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皇后娘娘的客人都陆续进宫了。”草万金撩起衣摆跑进宣扬殿禀报。
“阴烟也进宫了吗?”蓦魏一身酒气,形容邋遢的问。
草万金捂着鼻子,免得被酒气呛得打喷嚏了。主子也真是的,人家走了七天他就醉了七天,这样买醉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啧!“阴烟公主也在皇后娘娘的受邀之列,但她好像迟了,到现在还没看到人影。”
“迟了?她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的,能得皇后娘娘的帖子,那可是天大的荣幸,谁会不来……不来的可能是别人。”草万金看一眼主子,故意这么说。
某人的神态显得有些不自然,坐不住身子开始扭了起来,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这个……你说那人可有可能一道进宫见母后?”
那人指的是谁还用问吗?草万金马上附耳低声说:“启禀殿下,奴才方才私底下要人去国宾府打听,阴姑娘这回是跟着阴烟公主出门的。”
“阴奢跟着一道?”蓦魏精神来了。
“是啊,所以殿下要不要赶紧去沐浴包衣,也去皇后娘娘那绕一绕?”
蓦魏一凛,马上拒绝,“今日是母后设的宴席,本宫没事去自投罗网做什么?”
草万金鼻翼翕动了一下,主子这还装什么,醉了这么多天,不就在等待能再见到那“到死都不用相见的人”
吗?“殿下若不去,那奴才岂不白打听了……”草万金故作懊恼可惜,好似一番苦心白费了。
自己这是给主子台阶下,主子若还拉不下脸,他也没办法了。
某人哀怨的朝草万金瞥去。“你这奴才多事成这样,本宫有叫你去打听吗?自作聪明,回头去领罚……咳咳,罢了,本宫念你也是一时无聊,这次就先不罚你了,下次不可再自作主张了,咳咳……好吧,母后召见众女毕竟是为了本宫,本宫就是去向母后道声感谢又如何?你去准备准备吧,本宫沐浴饼后就去见母后。”他话锋一转,这又愿意去了。
草万金咂了咂嘴。呿,还有谁比主子更会装模作样呢?
他哈腰谢恩主子不罚,立即吩咐人准备热水让主子洗净身上的酒气。
半个时辰后,蓦魏神清气爽外加玉树临风的走出东宫,然而还没走至皇后设宴的凤宫,苏易就神情凝重的迎上来了。
“殿下,出事了!”
闻言,蓦魏的脸色倏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阴烟公主今早要进宫出席皇后娘娘的宴会,途中经过一条暗栈,为躲一只猫,马车翻落沟壑,阴姑娘不幸身亡……”
“你说什么?!”蓦魏脸色丕变。
草万金也大惊。“怎会发生这样的事?阴姑娘……死了?!”
苏易沉痛的点头,他平日是蓦魏的侍卫,可皇上有意让他接手父亲御前都统之职,近来常指派他去统领京卫、看顾皇城,因此阴烟的马车一翻,马上有人来通报他,晓得太子对阴奢别有情分,他立即进宫禀报。
蓦魏完全怔楞住了。“阴奢……死了?”
“刚刚从沟壑中寻获阴姑娘的尸首,由于她的面容和身子被草木石子磨得面目全非,阴烟公主见了惊吓过度已昏厥……”
苏易话还未说完,蓦魏的身影便已消失。
不多久一匹汗血宝马飞驰出宫,男人孤身骑马,银白身影急如闪电,很快抵达官道,前方一辆马车四周挤满议论的百姓,他速度不减,直冲人群,众人受惊,急忙让道。
鸣陆公主的马车翻覆,死了一名宫女,禧京的官差将尸体拖上来后,即守住现场等着人来收尸,忽然见有人快马冲过来,官差连忙上前吓阻。
“什么人敢闯过来?!还不停下!”
“滚!”蓦魏无视拦阻,直越而过。
“站住——”这人气恼的大吼。
“睁大你的狗眼,太子殿下在此还敢放肆!”苏易随后而至,斥责那名官差。
这人瞬间睁大眼睛,看清前方那奔驰的身影穿的不正是银白麒麟的太子装束,当下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地请罪,“是太……太子殿下?卑……卑职有眼无珠,卑职该死!”
其他官差以及百姓听见苏易的话,全都吓得跪地。
蓦魏看到那被吊起已经支离破碎的马车,急拉马缰,马儿长嘶立起,马蹄刚落,他已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他缓缓走到马车残骸旁那盖着白布的尸首前,手有些轻颤地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具破烂的尸体……
苏易虽是武将,即便见多尸首,但眼前的实在太惨不忍睹了,令他也不禁沉了面容。
也赶到的草万金探头去望,看见那穿着鸣陆宫女服饰的尸体,脸孔鲜血淋漓、破碎难辨,可以想象跌落沟壑时冲击力道有多大,她死时该有多痛苦。
他忍不住作呕,这样的惨状主子别多看得好,他上前想将白布盖回去,可他发现主子将白布攥得死紧,他根本拉不动,他揪着心劝道:“殿下,您节哀啊……”阴姑娘就这样没了,他也极为难过。
“草万金,确认一下这人……真是阴奢吗?”蓦魏唇色苍白的吩咐。
草万金本是没勇气再去看那尸首的,可主子这么一说,让他燃起一线希望,不能说穿着鸣陆宫服就是阴姑娘,也许死的另有其人,于是他大起胆子去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可真分辨不出这人原本的相貌,遂去搜她的身,从她身上搜出一册书,他一看,不由得哽咽了。“殿下,是阴姑娘没错,您瞧这个……”他哭着将书册交给主子。
蓦魏一看到书名《女奴之道》不禁訾目了,屏息的翻开书封,第一页有他亲笔写的字——主乃蓦魏,奴为阴奢。
这是他当初为了激怒她故意写的,她离开琼花殿时亦将此书带走,若非阴奢本人,如何拥有这册书?
天空蓦然闪过一阵震天响雷,书册从蓦魏的手中掉落,他茫然瞪着尸体,久久未能动弹,大批跪着的官差以及百姓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四下一片死寂。
凤宫里,春芸姝趁儿子让丈夫叫去议事时,将草万金叫到跟前来。
草万金低眼偷瞄正皱眉思考事情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年近四十,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正风华绝代,艳丽自信,而她这份张扬的美,老实说是教皇帝宠出来的,能得皇帝这般毫无节制的专宠,想来任何女人都会越活越年轻吧,因为人生实在太幸福快意了。
暗羡完皇后娘娘好命之后,他开始烦恼待会儿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有关殿下的事,自己该不该据实以报?
主子老是说他是皇后娘娘的细作,可他对主子也很忠心呀,不该说的他绝不多说,就怕祸从口出,造成人家母子失和,重要的是,他这“墙头草”干得辛苦,一不小心两边都给得罪了,人家是母子,哪有隔夜仇,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这两边不讨好的奴才。
“草万金。”春芸姝终于结束沉思,开口了。
“奴才在。”他忙应声。
“你说说,本宫那儿子是怎么回事,最近似乎怪怪的?”
“这……皇后娘娘觉得哪里怪?”草万金谨慎地反问。
“最近他明显心不在焉,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失神,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他又一副没事的样子,还有,你没瞧他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也瘦了,问他是不是都没吃饭,他当场就嗑一只鸡给本宫看,说他正常又明显不正常,这……等等,你皮痒了,本宫问你太子有没有不对劲,你给本宫装什么死,还不从实招来!”春芸姝说着说着,猛地想起问话的是自己,反倒回答了他的话,桌子一拍拿回发问权。
草万金向来惧怕皇后娘娘,桌子震动,他的身子也跟着惊慌一跳。“是是是……奴才也觉得殿下有些失常。”
“是吧,他确实不正常吧?快说说他还有哪些不正常的事。”
他没想到自己心一慌竟然说出了实情,战战兢兢,苦水满月复,这到底该说不该说啊?
见他犹豫不决,春芸姝再次用力一拍桌。“你这奴才不会教那小子收买倒戈了,帮着欺瞒本宫吧?”
“没、没有,奴才不敢瞒皇后娘娘任何事!”草万金吓得腿软,皇后娘娘是个狠角色,对背叛者绝不宽待,他小小的狗胆被这么一吓,什么顾虑也没了,马上如实禀道:“这个月以来殿下整个人感觉都不大对劲了,像今日早上起来,奴才帮着梳洗的时候,还没洗脸殿下就说已经洗过了,早膳时也摔了一个碗,把筷子弄掉了,稍早奴才准备帮殿下磨墨时,殿下说要自己来,却让墨汁溅了一身……”
她担心的问:“太子的状况若不是病了,就是……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幽幽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那“这次”的忠诚就献给皇后娘娘吧,他这株墙头草决定靠哪边站了,他一口气把主子遇见阴奢的过程,还有回禧京后主子绑阴奢到东宫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再到阴奢身亡,全都巨细靡遗的招供了。
“好啊,你这奴才竟然帮着那小子瞒着本宫这么多事,你真该死!”春芸姝都不晓得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气得开骂。
草万金马上下跪认错。“娘娘饶命,奴才不是不说,是殿下威胁奴才,若是告密会剥了奴才的皮……”
“你怕他剥皮,就不怕本宫抽你的筋?”
他惊惧的抖了抖身子。“皇后娘娘,您可怜可怜奴才吧,您将奴才送去殿边,殿下明知奴才听命于您,又怎会给奴才好脸色看?奴才是如何的水深火热,相信您不会不知道,奴才求的也不过是夹缝生存,您就给奴才一条生路吧。”
她也不是不讲理,当初派草万金去儿子身边,是看他还算机灵,想能成为儿子的帮手,哪知儿子一开始就视他为眼中钉,当成是她派去监视他的,其实她哪有那么无聊,每次找来草万金不过问问儿子的身体状况、吃得好不好,可是草万金回去都会被恶整,这些她看在眼里,也觉得草万金可怜,但若调他回来,又显得自己真有鬼,就只好让他继续待在儿子身边,又想说自己也整整草万金好了,这样儿子就不会以为草万金是自己的人,哪知儿子更认为她这是欲盖弥彰,更不待见草万金,如此下来,他们母子俩三不五时就会恶整草万金当作恶趣味,现下听草万金这般哭诉,她还真有点心虚。
“得了得了,这次本宫不为难你了,所以说,太子这看似正常其实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一个女人?!”她绕回正题,而这个答案倒教她讶异了。
儿子眼高于顶,与他老子一样视女人为玩物,他老子要不是遇见她,一辈子也不会用情,两人生下的儿子完全承袭老子的难搞,她为了教训儿子的玩世不恭,才会诏告天下为他选妃,希望他能有机会认真看待女人,不再游戏人间。
而今傲世轻物的儿子终于遇到喜欢的人了,她本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感到忧虑,毕竟儿子看上的女人不仅打过他耳光,也砸过他脑袋,还彻底打击过他的锐气和自尊,儿子不会是有被虐狂,而自己都没发现吧?
“回娘娘,是的。”草万金点头叹气。
“阴奢原来是阴烟的姊姊啊……她真死了吗?会不会验错尸了?”春芸姝抱着希望问问。
“真死了,殿下和奴才都亲眼见到尸体了。”他一阵欷吁,阴姑娘是个好人,他还以为她与主子会有良缘,哪想到会死于非命,当真应验红颜薄命。
“唉,那就只能怪太子与她无缘了。”
她记得当日听闻阴烟在入宫途中翻车,死了一名宫女,阴烟受惊昏厥,她立即取消宴席,去了趟国宾府探视,而她之所以亲自走一趟,除了因为阴烟是鸣陆的公主,在大禧发生意外,她不去慰问一下说不过去,主要的原因就是阴烟是与蓦魏一同回京的两名公主之一,她心想儿子可能对阴烟或曾巧心有意思才肯乖乖回京,可见过阴烟后,她发觉阴烟虽然容貌美丽,却少了气质,儿子倘若看上的是这位,坦白说她会感到失望,后来她没有多问有关死去宫女的事就离开了,原来那位宫女才是正主儿。
“其实奴才觉得可怜的是殿下,阴姑娘死后,他伤心到都不知自己伤心……”
“等等,伤心到不知自己伤心是什么意思?”
草万金苦叹。“据奴才观察,殿下压根不知自己喜欢上阴姑娘,才会越想表现正常却越不正常。”
春芸姝愕然。“你是说他蠢到不知自己喜欢阴奢?!”
“奴才不敢说殿下蠢……这是娘娘说的。”他赶紧撇清。
“没用的家伙,就这么怕蓦魏,得了,这话就是本宫说的,与你无关。”
“多谢娘娘体谅……”
“唉,想不到太子会陷入情伤,这可是本宫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春芸姝叹气摇头。
“奴才也很讶异,殿下处处精明,没想到竟会栽在这上头,这只能说殿下内心太复杂,才会想不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说错了,他是内心太单纯,没谈过恋爱,才会傻不隆冬,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谁不会失恋,他会挺过来的。”她对儿子有信心,这事不会困扰他太久,很快他就会走出失去初恋的悲伤了。“对了,话说回来,太子放不下阴奢,连选太子妃的事也推迟不理了,这事毕竟对前来选妃的人不好交代,本宫为这事还挺伤神的。”
她想起这件事又烦恼起来,儿子前几日告诉她,选妃前溅血,晦气,要求取消选妃,她其实也没坚持什么,若这群女人里没他满意的,她难道还逼他娶不成?尤其如今又晓得他初恋死了,哪还舍得为难他,只是当初将这群女子找来的是自己,要怎么收拾残局是个问题。
草万金可是一点也不同情皇后娘娘,反倒幸灾乐祸的想,这回是她自作自受了,没事与儿子斗,吃瘪了吧?
蓦魏快步走出御书房,因为他刚请了御旨,要前去宴山视察山崩状况。
方才在御书房内,户部尚书禀报距禧京七百里外的宴山七日前发生暴雨,造成土石坍崩,整座山几乎崩去一半,住在宴山近百名猎户竟无一伤亡,如此奇迹,教人啧啧称奇,他听闻此事后,立即请求亲自去勘验现场,了解呈报是否属实,可有地方官员隐匿不报的情事。
他脚步不停,派人通知苏易过来后,连东宫也不回,直接跳上马带着苏易出宫去了。
“殿下,您等等奴才啊!您丢下奴才,教奴才怎么活?!”草万金背着包袱骑着马在他们出皇城前追上人了。
苏易见草万金追得满头大汗,笑着揶揄道:“草公公动作可真快,这已经赶来了,不过你说不能活,该不会是怕皇后娘娘嫌你被殿下丢下不中用,回头让你早死早投胎去?”
草万金埋怨的瞪他。“苏大人真不够意思,咱们应该有点交情吧,殿下要离宫您好歹也通知一声,您就这么害奴才?”
“殿下走得仓促,我这也是临时被通知要护驾,就是想通知你也没时间,况且殿下若是想让你跟,何须我通知?”苏易无奈的看向前方马背上的蓦魏,主子不苟言笑很久了,以前这种时候主子多少会跟着说笑两句,至少以整草万金为乐,让这太监头皮发发麻也好,可眼下……唉。
草万金哀怨的看向主子的背影,赶上前去,用哭腔道:“殿下,让奴才跟着去吧,您身边没奴才伺候不行的!殿下——殿下——殿下——”
这声声泣喊终于让蓦魏受不了了。“别喊了,本宫这回低调出京,打算微服探访,被你这鸡猫子鬼叫,岂不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太子出巡了?”
草万金挨骂,哭得更委屈。“奴才错了……可是奴才要去,您别丢着奴才不管……”
蓦魏委实头痛,未了避免他再继续哭号,他嫌恶的挥挥手。“把你的鼻涕擦了,要跟就跟,少啰唆!”他双腿一夹马月复,一鼓作气往前奔驰。
苏易皱着眉追赶上去,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主子这趟出宫似乎赶得异常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