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栀山村已入夜,胡氏早早睡了,易平湖窝在自己房里头。
堂屋里,赵氏哄睡了儿子后,带着女儿在做冬衣,天气渐冷,再过一阵子便要入冬,冬衣要先准备起来,届时才不会来不及。
她和女儿手上缝的冬衣是丈夫、二叔子和婆婆的,至于她和女儿还有儿子,穿去年的就成,小叔子的她才懒得理他,敢带人来抓她女儿去抵债,她没打破他脑袋就不错了,还想让她给他做新的冬衣,门儿都没有。
见到丈夫和二叔子回来,赵氏连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二叔子没事了吧?”先前有村民来报信,说二叔子在村尾那儿被几个黑衣人围攻,丈夫和几个邻居赶过去时,那些黑衣人都让二叔子给放倒了,不过二叔子也受了伤。村长与几个村里的人将那些人全都绑了,送去官府,丈夫则送受伤的二叔子到城里的医馆医治。
“没事了,多谢大嫂关心。”易平澜应了声。
站在母亲身边的易如仪,看见二叔抱着的皮妞,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细声问:“二叔,皮妞怎么一动也不动的?”
“它……”易平澜看了身旁的兰雨一眼,一时没答腔。
易平江当二弟还在为狗儿的死伤心,叹口气回答女儿,“皮妞为救你二叔,被那些黑衣人给打死了。”
“皮妞死了?!”易如仪不敢相信地看着二叔抱着的狗,一下子眼眶就红了,难过地扯着母亲的手,“娘,皮妞死了。”
“娘知道了。”瞧见狍儿就这么死了,赵氏心头也有些不舍,拍拍女儿的背安慰她,“这狗也算是忠犬,先后救了观儿、如仪,还有二叔子,咱们好好把它安葬了吧。”
易平澜点点头,指着站在他身旁的兰雨道:“这姑娘先前乘坐的马车翻覆,昏迷过去,被人送到医馆里,醒来后只记得自个儿的名字叫兰雨,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脑子有些不清楚,我和大哥把她先带回来,待查清楚她的身分后,再送她回去。”
赵氏有些为难,“可咱们家里头没多有余的空房可以给这姑娘睡。”原本二叔子和小叔子的房间长年都空着,但他们两人这会儿都回来了,家里头便没多的空房。
听见她的话,兰雨拉了拉易平澜的衣袖,小声表示,“我可以在你房里打地铺。”
易平澜低声回道:“你是个姑娘,岂能与我同睡一房。”
易平江听见两人的话皱眉,觉得那姑娘也太没羞没臊,竟想与二弟同睡一房,就不担心有损她的名声吗?她不在意自个儿的清誉,他可得顾着二弟的,看向女儿,“让这姑娘同如仪一间房吧。”
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易平澜颔首,“那就这么安排,如仪,你先带兰姑娘去漱洗,我去安葬皮妞。”
“皮妞!”易如仪红着眼睛,再模了模它已冰凉的身子。
“让你二叔去安葬它吧。”赵氏劝着女儿。
兰雨没想到这小泵娘会为她的死这么伤心,可她由人变狗再由狗变成人,这遭遇实在太离奇不可思议,除了易平澜她不敢再告诉其他人,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这晚洗漱后,她与易如仪睡在一块。约莫还在为狗儿的死难过,易如仪很安静地躺在床榻外侧,兰雨不知她睡着没,也静静地没有出声。
这是她重新变回人身的头一个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隔了许久终于能再睡在床上,她有些不习惯。
她很想去找易平澜,可她现在是人,不能再半夜跑到一个男人房里,只有夫妻才能同住一间房……对了,夫妻,只要她嫁给他,就能与他睡在一块了!
这窜起的念头,让她兴奋得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而这晚,有一行人拿着腰牌,进入已关闭城门的大安城,那些人直接来到府衙,找知府大人。
在见到他们手中的腰脾后,知府恭恭敬敬地答应对方的要求,翌日一早,派衙役在城里四处张贴告示。
天还未亮,兰雨便起身来到易平澜房间,守在门前,等着他出来。
没等太久,就见房门被人打开,看见易平澜的那一瞬间,她一时改不了当狗的习惯,一跳起来就往他怀里扑。
一大早就有美人投怀送抱,那香软的身躯,让易平澜下月复隐隐气血翻腾,为免失态,他连忙将她推开。
“跟你说了你现下是人,不再是狗,别动不动就往我怀里扑。”他压低嗓音提醒她。
“我一看见你,高兴得就忘了其他的事嘛。”她吐了吐粉舌。
她的话和她那不自觉露出的勾人媚态,令他有些口干舌燥,不得不板起脸来告诫她,“以后要记住,你是姑娘家,举止要守礼。”
“知道啦。”兰雨点头应着。
“你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兰雨深吸口气望着他,向他宣告她昨晚做的决定,“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嫁给你。”
“你说什么?!”易平澜错愕地瞪着她。
绞着手,她神色有些紧张,再说了次,“我要嫁给你。”
他眸色深沉地注视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庞,“你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非嫁他的理由,“你上次帮我洗澡,我的清白已毁在你手上,只能嫁给你了。”
没想到她竟会抬出这理由来,倒让易平澜一时之间啼笑皆非,然而倘若他真要拒绝她,也不是找不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他想起那时瞥见她跳起来为他挡下那枚暗器,接着被抓住重重抛掷向树干的那一幕……
当他收拾了那些黑衣人过去时,发现狗儿已断气,他不愿相信前一刻还活蹦乱跳,总爱粘着他的皮妞就这么死了,一声声呼唤着它,企图想将它叫醒,明明才跟着他没多久,可失去它的痛却如此尖锐。
如今失而复得,易平澜望着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兰雨,他隐忍一夜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冷不防将她拥入怀里。
“皮妞。”他在她耳边呼唤着这个他为她取的名字。
她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一双杏眸盈盈望着他,“跟你说了我叫兰雨啦,你娶我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当个好妻子。”她脆声央求着。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他漆黑的眸底掠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反正你早晚也要娶妻,我们俩彼此熟悉,不如就凑合凑合在一起,总比去娶一个陌生的女人还好。”她眼神亮晶晶地想说服他。
她此时的眼神就像还是狗儿时一样,带着抹讨好,让他难以拒绝,“都还不知道你现在这身子是什么身分……”
不等他说完,她急着表明心意,“不管是什么身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那宛如誓言的话,让他呼吸一窒,在他死水般枯寂的心湖掀起波涛。他凝睇着她脸上那单纯又坚定的表情,正色地问:“你真的这么想嫁给我?”
他看不上胡青婉,但对为救他而死的皮妞,他心里多了几分纵容和宠溺,倘若这真是她的愿望,那么他就成全她。
“真的真的,比金子再真不过了。”她重重点头,怕他不相信,她挽住他的手臂,仰着脸望住他,“你不能不要我,我的身子可是都被你模遍了。”
听她把他说得仿佛是登徒子似的,他哭笑不得,“那时你只是只狗。”
“就算是狗那也是我啊,你模人家时,人家也是有感觉的。”她眨着眼,娇羞地道。
“你……”易平澜拿她没辙,眼神布满自个儿都没察觉的宠溺,“罢了,你若真要嫁我,就依你吧。”
她一楞,接着高兴地跳了起来,尖叫出声,“啊,你答应了!”
“小声点。”瞧见她脸上那灿烂得如同朝阳的笑颜,他嘴角也掩不住笑意,这一刻,空寂多年的心头仿佛一瞬间被人给填满了。
她笑咪咪地捂着嘴,下一瞬,又忍不住再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易平澜没见过像她这般急着想嫁人的姑娘,“等过两日我禀告娘和大哥,再决定日子。”
“为什么要过两日,不能今天就说吗?”她不想再跟如仪睡一张床,她觊觎他的床榻很久了。
“我昨夜才带你回来,今天便说要娶你为妻,你想大哥会怎么想?”
兰雨歪着脑袋想了想,“你大哥可能会认为你被我的美色给迷住,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我不娶。”
听见她这般不知羞臊的话,易平澜点了点她的额头,笑斥道:“你这脑袋里都在乱想些什么。”
“想你啊。”她抱着他的手臂甜甜笑道,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剖开她的脑袋,可能会发现里面全都刻了一个名字——易平澜。
这句话让他下月复方才已逐渐平息下去的气血,又开始隐隐躁动起来。
他扳开她的手,“天气热,我要去冲个凉。”说完,没再搭理她,直接朝浴间走去。
她狐疑地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今天天气不热啊。
“好了好了,观儿不哭了,皮妞虽然死了,但是皮妞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用不着再做狗,能当人了。”兰雨哄着得知皮妞死了而嚎啕大哭的观儿,她不能告诉观儿她就是皮妞,只能这么暗示他。
赵氏和易大哥去了茶园,易平澜也出门去了,胡氏见孙儿为皮妞的死哭闹不休,一开始还安慰他两句,见他哭个没完,心烦地进了自个儿的房里,让孙女去哄孙子,兰雨见易如仪也哄不停弟弟,遂过来帮忙。
臂儿抽抽噎噎地说着,“我要皮妞,不要皮妞当人。”
兰雨脸黑了黑,这小家伙竟要她继续当狗。不过她也明白,这孩子是舍不得再也见不到狗儿,才会这么说。
她把他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哄着,“当狗很辛苦,若是没有主人养它,就得四处流浪,常常饿得有一顿没一顿,就算有主人养,万一遇到不好的主人,只能挨打受气。皮妞很幸运,遇到了你们,它虽然不在了,可一定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过日子,别为它的死太伤心。”
她这话甫说完,门口处传来胡青婉的声音——
“如仪,姑母呢?我娘让我送些菜过来给你们。”借着送菜过来,胡青婉想再见见易平澜。她始终不相信,以她的美貌,易平澜竟会对她不动心,两家的婚事虽暂时作罢,但附近几个村子的男人看来看去,她觉得还是易平澜长得最称头体面,且他又很会打猎,每次上山一趟,猎到的猎物就够易家吃上好几日,还能让表嫂捎带回娘家,这样的男人,她委实不想放过。
易如仪细声回答她,“女乃女乃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