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万金奉命去了趟琼花殿,因为这三天来阴姑娘都对主子避而不见,主子前去时,她一会儿说睡了,一会儿又说在沐浴,总之找尽理由不见主子,主子生气了,让他去问个仔细,他去问了,她的答案是不见。
“放肆!她竟敢不见本宫?!”蓦魏勃然大怒。
草万金竭尽所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卑微、很恭敬,生怕主子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哼!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你说她凭什么在本宫面前拿乔,凭什么?!”
草万金没有回话,可是头点得好似小鸡在啄米,还努力露出阴姑娘拒绝主子就是完全错误的表情,但事实上他心里认为阴姑娘是对的,像主子这么自大的人,就该给点教训。
“等着好了,本宫定要再整得她哭天喊地,跪在本宫面前求饶不可!”蓦魏用力一拍桌面,神色气愤。
草万金继续露出“没错,阴姑娘太不应该”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竟月兑口道:“可您不也答应人家,以后不随便欺负她了?”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蓦魏吼道。
草万金吓了一大跳,要命!他竟然将心里想的说出口了。“您……您忘了吗?您说以后不逼她骑马,还、还说不……不嘲笑她了……”
“那又如何?本宫难道不能整完她后不笑吗?”
“这……”听了这话草万金脸都要瘫了。
“哼,整她还便宜她,让她以为本宫在意她,她不见本宫,本宫还不想见她,就七日不理她,瞧她还能不先来求见本宫吗?”
草万金无声啧笑,别说七日,就是七十日不见,想那阴姑娘还乐得轻松。
蓦魏起身坐到书案后方,面前有着一迭迭的奏折,只要他在京内,父皇必将批奏的工作丢给他,自己成天与母后腻在一块,两人顾享乐,将苦活全丢给儿子干,这对没心没肺的父母!他心里边抱怨,边摊开了几本奏折,有模有样地盯着瞧。
一个时辰后,他问道:“天要黑了吧?”
一旁伺候的草万金立即应声,“还没,要再两、三个时辰天才会黑。”
蓦魏皱眉。“这么久?”
“欸,殿下天黑后有事?”
“没有。”蓦魏不耐烦的回道,继续批他的奏折。
草万金也不敢再问,只默默替他斟茶。
一会儿后,蓦魏又问,“天黑没?”
“回殿下,还没。”
他不满的瞪向草万金。“你是不是眼睛不好,怎么过了这么久天还没黑?”
草万金真是有苦说不出,主子自己也是有眼睛的吧,外头明明还亮着,难道要他睁眼说瞎话?“奴才……”
“得了,没用的东西!”
莫名其妙挨骂,草万金好委屈。
又过了半个时辰,蓦魏又开口了,“天……”
不等主子把话说完,草万金闭着眼睛大声回道:“殿下想天黑,那就天黑了。”
蓦魏火大的将朱笔一扔。“你这奴才眼睛真瞎了,外头太阳大得很,你哪只眼睛看到太阳下山了?”
“奴、奴才以为那是……月亮?”草万金一脸绝望,或许到阎王爷那里还比在主子面前好混一点儿。
“混帐!”
草万金腿一屈,先跪下再说。“奴才近来时常眼睛发酸……看不清……”一对上主子凶狠的目光,他突然觉得人生来到了尽头,狠命将头往地面叩去。“奴才该死——”
“该死什么,太阳虽然还没下山,不过也差不多了,天准备黑了,咱们走吧。”蓦魏忽然说。
草万金反应不过来。“敢问殿下,什么差不多了?这又是要去哪儿?”
“本宫说好了一下午不见她,这会儿天要黑了,也差不多了,君无戏言,这就去找她了。”说完,蓦魏大步走了出去。
草万金张大了嘴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到底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七天不见阴姑娘的?这才一个下午,而且连天都还没完全黑呢,就直接由七天缩短成半天不到了。他不由得鄙视起自己,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这才是真正的睁眼说瞎话,他自叹不如啊!
草万金虽然万分不满,但还是很孬的对着主子背影夸赞道:“殿下圣明。”赶紧跟上的同时,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您要去见人家,也不想想人家又不想见您,之前还吃了闭门羹,这眼巴巴的去,不是自己找气受吗?活该……”
“阴姑娘不该拒见殿下,也不该带伤离开琼花殿。”晴惠姑姑搀扶着阴奢踏上东宫一处红漆凉亭,颇为不满的道。
“我不见殿下是因为见他总没好事,况且他真要见我谁也拦不了,至于出来走走,你不觉得天热出来吹吹风挺舒服的吗?”阴奢吹着夏季凉风微微一笑。
“您虽是客,但在大禧还是该听殿下的,还有,您要嫌热,奴婢可以为您搬来冰块消暑,但您这样走动万一又伤了筋骨怎么办?”晴惠姑姑还是不认同。
“其实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稍微走动一下反而有助于恢复。”
“好吧,不过您还是不要一下走太多路,在凉亭坐一会儿,奴婢去拿些果子点心过来,您乘凉时也有东西可以吃。”说着,晴惠姑姑便去准备吃食了。
阴奢望着清朗天空,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际,有一种迷蒙的美,在大禧看到的天空和在与鸣陆见到的一样美,可她却有不同的心情,她终于离开了那个不接受她、视她为毒蝎的国家,可是却又陷入另一个困境,她后悔打那一巴掌惹来煞星,其实她从来不曾失控,可是那一晚偏偏鬼使神差的打了他,从此好像再也摆月兑不了他,困在大禧的东宫,这该如何是好?
还有那蓦魏,个性反复又霸道,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她实在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他到底想拿她如何?
说是要虐待她,这几天让御医天天来给她疗伤,让她吃好喝好,珍贵的补品更是每日送到,怕她躺床上养伤无聊,让人搬来一箱箱各类书籍供她打发时间,可比自己当初在鸣陆冷宫里的生活要舒服百倍不止,这几日她对蓦魏是有几分感激的,但想到要见他又莫名的害怕。
这人啊,一见面就想整她,导致自己见了他就怕,不如能躲就躲,尤其中午时又派草公公来逼问,今日若再见不到她要将琼花殿拆了,让她当场吓退两步,蓦魏这人哪是什么一国太子,根本就是土匪!这么恶霸的家伙更加深她要赶紧逃离他的决心。
“瞧,咱们姊妹平日乘凉的位置怎让人占了去?”四名宫女忽然走进凉亭内,见到阴奢,马上不悦的说。
“这是哪殿不长眼的,敢跟咱们抢位子?”
四人见她穿着宫女的衣服,只当她是别殿的宫女,在这东宫,因皇后娘娘下过严令,不许太子朝三暮四,纳一堆女子入内,东宫没女主子,当然就是宫女当道了,尤其她们是膳房的人,殿下挑食,她们是唯一清楚主子胃口的人,主子靠她们伺候,心情才会好,心情好了,整个东宫的奴才日子都好过了,瞧她们多重要,在东宫横着走都应该,而这个凉亭是她们每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来闲嗑牙的地方,东宫不少人都知道的,自会避开,哪里想到有个不长眼的偏偏在这个时辰坐在这里。
阴奢拉回飘远的心神,说实在话,她来东宫也才三天,第一天就被拉着骑马摔得狼狈,之后就一直待在琼花殿休养,直到今天才出来,见到的人不多,这群宫女她自然一个也不认得,不过她们态度嚣张,一副这是她们的地盘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鸣陆后宫的宫女也有各自的小圈圈,经常仗势欺负其他弱势的小爆女,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却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她是属于弱势中的弱势,那些得势的宫女也常爬到她头上,随便举个例,阴烟身边的丽珠就是一个,要不是平日有朱公公压着,丽珠对她哪有半分尊敬。
不想多事,阴奢沉默地起身想让座,但因为带着伤,动作稍微慢了点,带头的宫女见了,竟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
“要走便走,慢吞吞地做什么,耽误大家的兴致了!”
阴奢没料到对方会动手,身子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原本扭伤的腰和脚踝立刻泛着疼。
“你也太会装了,一推就倒,还不起来!”这群宫女平日就得意,随便欺负个小爆女算什么。
“本来就是我先到的,让位给你们已是客气,可你们动手推人是不是太过分了?!”阴奢有些生气了。
“推人又怎么样?你若不服气尽避去告状,不过东宫总管草公公成天跟着殿下,可没空管你这个小爆女的事儿,我劝你还是尽快爬离开这里,免得碍咱们姊妹的眼。”
“她的事儿草万金这奴才没空管,本宫亲自管管,如何?”不知何时蓦魏出现在凉亭了。
一众宫女见到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跪成一片。“殿……殿下?!”
草万金赶上前扶起阴奢,但她脚痛着,刚起身又险些摔回去,蓦魏瞧见了,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但看草万金将她的身子扶稳了,这才又轻咳一声缩回了手,笔直地站在原地。
草万金额头上沁出了薄汗,方才他若是没抓稳让阴姑娘又再摔地上,他恐怕要完蛋了,幸好他手脚利落没出差池啊……
蓦魏在阴奢站稳后才走到她面前,下巴轻轻扬起睥睨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没出息的家伙,满脸都是嫌弃。
阴奢紧咬着唇,他又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了吧,她的自尊心在他面前从来撑不起来,也无法存在。
“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竟敢欺负她!”草万金不用主子提醒,瞪向那群跪在地上的宫女,然而他虽然努力板着脸,摆出东宫总管的架势,但如果仔细一看,便可以瞧出他那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原因是主子去了琼花殿找不到人,绕到园子找人就见到阴姑娘被人欺负,整个过程主子都在凉亭外看得一清二楚,凉亭外那株牡丹花活生生让主子给掰断了,牡丹花散落一地,想想这群不知死活的宫女,平日胡闹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他也懒得管束,可这会儿欺负到阴姑娘头上,那可是捅到马蜂窝了。
“奴婢们……只是同她玩玩罢了。”
“是啊,是她自己跌倒不肯起来,咱们也没办法。”
几个人没意识到闯了大祸,还在狡辩。
“都给咱家住口!”草万金沉声一喝。
四人这才勉强闭嘴。
“全都去领罚,各打十五大板!”
四人登时青了脸,其中一人问道:“草公公,这不过是咱们奴婢之间争闹的小事,您何须真责罚了?”
“奴婢?你们也配称她奴婢?!”蓦魏突然起脚朝说话的宫女肩头踢去。
那名宫女被踢得骨头月兑节了,痛得哀号,不过她惨叫了一声就不敢再出声,因为蓦魏冰冷的眼神正凌厉的射在她身上,似是在说要是她再哀号一声,之后恐怕再没有出声的机会了,宫女惊恐的趴伏在地。
蓦魏冰冷的视线转向其他三个惹事的宫女,她们马上趴伏着身子,颤抖个不停。
“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
听主子的话还有看主子的态度,她们已然知道被自己欺负的人是谁了,她们都晓得主子在琼花殿里放了个女人,只是她们谁也没见过,只知那女人来的第一天就被殿下整惨了,至今下不了床,她们私下没少嘲笑过,后来又听说她有胆让主子吃闭门羹,主子还没拿她怎么样,才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今日姊妹们聚在凉亭,想聊的也是这个人,哪知说嘴的对象这就给碰上了,她们还有眼不识泰山的欺负了人家,而今瞧主子这神色,她们怕是闯大祸了。
“十五板是轻了,拉下去,每人五十板!”蓦魏沉着脸道。
“殿……殿下饶命!”五十板打下去,不残也废了,四人险些昏厥过去。
“是。”草万金应了一声,招手让人将四个放声哭号的宫女给拉了下去。
他本来还有心救这几个一命,谁教她们蠢,乖乖领个十五板就得了,偏偏激怒了主子,五十板是应得的。
“这……发生什么事了?”晴惠姑姑带着几盘的小点和果子过来,就见到宫女们被拖走的惨样,讶异的问。
“还说呢,你怎么离开阴姑娘身边了?她方才被那几个不长眼的贱婢欺负,主子正发火……”
草万金才刚上前提醒晴惠姑姑小心主子的怒气,蓦魏已朝晴惠姑姑森冷的道:“你也下去领罚二十板!”
晴惠姑姑瞬间白了脸,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就出事了,都怪她忘了御膳房那群丫头一向嚣张,近来又几乎每晚都会来这里闲聊,她居然还粗心的留阴姑娘一个人,她是该罚,没怨言的。
“别罚晴惠姑姑,她又没欺负我。”阴奢赶紧替晴惠姑姑求饶,方才那几个嚣张恶劣,被惩戒也是应当,所以她没求饶,可晴惠姑姑没有犯错,怎能被牵累。
“你不用替她求情,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蓦魏沉声说。
“是,奴婢甘愿受罚。”晴惠姑姑低着头说。
“不,是我执意要出来走走,遇事也是我自己该处理,哪里需要她保护。”
“处理?你也知道自己该应对,可你瞧瞧,自己这般见人低头、见事懦弱、甘受欺侮的模样,能不连累身边人吗?你算什么主子?!”蓦魏厉声指责。
他一棒打向她的最痛处,因为身为蛇女,在鸣陆后宫为了求生存,长期以来只要被欺侮她只会拚命忍受,不加抵抗,只为息事宁人,可他这般赤luoluo地说出来,直刺得她无颜见人,一张脸发烫。
蓦魏睨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话可说了吧?晴惠,下去领罚。”
眼见晴惠姑姑要被罚了,阴奢着急的道:“你也知是我连累她,我也知错了,又何必再罚她?”
“你没出息,本宫拿你没办法,可晴惠是本宫的人,本宫罚的是她失职,没有好好护着你!”
“不可以打她!”阴奢焦急的将晴惠姑姑往自己身后拉。
蓦魏的脸色又深沉了几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休想挑战本宫!”他说得斩钉截铁,晴惠他是罚定了,他的权威不容被撼动。
晴惠姑姑也很认命,走出阴奢的身后。“多谢阴姑娘替奴婢求情,奴婢十分感激,但请不要违逆殿下的意思。”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做下人的不得违抗。
草万金在一旁偷偷叹气,有时候人就得认命,回头他再给晴惠姑姑送上好一点的金创药敷伤口就是。
阴奢突然拉住蓦魏的衣袖,眸底荡着一层水光。“是我不好……胆子小,我会改……能不能让我护晴惠姑姑一回……”
蓦魏瞧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眶,倨傲的态度开始崩塌了。“本宫警告你别又想哭,这是没用的……你这丫头,当本宫的话是耳边风,还真给本宫掉下泪来?!”
阴奢并不爱哭,之前摔马哭得厉害,实在是因为太疼又太丢脸了,可是她发现,他似乎很怕她的眼泪,她只要一掉泪他便会心慌,希望这次也有用。
丙然,蓦魏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哭什么哭……这事、这事又不是没得商量,晴惠,以后不得再犯错,这次……这次就先饶了你!”
此话一出,晴惠姑姑马上感激得跪下谢恩。
草万金的嘴角轻抽了两下,对主子前后矛盾的话再一次表示震惊。看来以后只要面对阴姑娘,主子这种朝令夕改、自我矛盾的毛病可能会一犯再犯,他得快点习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