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九躺在周凌恒的臂弯里,睡得很沉,但周凌恒却了无睡意,脑子里一遍遍思考后路。若他们真的没有生下儿子,他百年之后这江山当交予谁?
南王野心勃勃,朝中势力不小,许多大臣似乎都偏向他。自己同这个皇叔年岁相仿,等他百年归老,周泽也是鹤发苍苍,若真封心思深沉的周泽为太子,他保不准会做出逼宫这等忤逆之事,届时他和铲铲、太后都有性命之危。
自己登基后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打压秦丞相上,周泽势力崛起他是无暇他顾,这个皇叔当真是下了盘好棋,若铲铲头胎生的是个公主,届时自己必会陷入两难境地。
他几乎是一宿没睡,盯着柳九九的小肮,最后心中一定,生出缓兵之计。
翌日早朝,周凌恒下旨,如若皇后未能诞下太子,便封周泽世子为太子。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支持周泽的大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但这简直……太狠了!
朝中皆知,南王并无王妃,府上连小妾都不曾有,哪里来的世子?皇帝这道圣旨的意思分明就是“朕生不出儿子,就不信你能生出来!咱们且看谁先生出儿子”的意思。
周泽收到圣旨前,因为吃不到合心意的菜,正坐在食案前发火,接到这道圣旨,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将食案掀翻,碗盘碎了一地。
好个小皇帝,跟本王玩把戏,看本王玩不死你!
柳九九怀孕的消息传进太后耳中,她一大早便被常公公接去慈元宫,前些日子还敢给她脸色看的常公公,态度大转变,现在就像伺候太后似的伺候着她。
她要上轿辇,常公公便亲自趴在地上,用背给她当肉凳。柳九九被糯米搀扶着,本来还想踩上去威风一把,转念一想,常公公都一把年纪了,万一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晕死过去当如何是好啊?
周凌恒允许她欺负人,但不允许她闹出人命。
这么一想,她干脆自己抓着轿辇上的扶手,“嘿哧”一声爬上去,端正坐好。
小安子和景云好傻眼,皇后娘娘好剽悍啊。
常公公有些尴尬,一把年纪还被嫌弃……真是老脸丢尽啊。
柳九九到慈元宫时,不巧秦德妃也在。
秦德妃起身给她请安让座,她于是坐到太后身边。她从糯米手中接过一早炖好的燕窝,递给太后,“母后,您最近脸色不好,我特意为您炖了燕窝,您尝尝。”
她将燕窝忠放在方几上,推至太后眼前。这讨好太后的方法,可还是周凌恒教她的。
太后打开燕窝盅盖,一股热气氤氲散开,她用汤匙在盅内搅了搅,玉色乳白的燕窝翻起来,腾起一阵清润的香味儿。
这段时日她所吃的饭菜倶是柳九九差人送来的,她这张嘴已经被柳九九的手艺养刁,吃饭也变得挑剔。吃过儿媳亲手做的菜,再吃宫中御厨做的菜简直难以下咽。
太后忍不住一口气喝了两口燕窝,清润的口感让她的味蕾回味无穷。她放下手中汤匙,抬眼去看柳九九,牵过她那双滑女敕的手,和颜悦色的道:“你现在有了身孕,这些粗活以后就不必做了。宫中有厨子,你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便是,以后哀家的饭菜你也不必让人送了,身子要紧。”
柳九九对太后俏皮地吐了吐粉女敕的舌头,说道:“我没事,我身体结实着呢。再者,做饭烧菜也不是什么体力活,皇上已经习惯吃我做的菜,我也习惯自己做饭吃。母后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月复中孩子。”
太后瞪了她一眼,严肃道:“瞎胡闹!身子要紧,以后这些事不许做了,哀家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一旁秦德妃也道:“太后说得是,皇后您是千金之躯,这些粗活都让下面人去做,万一您在厨房有个磕磕绊绊,伤了身子,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德妃妹妹,你是在咒我?”柳九九板着一张脸,心情有些不愉快。
太后牵着柳九九一双手,拍了一下,“菁菁,德妃说的不无道理,虽然哀家也爱吃你做的菜,但是为了哀家孙儿的安危,哀家不准你再进厨房。皇上那边哀家自会跟他说,是他儿子重要,还是照顾他舌头重要?”
柳九九心里虽不高兴,但脸上没太多表现,生怕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只是“哦”了一声应下。
太后吩咐常公公拿来两支点翠凤簪,一支递给柳九九,一支递给秦德妃。
她拉过两人,将她们的手迭在一起,语重心长地道:“唐贤妃和萧淑妃善妒好斗,唯你们两人是哀家喜欢的孩子,这些日子,德妃操持哀家寿宴也是辛苦,菁菁怀上龙种让哀家这颗心也总算落下来。以后你们两人便在后宫之中相互照应,万不可反目成仇,知道吗?”
柳九九和秦德妃对视一眼,点头说了声,“是。”
太后满意点点头,接着又对柳九九说:“菁菁啊,你看,最近你怀着身子,也不好伺候皇上,不如你劝劝皇上,让他今晚去德妃寝宫住一宿,你看如何?”
柳九九抬起下巴“啊”了一声,秦德妃则垂着脸,一副害羞之色。
太后轻着声音又说:“你现在虽然怀着龙种,可保不准是个女儿。皇上现在处境你应当清楚,若你跟德妃都能生下儿子,倒也皆大欢喜。菁菁,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柳九九瞪大眼睛,抿着嘴唇,半晌才憋出一句气话来,“母后,皇上想去谁的寝宫过夜我哪能左右?再者,您让我劝皇上去跟德妃……生孩子,这种事我怎么说得出口?”
秦德妃忍着口怨气,保持沉默。
太后闻言有些生气了,“菁菁,你是皇后,怎能这般不识大体?哀家没让你给皇上广纳美人已是再疼你不过,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我儿待你痴情,你就不该为我儿想想后路?”
“我……”柳九九心里憋着一口气,偏偏不能吐出来,眼前这个是她丈夫的亲娘,她顶撞不得。她只得先顺从道:“那晚我再跟皇上说说。”
见柳九九应承了太后此事,秦德妃眼底发出光芒,一颗心总算定下。
等出了慈元宫,柳九九气得不坐轿辇,带着糯米和小安子一路绕小道走回景萃宫。
糯米也为自家小姐不平,“那个太后真的好过分,怎么能让你怂恿排骨去宠幸别的女人?如果是我,我心里肯定不舒坦。”
小安子拧了糯米一把,“还不改口?什么排骨,那是当今圣上。”
糯米扁嘴,揉着自己胳膊嘀咕道:“皇帝怎么了?我就替我家小姐不值!当皇后有什么好的啊?还得跟其他女人分享男人。”
许是因为有了身孕,柳九九情绪起伏不定,回到景萃宫,她钻进被子,蒙着头哭。
周凌恒下朝归来,见她将自己裹成一团球,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好奇地戳了戳,被子里的柳九九“嘤咛”
一声,不高兴地蠕动了一下。
他再一戳,柳九九又蠕动了一下,周凌恒觉得十分有趣,伸手一戳再戳。
“怎么了?今儿个是不是在太后那里受委屈了?”她怀孕,太后一定会找她,现在她这副模样,必然是在太后那里受到什么委屈了。
柳九九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想说,这种事她也说不出口。
她怎么能让自己男人去跟别的女人睡觉生孩子?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好酸。
周凌恒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抬手叫来糯米,问了事情经过。
糯米心疼自家小姐,便将小姐的委屈以及事情经过统统复述出来。
周凌恒一把扯掉她被子,发髻凌乱的柳九九睁着一双可怜无辜的大眼睛,让他心坎一阵发软。他伸手将她捞过来,让她趴在榻上,下巴磕在他的大腿上。“朕以为是什么事,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你在太后面前为难。”
她抬眼问他,“你真的要去跟秦德妃睡觉生孩子吗?”
他浓黑的眉毛一挑,“不然呢?你怎么跟太后交代?”
柳九九“哼哼”几声,嘟着嘴在他柔软大腿上一阵猛掐,心酸得快哭出来。
“既然知道吃醋,为什么要擅自作主,替朕答应这种事?”他伸手在她上拍了一下,以示教训,“好了,别闹了,这件事交给朕解决,朕还不至于真的去临幸那块肥肉。”
柳九九扁着嘴看他,“你不跟她生孩子?”
“朕不会碰她。”周凌恒安慰她,“朕知道你的感受,如果换作是你去跟别的男人同床生孩子,朕也不会开心,不,朕应该会发了疯想杀人。你放心,朕今天在她那里过夜,不会碰她的。”
柳九九被他的比喻逗笑,“我才不会跟别的男人生孩子。”
周凌恒模了模她的脸颊,提议道:“不如你待会儿乔装成太监,随朕一起过去?到时候就委屈你躲在屏风后,朕担心秦德妃给朕下什么药、熏什么香,要是朕反被她给强了,那可就太委屈,所以劳烦皇后亲自过去监督,皇后意下如何?”
原本无精打采的柳九九顿时来了兴致,激动的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好啊、好啊!”
“我的皇后娘娘,你轻着点,小心我的小排骨。”周凌恒摁住她的肩膀,在她小肮上轻轻揉了一下。
秦德妃的宁华宫景致倒是不错。
水榭阁楼建筑,四角飞檐上翘,四周环水,此时水面上漂着漂亮的花灯,将黑漆漆的水面照得一片明亮。
柳九九忍不住拽住周凌恒的袖子,“排骨大哥你看,花灯啊!”
周凌恒轻轻咳了一声,挑了挑眉,她忙缩回手,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因为皇帝驾到,宁华宫难得点一次灯,一路上灯笼亮如白昼,柳九九穿着小安子的衣服,低头紧跟周凌恒,他们走过的廊桥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上面都还赋有诗句,字迹娟秀,结尾处有落款,是秦德妃的印章。
柳九九睁大眼。这百十盏花灯上的诗句,全是秦德妃写的?
她啧啧感叹德妃有才,自己真是活得太过粗糙了,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唱曲儿也总不在调上。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一双能做出美食的巧手,却没给她一颗玲珑才女心。
秦德妃精致打扮了一番,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素玉簪。早春夜凉,偏她还穿了件薄纱衣,她跪在昏暗的灯笼下迎接周凌恒,远处看去,身影朦朦眬眬,温婉文静。
柳九九见秦德妃身上只罩了一件薄纱衣,冷风刮过,忍不住替她打了个寒颤。
走进寝宫内,周凌恒扯住秦德妃的袖子,拉着她往窗户边走,推开窗户,指着乌漆抹黑的天空道:“爱妃啊,今夜月色不错。”
窗外一阵冷风吹进来,秦德妃冷得抱着胳膊,缩了缩脖子。她抬眼看了眼外头的天,黑漆漆的一片,星星都没半颗。她疑惑地偏过头,“陛下,这……今夜哪里来的月亮?”
柳九九趁着两人看“月亮”,蹑手蹑脚地跑去屏风后躲着。
周凌恒眼角余光瞥见她躲好,这才松开她衣袖,轻咳一声,以示严肃,“朕眼花,是灯笼。”
秦德妃脸上有片刻僵楞,好一会儿才颔首应和道:“陛下日理万机,定是过于疲累。臣妾备了西域葡萄酒,听闻这葡萄酒可助安眠,陛下可愿尝尝?”
西域葡萄酒价值千金,前些时日西域使节总共只进贡了两壶,一壶他送了邓琰,另一壶他给了太后,他倒是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将西域葡萄酒赠了秦德妃。
这秦德妃素日看似无为,但想来暗自对太后下了不少心思啊。
周凌恒揉了揉太阳穴,“不用了,朕乏了。”
秦德妃笑了笑,“那……臣妾伺候陛下就寝。”她抬手就要去月兑周凌恒的衣服。
周凌恒下意识往后一缩,“不,朕习惯自己来。”他伸手想解衣带,又突然顿住,“朕明日一早就得赶往干极殿,不月兑衣了,就在你这儿将就着睡吧。”说罢走到榻前,大刺刺躺下。
秦德妃在原地楞了片刻,随即又走过去,坐在榻前打量着阖上眼、枕着胳膊睡的周凌恒。她犹豫片刻,小鸟依人般趴在他结实的胸口上,声音微颤,“皇上……”
躲在屏风后的柳九九听见这销魂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凌恒也是一个激灵,直觉睁眼将她给一脚踹开,怒喝道:“放肆!”
他下脚没个轻重,秦德妃被他踹倒在地,拿一双可怜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即便如此,她依旧“恬不知耻”,不依不饶地坐起来爬上榻,在周凌恒身边躺下,脑袋朝他肩膀上靠。
周凌恒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嫌弃地往里面挪了挪,忽然秦德妃身上飘来一阵香,熏得他打了个喷嚏。
催魂酥骨香,周凌恒微微蹙眉,早知道这女人会使这种东西,只是他没想到居然会下这么重一剂药,他只微微吸了一口,身子便奇热无比,心里像有猫爪挠似的。
秦德妃那张脸越靠越近,不知为何竟变成乖顺如猫的柳九九,周凌恒一阵心痒,突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猫儿叫,他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不对,一拳砸在自己眼睛上,顿时成了个单眼熊猫。
秦德妃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想寝宫内哪里来的猫这问题,抓住周凌恒的手,模着他眼睛上那片乌青,呵气如兰,轻轻在他眼睛上吹了几口气。
周凌恒被她身上的酥骨香迷得神魂颠倒,甭说柳九九,娘都不认识了,他拽住秦德妃的双肩,将她压在身下。
秦德妃小脸红扑扑的,一颗心如小鹿乱撞,阖上眼撅着嘴等待身上的男人吻下来。
周凌恒正要吻下去,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鞋,重重砸在他后脑杓上。
这一击砸得狠,他顿时又清醒了几分,眼前猫儿似的柳九九又变成了秦德妃那张……猪脸。
现在秦德妃那张脸同柳九九脸的大小差不多,倶是一张包子脸,胖痩相差无几,可在周凌恒眼中,柳九九那张脸是可爱白女敕的包子,秦德妃则是稍微痩点儿的猪脸,秦德妃那双狐狸眼让他尤其不舒坦,他握起拳头想要对秦德妃一双狐狸眼打下去,只是拳头还没落下,脑内又是一片混混沌沌,秦德妃又变成柳九九……
这该死的酥骨香,啊啊,折磨死朕了!邓琰你在哪儿呢?快给朕滚出来啊!
周凌恒内心咆哮着,身体挣扎着,柳九九坐在屏风后,正准备月兑另一只鞋,一歪头看见蹲在身侧的黑衣邓琰,她吓得“喵”了一声。
邓琰冷着脸,低声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柳九九看着黑衣邓琰,又看了看他腰间挂着的那把大金刀,还滴着鲜血啊!邓大人这是又到哪儿去……杀人了?
她吞了口唾沫,吓得手发软。生平她最怕两个人,一个是黑衣邓琰,一个是南王周泽。
柳九九见他蹲着,姿势实在不雅,压低声音道:“你……你你难道不是应该给我跪下吗?”
邓琰脸上无甚表情,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身子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在她面前,她四下打望,脑袋从屏风后探出去,邓琰已经立在床榻前,一把将周凌恒给拎起来,在秦德妃还没睁眼时,一掌拍在她脑门上,秦德妃脑袋一歪,晕过去。
周凌恒睁眼,发现是邓琰,松了口气,再睁眼……怎么又变成了柳九九?
他捧着邓琰那张冷冰冰的脸,仔细瞧,喃喃道:“铲铲,来,给朕笑一个,别学邓琰板着脸。”说罢,嘴就要贴过来亲邓琰。
邓琰微微蹙眉,一脸嫌弃,侧头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