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等着濮阳寒解决他的婚事,但这一等,就是一个月无消无息,连她请人去打探濮阳寒的情况,都让人以太子与丞相正在议事挡回。
最好有人一议事就是一个月,都不吃不喝不睡不上茅厕的!
乔巧直觉有人根本不希望她去接触濮阳寒,而这个人显然就是向光儒。她虽然只在宴会上见过向光儒一次,却一眼就感觉到这老头的心机深沉,绝非善与之辈。
再等了半个月,再过两日就是他的大婚之日,她简直受不了了,泪阳寒就算解决不了他的婚事,也要给她一个答案,而不是让她无穷无尽的等,要不是因为心中对他的爱恋,以她的脾气,早就离开皇宫这个金碧辉煌却藏污纳垢的地方。
她唤来了濮阳寒安排专门服侍她的老太监,没好气地道:“请问你们太子究竟什么时候有空?他不必立刻见我,但至少要给我一个时间。”
那名老太监脸色为难地道:“乔姑娘,太子恐怕这段时间都没有空暇了。因为除了大婚之事,还有最近丞相在推行新政,皇上又将政事都交给了太子,几件事一起压下来,太子简直分身乏术。”
新政?乔巧面色微霁,她想起了当时为了号召起义军,濮阳寒所做的承诺,他毕竟是履行诺言了。要知道在方圆城,李齐那些对濮阳寒绝对忠诚的将士们,都还在等着王朝的封赏呢!
“什么样的新政?”她忍不住好奇地问,想知道他能做到多少。
“好像是丞相在分封赏赐这次京军中抗敌有功的人……”老太监其实也不甚了了,但新政推行得风风火火,他至少也能听到个所以然,不像乔巧被关在宫里一问三不知。
“那二皇子在地方召集的地方军及起义军呢?有无受到封赏?”乔巧皱眉打断他。
老太监仔细回想,最后摇了摇头。“奴才并未听说。”
一把无明火陡然由乔巧心中升起,濮阳寒这是对曾经追随他的人失信了。说话一点诚信都没有,属下利用完了就丢,以后他还想当什么皇帝?
她以前身为刑警大队长,最恨的就是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也因为她屡次为了替下属争权益杠上长官,所以虽然很得下面的人心,却长期受到上级排挤。
不过,也不能排除是老太监消息不够灵通,所以乔巧按捺下了火气。
“除了这些,还有吗?”乔巧又问,至少那些减税肃贪什么的安民制度,也要推行下去吧?
老太监点了点头。“因为这次刘胜叛乱,京师大伤元气,所以丞相建议增税三年,补充京军及京师的损害,而丞相也向地方征壮丁,要在京师之外再修筑一道城墙,免得平城之重演。”
“太子照做了吗?”乔巧屏着气问。
“殿下没有反对。”老太监见乔巧脸色不对,答得有些胆战心惊。
丙然,下一刻乔巧立刻愤怒地敲了下桌子,长身而起。
“这什么鬼新政?正是该休养生息、安抚民心的时候,却硬是剥削穷人来弥补京师这些有钱人?!还盖什么城墙?把王朝里的有钱人和没钱人划个界线吗?”
饼去就是有太多这种不合理的政策,风月王朝才会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搞得民怨四起,现在好不容易凝聚民心打了一场胜仗,不趁机拢络百姓,研拟一些富国利民的政策,反而大加剥削,加深贫富差距及对立,究竟要有多昏庸、多愚蠢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乔巧受不了了,如果说濮阳寒处理两人感情的态度令她生气,那么他处理百姓之事的手段便是令她心寒。她不相信自己爱的男人,真的换了个位置就换了个脑袋。
她再也不管太监的阻止,起身就要走出门。“我要亲自去找太子问清楚!”
老太监急急忙忙追上想阻止,但他连碰都不敢碰乔巧,哪里又阻止得了她。兼之濮阳寒曾交代她可以在宫中任意行走,于是乔巧长驱直入到了皇宫重地,竟是没有一个侍卫阻挡。
终于在她踏入御书房的院落之前,一道影子挡在了她之前,老太监定晴一看,不由得松了口气。
“奴才拜见罗大人。”
罗锋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有事与乔姑娘商谈。”
老太监如蒙大赦般离去,罗锋不知为何冷着一张脸着对乔巧道:“殿下无法见你。”
“是因为他无法解决对我的承诺吗?”乔巧定定地望着罗锋,想从他异常的表情中看出蹊跷。
“不,是殿下不想见你。”罗锋沉声道:“殿下要我告诉你,你愿意信他,就信,不愿意他也没办法,该说的他都说了。”
“如果换成你,你还会相信一个消失了一个多月,一句话都不留的男人吗?”
乔巧一点也不退让,反而更加逼近。“后天就是他大婚了吧?我已经不再对他冀望什么,但是有些事,他还是得给个交代。”
她娓娓道来自己从老太监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朝廷推行的新政是增税?还想找人来建什么城墙?这岂非违反了太子当初对他追随者们的承诺?”
“你果然知道了。”罗锋目光一闪。“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乔巧逼问,事实上她心中的火山,已经酝酿着要爆发了。
“丞相忠心为国,他的政策对王朝必定是好的,所以太子没有反对的理由。至于那些承诺,不是只是太子征兵的手段而已吗……”
“所以我们其他人,包括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就要成为牺牲品?”她语声转寒打断他。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罗锋抿了抿嘴,心忖自己这差事还真难做,回头一定要要求太子殿下涨他薪俸!
“总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子若拘泥于这些小事上,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你若是懂他,就应该知道他的个性,不要一直问一些不关你的事。”
“好!好一个不问不关我的事。”乔巧似乎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什么,美目中寒光一闪。“我不会再问了,今日他不要我问,来日他想说,我也不见得会听了。”
见她似乎要走,罗锋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犹疑,但最后仍是闭上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幽远的目光由罗锋移至了御书房的方向,一字一句坚决地道:“我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证明我有资格站在濮阳寒身边,是最适合他的女人。但我现在必须要说,他似乎不是适合我的男人!”
话说得这般决绝,是她要让自己狠下心,不要让深埋心中的爱意及依恋影响了她的判断。即使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才是最心痛的那个人,但这样的痛,她能忍受。
她乔巧,绝不是为了爱情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的那种女人!
瞧她表面平静,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眼下已然气炸了。濮阳寒如果觉得她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打发的女人,那他就太小看她了。
而他的无情无义,毁信弃诺,也让她的心凉到了极点。
语毕,她也知道今日不可能见到濮阳寒了,于是转身离去。
罗锋看着她背影,也只能摇头叹气。
“果然如殿下所说的硬脾气。把你激走,殿下就能无后顾之忧了。希望这一次太子殿下的计划,不要把自己的幸福也给搞砸了啊……”
太子大婚前一天,向家的妆奁一箱箱的抬进了皇宫,京里显得喜气和乐,在一片混乱之中,乔巧也离开了京师。
她走得十分低调,十分决然,同样的没有人拦住她。濮阳寒那道让她自由出入皇宫的旨意,却是让自己最爱的女人,离开了他的身边。
没有泪水,没有煎熬,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再怎么令人伤心,都要自己吞下去。
终于到了太子大婚那一日。太子濮阳寒一早就身着衮袍,先向皇帝行了大礼,之后领着围着红缎的八人大轿,内务总管、护卫六十名,仪仗乐队,浩浩荡荡的前往向府迎娶。
一路上百姓夹道恭贺,洒花放鞭炮,由于濮阳寒名声正隆,向光儒又是护国忠臣,这桩婚事郎才女貌,早就成了百姓殷殷期盼的热闹大事。直到向于娇一身喜服的被媒婆迎出,上了花轿,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时间算得极好,吉时花轿恰好抵达皇宫,依风月王朝的习俗,太子需回金銮殿内等候,新晋太子妃则是由宫外迎入,至殿前三跪三拜之后,再由太子接至殿中。
向于娇不愧是丞相之女,一切礼仪都做得无懈可击,殿内每个人喜悦洋溢,气氛虽热烈却不嘈杂,可是濮阳寒却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融入。
他好像一个局外人,观赏着这一场人人口不对心,却硬要演完的荒谬大戏。丞相跟父皇笑得眼都眯了,就不知他们眼中的精光是喜悦还是算计?向于娇姿态优雅高贵,却是因为她未来可能贵为皇后,兢兢业业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大臣们眉开眼笑,双目放光,不知道是为了讨好向光儒,还是为了讨好他这个未来皇帝。
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绝在他的耳朵之外,只是做着无意义的动作,好像梦境一样没有颜色没有声音,这场缺乏灵魂的戏码,突然让浓阳寒觉得厌烦。
“殿下,该过去迎妃了。”他身旁的内侍见他出了神,连忙低声提醒。
濮阳寒冷漠着一张脸,朝着向于娇的方向迈出脚步,他眼中新娘的形象,慢慢的幻化成了另一个女人,每走一步,他心中就闪现一个过去的场景——
在被天龙寨打下山崖后,他在激流中救下罗锋和她,当一觉醒来后她灰头土脸,却是笑嘻嘻的递上了他的配剑,这是她给他的第一个震撼。
逃亡至山洞中,她展现了寻常女人缺乏的勇敢,烤了野兔与大家分享,与她相处的那一会儿,是他最舒心最放松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再瞧不起她了。
李齐大军来援方圆城,她知道了他二皇子的身分,也知道了他有一个未婚妻向于娇,却不因此退缩,说她要证明她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这时候,她偷走了他的心。
他教她骑马,教她射箭,一个无心的赌注,却是让两人更加亲密起来,从此她的身影深植在他的心中,他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
平城王谋反,他身为二皇子,有责无旁贷平叛的责任,这样的九死一生,她仍愿意追随,愿意献身,她的爱融化了他一直冰封的心。
随后,她替他练兵,替他出谋划策,幸运揭穿了平城所设的陷阱,若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太子濮阳寒,说不定整个风月王朝都会一朝变色,但是王朝最后并没有善待她,父皇剥夺了属于她的封赏,他也被迫娶了别的女人。
这一刻,她的一颦一笑,居然栩栩如生的出现了在濮阳寒的眼前,他知道她很美丽,笑起来连花儿都为之失色,一记眼神一个动作都有着天生的娇媚,却又英气外放,有勇有谋,上天把这么好的女人赐给了他,他却没有好好珍惜。
那一日她与罗锋在御书房外的对话,其实他听到了,那一句“他似乎不是适合我的男人”几乎将他杀死。
这时候,濮阳寒已经走到了向于娇面前,但却迟迟没有朝她伸出手,气氛渐渐诡异起来,连濮阳广及向光儒的笑容都消失了。
“本宫……”濮阳寒低下头,心中乔巧的形象慢慢淡去,眼前的新娘子,又变回了向于娇,于是他语气一寒,像是破釜沉舟般豁出去说道:“本宫,没有办法娶你!”
说完,他摘下头顶的金冠,回头走到了脸色铁青的濮阳广面前,跪下朗声说道:“儿臣有罪,恕儿臣无法迎娶向氏。”
“混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濮阳广气得大骂,眼角瞥了下面沉如水的向光儒。
“儿臣与向氏之间并无感情存在,强行结合只会造就一对怨偶,请皇上明察。”
“还明察什么?你不就是为了乔巧那个女人?来人啊!去把乔巧给朕抓起来,即刻处死!”濮阳广气疯了,很明快的下了决定,在他心目中,乔巧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百姓,既然会影响到他的皇图大业,那就捏死!
讵料,濮阳寒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儿臣已让她出宫,父皇找不到她的!而且悔婚一事是儿臣的决定,何以迁怒于她?乔巧于对抗平城军的战事之中运筹帷幄,厥功至伟,可说没有她就没有这场胜仗,但父皇却因为偏见收回了对她的赏赐,已是不公,现在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置她于死,相信不管什么理由都难以服众,岂不寒了所有追随我风月王朝官员百姓的心?”
丙然因为他这番话,四周小小声的议论起来,即使这些人大多是向光儒的党羽,但濮阳寒是未来的皇帝,他说的话相当具有代表性,他愿意护着自己人,多多少少也让这些官员心头震动。为官一生,想追随的不也就是这样的帝王吗?
濮阳寒为了乔巧,不惧当众顶撞自己的父皇,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救乔巧,救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事与任何人无关,所有罪责儿臣愿一力承担!”他抱拳垂首说道。
“大胆!”濮阳广觉得脸丢尽了,同时又无法向身旁的向光儒交代,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毕竟原本的太子濮阳深已被刘胜所杀,现在只有濮阳寒这个皇子最有能力且名声最高,其余的皇子比起资质才干,皆是远远逊色,甚至还有在平城之役中逃走的,所以为了王朝大统,濮阳寒绝不能杀。
最后,他只能厉声道:“将太子给朕关进天牢之中好好反省!他一天没有想通,就一天不准放出来!”
离京的乔巧并不知道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也不关她的事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回到方圆城,和李齐及一干弟兄们道歉。
对,道歉,因为当初为了招揽他们,答应的封赏及新政的改革,没有一项做到,虽然这应该是濮阳寒的责任,但计谋是乔巧出的,她的内疚比任何人还深。
以前她当大队长时,只要承诺属下的事,她拚死也会做到,比如她最后参与的那个攻坚,她承诺会让每个队员都安全回家,结果就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在这个时代,她对于大局无能为力,只能化为一声道歉,虽然无法弥补什么,也不会因此减少她的罪恶感,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独自坐着马车,她很顺利的在一个月之内进入了方圆城,此时太子与丞相之女大婚的事已遍传天下,只是大婚那天发生的状况众人尚未可知,所以当李齐见到乔巧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责怪,反而是难掩同情。
“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对不起那些曾经相信太子的弟兄。”
乔巧见到了往昔一同出生入死的将领们,一脸沮丧地道:“答应你们的事我做不到,朝廷不仅不减税,还要增税,有功将士不封赏,也不让百姓休养生息,这时候还要征壮丁筑什么城墙……我已经试过劝谏太子,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