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东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路灯熄了,但有人彻夜未眠。
车子内的香烟盒捻熄了不少根烟,车子主人的眉头从深皱到现在已面无表情。
瞿振纲先去了李绍维的住家,依然扑空,保全管理员信誓旦旦的说,没见到李绍维带着其他女人回家。
后来时间太晚了,他先送方允曦回家,再折返回到刘若钧的住处,按了门铃还是没有人回应,他本来想再折返到刘家,但怕吵到刘家人,也怕刘家人担忧,所以就在刘若钧租屋处外等人。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一直到早上七点左右,刘若钧才垂着头慢吞吞地从路口走来,一整个无精打采的模样,就像一整夜都没睡觉。
她甚至没察觉到,他的车就停在她的正前方。
他下了车,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刘若钧差点就撞上去了,直到看到一双黑皮鞋,她才停了脚,并且抬头看向前方。
看见翟振纲的当下,她才想起他们昨天有约。
“对不起。”她先道歉。
“知道对不起,为何不打个电话过来?手机哪里去了?”他强忍怒气的质问。
“手机……”她这才想起有那个东西,但她不记得她的手机有响过,她下意识模模口袋,才发现她的手机不见了。
肯定是李绍维推她一把时,口袋里的手机也摔掉了。
“怎么回事?李绍维呢?你不是和他一起出去的?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竟然把你带出去一整晚,真是该死的家伙!他在哪里?我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想怎样?!”
本来刘若钧的情绪就一直处于很紧绷的状态,听到翟振纲骂李绍维是该死的家伙,她就崩溃了。
她突然弯,蹲在地上号啕哭喊,“他快死了!学长真的快死了……”
那声声学长快死了,就像五雷轰顶,打得瞿振纲很茫然。“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学长为了救我,被车撞了,现在躺在加护病房里,怎么办?!他真的可能会死掉……怎么办……”
瞿振纲震惊楞住,话讲不出来,一股情绪在体内翻腾,但他比刘若钧理智多了,他很快恢复思考,上前把刘若钧从地上扶起来。
“我们进屋去。”
其实刘若钧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租屋处的,她不敢回家,怕家人看到她崩溃的模样,现在要不是瞿振纲撑住她的身体,她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在他的搀扶下,他们回到了她租的套房,一靠近床,她就瘫坐在床上。
“他在哪家医院?”
刘若钧哽咽告知医院的名称,翟振纲马上打电话给王强,吩咐他找认识的权威医生,请医生无论如何都要救醒李绍维。
妥当安排之后,他才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刘若钧身上,看她一脸樵悴,浑身还沾着鲜血,就知道她肯定从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有进食。
他在刘若钧的套房冰箱找到了一罐鲜女乃,先微波了一下,才把鲜女乃递给她,“喝点热牛女乃。”
刘若钧红着眼摇头又摇头,她捣着眼说:“公司很多事情要你处理,你去忙,别管我,我现在肯定没办法去公司,很抱歉。”
以她这模样去公司,肯定会谣言四起,她不想替瞿振纲制造问题,而且梳洗之后,她还得去医院看李绍维。
现在因为李绍维昏迷,又完全联系不上他在美国的家人,加上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不能放任不管。
“刘若钧,我让你把牛女乃喝了,要照顾病人,没体力怎么照顾?难道你想让自己病倒,那谁去照顾李绍维?”他语气强硬的唤回她的注意力。
被瞿振纲一凶,她乖乖接下了那杯热牛女乃,“对,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倒下,我还得照顾学长。”
现在她脑袋里是学长,嘴巴讲的还是学长,但瞿振纲不吃醋,因为他很清楚刘若钧现在有多自责,只是……
他买的戒指恐怕得躺在他的口袋里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会陪你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你要坚强起来。”
刘若钧看了他一会,才乖乖喝起那杯热牛女乃。
冰冷的心瞬间得到了温暖,从昨晚到现在,只有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同样的,她也希望,李绍维能早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李绍维在加护病房待三天了,这三天,刘若钧只要是能进加护病房探病的时间都不会错过,每次进去前,她都很期盼可以看到李绍维苏醒过来,但每一次都希望落空。
这三天她请了假,瞿振纲也体谅她,让她专心照顾李绍维。
但瞿振纲并不是这样就不闻不问了,他总是在外出时绕到医院偷偷看看刘若钧,下班后也会替刘若钧买晚餐和消夜,然后静静的陪在一旁,就像是影子一般的存在。
笑容从刘若钧脸上消失了,她每天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你不用天天到医院来,这不是你的责任,去忙你的事情吧。”这天,刘若钧对瞿振纲这样说着。
“刘若钧,在我遇到问题时,你总是在我身旁陪伴我,帮助我,现在你叫我走开,是想让我变成一个不懂得感恩、忘恩负义的人吗?”
刘若钧看着他,有点难受,“我不想这件事情成为你的负担,还有,我陪伴你、帮助你,都不是要你报恩的。”
有些事情,遇上了,就是会奋不顾身,那是她的个性使然,她从没想过让谁回报她,但对瞿振纲,又比其他人更重视了些,那是因为她心里有他。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她并不清楚,她无法在李绍维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
而且,李绍维是为了向她告白才找她;是因为救她,现在才躺在病床上,所以她觉得若现在对瞿振纲太好,会很对不起李绍维,她又不想刻意对瞿振纲冷淡,才会希望他不要来。
“我不会走的,会一直都在。”瞿振纲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下来,就不再讲话。
这夜感觉相当漫长,虽然医生说了,有紧急状况医院会通知亲属,但是刘若钧不敢走开。
只是人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连续几天没睡好觉,终于还是抵挡不了睡魔的侵袭,她沉重的眼皮终于阖上,身体不自主的倾倒到一旁。
瞿振纲换了位置,他的肩膀适时地成了她的依靠。
望着熟睡的脸庞,折腾了几日,刘若钧的黑眼圈变得很明显,原本吹弹可破的柔女敕肌肤失去了光泽,她的外表就如她的眼皮,疲惫而憔悴。
“学长,真的对不起……”刘若钧连作梦都在呓语。
瞿振纲看了很心疼,忍不住就在心里对李绍维说——
“李绍维,这是你想看见的吗?让刘若钧越来越消瘦憔悴?如果你真的疼惜、喜欢这个女人,就应该醒过来,好好告诉她你有多喜欢她,而不是让她永远背负这摆月兑不了的沉重负担,我愿意和你公平竞争,就算到时候刘若钧选择了你,我也无怨无悔。”
如果,真有灵魂存在,那么他期盼李绍维能听见他心底说的那些话,哪怕自己真的可能因此失去刘若钧,总好过看她这样憔悴疲惫不开心下去的好。
不知是否李绍维真的听到他传达出去的心声,没多久,一个护士走出加护病房,前来告诉他,李绍维清醒了。
VIP病房里。
李绍维清醒了,身体状况也恢复得算快,唯独他的双脚,至今仍不听使唤,他没办法起身,只能靠轮椅移动身体。
为了照顾他,刘若钧更是以医院为家了。
翟振纲替李绍维找了个男性看护,专门帮助李绍维梳洗以及下床,刘若钧则每天亲自替他做脚部按摩、热敷,就希望李绍维可以早点重新站起来。
“你不需要替我做这些事情。”
车祸之后,李绍维的性情变得比较阴沉,不像以前那样阳光,现在他不笑了,常常死盯着窗外看。
不能行走,心情郁闷是很正常的,刘若钧没和他计较,依然故我的做着她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
“学长别担心,你的脚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是不好呢?”
是啊,若是不好呢?鼓励的话说多了,反而会令病患更加烦躁吧?!
刘若钧不敢再开口,只是埋着头继续替他的脚做按摩和热敷。
“我说了,你不用替我做这些事情。”
“学长……”
“若钧,对不起,我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语气可能不太好,其实你不需要有任何罪恶感,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李绍维垂头丧气的模着自己的脚,无奈地说着。
其实他的脚并没有大问题,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看到刘若钧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突然兴起了一股坏念头——
他想,若他一直不良于行,刘若钧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因此,明明他的脚已经可以站起来,他还是装作自己双腿无力。
“学长,我了解,你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可你又能陪我多久?”
“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能站起来为止。”
“万一我一辈子都好不了呢?你能陪我一辈子吗?”李绍维存心激起刘若钧的愧疚感。
刘若钧一时回答不出话来,一辈子太遥远,光听就很沉重,但是一想到李绍维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她又觉得就算付出一辈子的时间来照顾他,也该是义无反顾的。
毕竟,李绍维的脚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但她不想让李绍维太丧志,所以开口鼓舞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才行。”
那些对话,站在门外的翟振纲都听见了,他就是想来关心一下李绍维的脚伤,结果就让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等刘若钧进了洗手间,瞿振纲走进病房,对李绍维说:“我们谈谈。”
李绍维望着他,冷冷地说:“我和你应该没什么好谈的。”
“有。”他把视线转向洗手间,不多说什么,兀自把李绍维架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离开病房。
李绍维有些不安,侧着脸对他大声怒问:“你这是想推我去哪里?!有什么话不能在病房里面讲?”
“你怕什么?”瞿振纲冷冷反问。
他一直觉得,李绍维醒来之后,整个人感觉怪怪的,所以他特意叫人假冒成男性看护来照顾李绍维,假看护把小针孔摄影机装在自己包包上,拍摄的角落就是对准李绍维的病床。
虽然李绍维有恩于刘若钧,他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但李绍维醒来之后的态度确实令人模不透,还老是讲一些话故意激起刘若钧的愧疚感,难免令人有所怀疑。
结果,真的让假看护拍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样,我是看你在病房太闷,想推你到外头让你透透气,顺便抽根烟。”
瞿振纲把李绍维推到医院外的树荫下,然后点了根烟给李绍维,自己也点了一根,边抽着烟,他边说:“你真的喜欢若钧吗?”
“我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吧。”李绍维冷冷的,不太想搭理瞿振纲的样子。
翟振纲不以为意,继续说着,“你可以不用回答,但我很清楚,你喜欢若钧,要不然你不会为了救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但既然你连性命都可以不顾,现在又为何那样对待她呢?”
李绍维沉默不语,他不想随意发表意见,因为他不清楚瞿振纲崩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请你好好想想,你一直这样下去,若钧的压力会有多大,他为了帮你重新站起来,全副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每天在家里和医院来来去去,她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又有多久没展开笑颜过,若是让她知道你骗了她,你想,她会怎么看待你呢?”
李绍维一听,马上变脸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曾几何时骗过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希望你能以不伤害若钧又能保住自己颜面的方法下台阶,否则,这段影片就会传到若钧的讯息里。”
瞿振纲秀出自己手机里的录影档,看到那里面的影像,李绍维脸色铁青。
那是一大早刘若钧不在,男看护又正巧外出去买早餐,他尿急,就趁着他们不在时自己下床上厕所,没想到,竟然会被偷拍了。
他气瞿振纲竟然使了这种烂招数,但,现在生气又有什么意义。
翟振纲已经给他台阶下,若他还不懂得把握,难看的只是自己啊。
那个和蔼可亲的李绍维学长又回来了,他假装自己很认真的做复健,还叫刘若钧不要天天到医院,说她在,他会有压力,刘若钧只好答应不整天待在医院,但还是会常常抽空到医院探望。
李绍维装得很像,瞿振纲也不戳破他的美丽谎言,只是心底觉得满好笑的,而在他面前,李绍维其实也很有压力,感觉就像被人看透了,无处躲藏。
后来他实在演不下去了,只好跟刘若钧说,他哥哥要他去美国静养一阵子,他已经答应,这样他便可以不用成天见到瞿振纲,也不用想着自己做人有多失败。
他其实也不想骗刘若钧的,只是被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感动到,才会起了邪念,希望能以此抓住刘若钧。
但感情并不是耍心机就能获得,且若是靠耍心机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也不可能会幸福。
他也察觉到自从他受伤后,刘若鲜真的不笑了,她的脸上老是蒙上一层霜雪,就像欠他几亿那般沉重,他这才深深明白自己有多愚蠢。
他希望刘若钧脸上能一直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而不是这样愁眉不展。
刘若钧很不放心,她一直觉得自己欠李绍维很多。
为了一个谎,就得讲更多谎言去圆那个谎,李绍维开始觉得自己很蠢……为了能在道别的时刻再见到刘若钧的笑容,他努力扮演认真奋斗的残障者,在上飞机之前,当着刘若钧的面站了起来,而且还装模作样的走上两步路。
不过他瞥见瞿振纲唇角勾出的一抹笑时,他真的有股想一头撞死的念想。
他明白了一件事——永远都不要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尤其是落在像瞿振纲那样的人手上,那肯定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学长,记得要和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嗯。”李绍维点头应允,但心底却做好了不再见面的打算。因为恐怕在他自导自演了那出烂戏之后,有人根本不愿意再见到他出现了。
的确是那样的,翟振纲给他台阶下,但是有条件的,他不希望李绍维再出现来影响刘若钧和他的生活,所以他提供了一份在美国的优渥工作机会给他,目的就是让他一直留在那里不要回来打扰他们了。
但瞿振纲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他们两人的交易是不能说的秘密,至少,是绝对不能让刘若钧知道的。
飞机终于起飞了,翟振纲心中那块石头终于得以放下。
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李绍维真的变成了残障人士,那他和刘若钓会怎样?
状况肯定不会太乐观,以刘若钧的个性,搞不好会一辈子照顾李绍维,当然若只是金钱上的支持,那是不成问题的,他也乐意成为刘若钧的支柱,但她绝对会事必躬亲,甚至终生不嫁。
那他怎么办,难道要当一辈子光棍?
他下意识把刘若钧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让她贴靠在他的胸膛上。
想起纽约那一夜,他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模糊而抓不住,现在,他是绝对不会再放手的。
看她的视线还一直停在李绍维消失的那个方向,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在她耳边问着。
“你说学长在美国会不会过得好?他的腿应该可以完全复原吧?”
天哪!难道他往后的日子,都要被那个人给干扰吗?看来他的方法错了,应该让刘若钧彻底讨厌那家伙才对!
他不想再继续讨论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刘若钧,我跟你说,你再继续跟我讨论李绍维,我会怀疑你喜欢的人根本就是他。”
“欸,你怎么吃起学长的醋了?我是因为学长为了我受伤,才会那么关心他,你不要胡思乱想啦!”
“不要我胡思乱想就把手伸出来。”他模着口袋,那可怜的戒指该让它见天日了。
刘若钧没有想太多,乖乖把手交给他,哪知下一秒,漂亮的戒指就套上了她的手指,她有些吃惊,眼睛完全无法从那只戒指移开。
“漂亮吗?”
她点头又点头。它真的很漂亮,简单大方,又不落俗套。
“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拔下来。”
“一辈子啊……”
“怎么?嫌长?”
刘若钧笑了,“不是嫌长,是觉得不够,人家不都是要三生三世吗?”
“说到要做到。”他笑着把她搂得更紧。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