起来后,人自然就走了。
杜映红和旬贲虎把板车给放下后,也不招呼,把炉子给点起来,一个开始烧水,一个则是取了灭了明火的炭,把篓子里的酥饼烧饼等东西都摆在蒸笼里温着,不过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饼香便传了出来。
她挑了几个出来递给旬贲虎当早膳,今儿个一大早就起身,他刚刚又拉着车走了这一路,肯定早就饿了。
虽说才刚过早膳时间,可还是有些客商起得晚了,慢慢的从客栈里溜达出来吃点东西,而旬贲虎手上拿着饼子吃得香味四散,不少客商马上就围了过来问价钱。
“千层肉酥饼一个五文钱,葱烧饼一个三文,还有甜芝麻圈儿两个三文钱,今儿个刚开张,点了七文钱就送一碗热汤。”
几个客商觉得这价钱不贵,若是味道好了,倒也值得,只是看着旁边烧着的热水,想到这小娘子说要送汤,就觉得好笑。
“不过就是一碗热水,怎么也能够说送一碗热汤啊?”
杜映红笑着,心里得意地想着,就是要你们自个儿开口问。
“这汤自然是有的,您先买了七文钱的饼,就能够自个儿喝喝看到底是热水还是热汤了,不是吗?”
那客商被将了一军,也不恼,马上点了一个肉酥饼和两个甜芝麻圈,“这是北边那儿的点心,出来一阵时日了,我倒是有好一阵子没吃过了。”
那客商吃完了肉酥饼,却还没见热汤,有些不满的道:“小娘子,不是说买了七文钱就送一碗热汤吗?”
杜映红见他空出手了,才从边上拿了一个陶碗,然后拿出另外一个小篓子,拆了一个汤饼放在碗里,紧接着旬贲虎淋上一杓热水,就看到那汤饼跟朵花似的飘在水面上,圆滚滚的看起来好不可爱,不只那个客商,就连附近小饭馆的小二也都看呆了。
杜映红微微一笑,拿了一支调羹,和陶碗一起递给那名客商。
那名客商的脸色正经了不少,他用调羹搅开那朵圆滚滚的汤饼,一下子一股酱料的咸香就随着热气蒸腾而出,再细细一看,碗里多出了细碎的佐料和两片豆皮。
客商轻啜了一口,的确是调味好的热汤,在已经有点寒意的天气来上一碗,整个人打心底都暖了起来。
“好喝。”
简单两个字,就足够让周遭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抢着买饼,等着喝热汤。
几乎所有客商都看出了这汤饼的用途,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同一个主意,等等一定要问问这汤饼是哪儿买的,或者是怎么做的才成。
杜映红眼睛一扫,将那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得意了,脸上却只淡淡的笑着。
这不过是刚开始,等这些人问不出来路,自个儿又做不出来的时候,那才是他们赚大钱的时候。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在杜映红他们开始摆摊不到半个月,第一场雪就下了大半夜。
若是往年,冬天是旬家最难过的时候,因为猎物也开始避冬,几乎找不到猎物,即使是旬贲虎也不敢在这样的时候走得太过深入,就怕迷了方向。
可今年的冬日却不比往日,在初雪刚下没两日,杜映红和旬贲虎就不再出门摆摊了,而是拉了一车又一车的东西回来,一家子从早到晚的开始做起汤饼。
虽说要大量做,但是杜映红却没变得更忙,因为旬贲虎几乎把所有的活儿全都抢去做了,不管是剁碎干菜和海菜还是炒酱,甚至是揉面皮等等,几乎都不让她沾手。
即使身体劳累,但是当旬贲虎看着随着一车车东西的进出,而逐渐饱满的钱袋子时,心里的满足却是无与伦比的。
只是,虽说旬家住的比村子里其他人家还要偏,可是马车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本来就希罕,更别说他们这儿往日哪里有过这么多马车来回,不过几日,村子里的人就都传说旬家今年不知道怎么发财了,一车车的东西往家里头拉。
苗婶子也是知道他们之前说要做生意的事儿的,可是之前上镇子的时候她也瞧过,就是普通的饼子,杜映红还拿了几个给她,前几日下了雪,她还叹着说旬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挣钱的事,才刚打开名声结果就开始下雪了,接下来的生意可能得停下来。
谁知道人家这生意不但没停,反而还越做越好,倒是让她怎么也想不透。
不只她是一头雾水,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村子里有些人也都想着大家都是乡亲,若是有能够赚钱的法子,不知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只是旬家之前穷,加上旬贲虎看起来就是不好打交道的样子,除了几户人家,居然也没多少人跟他们有交情,所以一堆人眼红了好些天,却没有人敢直接上门打听。
只是一个不大的镇子突然出了一个新东西,一大堆客商拿着银两排队抢着要买,这样的大消息根本就掩不住,即使杜映红他们已经小心得不行了,甚至生意一好后,干脆连饼摊子都不摆了,可是络绎不绝的订单还是让他们入了有心人的眼里,例如卢氏。
当初撂下狠话等着旬贲虎上门求饶的卢氏,在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上门,甚至连旬贲虎进镇子卖野味的消息都没有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疑惑。
那一家子不是病就是小,旬贲虎又不是个有本事的,不打猎卖野物,还能够做些什么营生?
一开始卢氏还没想到那在客商之间传得火热朝天的汤饼是旬贲虎做出来的,直到娘家人打听消息打听到她这里来,她觉得再怎么不可能,也找了个时间去瞧瞧。
结果还真的是旬贲虎那小子,他和那天带来的牙尖嘴利的小娘子,两个人一个卖饼,一个卖汤,边上还有一堆客商等着买汤饼。
她打听到那汤饼比起旧有的汤饼便宜了些,但是一个巴掌大也要将近二十文钱,而且用料其实不怎么值钱,值钱的不过是里头包了料,以及不让长霉的心思而已,她粗估一算,光一个早上,他们就赚了二、三十两银子。
一算出这个数字,卢氏狠狠倒抽了口气,完全不敢相信不过就是一个小玩意儿,居然能够赚这样多的银钱,当然,她更加恼怒的是发这笔财的不是自家,而是那个穷小子。
镇子上不是没有自己买了点汤饼回来试着做的,就是那些客商也早早就打听到旬贲虎打造模子的铁匠那儿。
可是有了东西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来又是一回事,不知道多少人白扔了银子去打模子,最后还是只能乖乖的备好银两,在杜映红一切都已经看穿的眼神下下了订单。
尤其是今年冬日来得早,许多客商都是货到就马上往北走,许多人都抱着自个儿转手卖不完,还能够留着自己走商的时候路上喝的打算,所以一买至少都是百个起跳,价格更是随便杜映红开。
不是没有人想要讲价,可是现在做这个生意的就只有他们一家,若不满意这价格?行啊,那就往后退吧,后面还有更多不讲价格的,他们也不缺这笔生意。
一时之间,这卖的人反而比买东西的人还要嚣张了。
卢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放不下那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想着上回自家既然已经跟那小子撕破了脸面,让她放段去找人说这回事她也觉得没脸,就干脆把这事说给自家当家的听,鼓吹他一块儿往旬贲虎的家里去。
他可以不给她这个大伯母面子,可他亲伯父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吧,都是一家子亲戚,有了发财的方法还不想着自家人,那还说得过去吗?
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和卢氏是怎么想的,两波人马居然就撞在同一日一起找上门来。
也幸亏杜映红早就限定了一日要准备的数量,再加上这几日刚好材料有缺,她干脆就休息个两天,才不会在一家子都忙的时候还得分心应付这些别有用心的人。
卢氏已经许久没来旬贲虎家,乍然看见一栋新屋子,也不管只是普通的泥土屋,只觉得他果然赚了大钱,要不然穷得响叮当的一家子怎么有办法能够起新屋。
旬贲虎见着外头一堆人上门,也不是很意外,只不过看到跟着卢氏一起来的还有自家大伯父的时候,他不免有些讶异,但也没说什么,而是恭恭敬敬的将人给请进来。
卢氏跟在丈夫身后,见旬贲虎的态度还是这般恭敬,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得意。
苗婶子夫妻俩一看到卢氏的模样,不由得面露不屑,可是当着旬贲虎的面,他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初盖屋子的时候,只掐着时间赶工,所以没有盖得多大,所谓的厅堂也不过就是摆着一张四方桌子和几张凳子,其他东西都还堆在山洞里头,苗瞎子和丈夫,还有村长等几个人也进屋子后,就显得拥挤了。
只不过大家过来也不是真的要来坐坐聊聊天,苗婶子使了个眼色给旬贲虎,可旬贲虎还没意会到是什么意思,旬光耀就先淡淡地开了口——
“听说你最近做起生意来了?”
旬光耀已届不惑之年,一身读书人的宽袖长衫打扮外是一件毛皮大氅,嘴边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侄子的眼光没有什么暖意,而是像在看个陌生人似的,至于杜映红呢,女人在他眼里顶多只能算是个玩物,他是连一个眼神也都懒得给予。
旬贲虎没回答,只是让梅娘带着两个小的先回房,才在旬光耀一脸的不耐烦中淡淡答道:“只是一点猢口的生意。”
旬光耀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侄儿,冷淡的眉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来,他严厉的训斥道:“这商道一途不过是小技,再说了,你之前才刚从军中退了下来,又明白些什么?玩弄这些简直丢了男人的脸!你大伯母家里倒是对做生意有几分本事,你大可以放心的把事情交代给她,自家亲戚总不会贪了你的,该多少给多少,也是我一个当大伯的照顾你的一份心意。”
旬光耀说的这些,自然是卢氏事先就已经跟他说好的,她也不多说那汤饼能够赚多少银子,只说卖吃食这种事儿大多都是妇人家去的,偏偏你的侄儿一个大男人跟一群妇人搅和在一块儿,就是赚了钱也让人说闲话,旬光耀自恃是个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最注重脸面,也容不得别人说他有半点不好来折损了声名,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卢氏赶着马车来到侄儿家中,想劝他把生意给放下,免得丢人。
他说是劝,心里却早已下了决定,非得让他答应不可,要不让人知道他没照料好弟弟留下的一家子,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