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医一走,张蔚及心砚才发现桑静还站在角落里。
“你还没走?”心砚很生气,“你真是惹祸精,侯爷就是因为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低下头,真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句对不起,侯爷的伤就能好吗?”忠心为主的心砚难掩气恼的指责。
“心砚,行了。”南宫纵打断了他。
“……是。”心砚低下头。
“侯爷,”桑静几个大步驱前,双眼含着歉疚的泪水,“请让我照顾你。”
闻言,南宫纵疑惑的看着她。
“侯爷的伤是为了我而受的,所以……所以我……”她跪了下来,哀求着,“请让我照顾你。”
见状,南宫纵心头胸口莫名的一暖。
“行了,你起来说话。”
她抬起泪湿的眸子看着他,却没起身,“侯爷答应我,我才起来。”
他蹙眉笑叹,“你这是在逼我?”
“不敢。”桑静诚恳地道,“侯爷伤得这么重都是因为我,如果侯爷不答应让我来照顾你,我会良心不安的。”
他沉吟须臾,露出无奈神情,“好吧,你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桑静一听,开心的站了起来,抹去眼泪,“我这就去拿药。”她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出去,心砚便不放心的问道:“侯爷,她行吗?”
他瞥了心砚一眼,“有什么难的?”
倒是张蔚识趣,立马揣测出主子的心事,拉了拉心砚,跟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先出去。
另一头桑静从李御医那儿学了如何换药包扎跟熬药后,立马去跟厨子要了一只陶壶,熬药的同时,她先去安顿好南宫毅。
宁妃知道她要照顾南宫纵,便派了贴身宫女银秀来传话,要她将南宫毅交由银秀带回她那儿,暂时由她照看。
而平时粘她粘得死紧的南宫毅知道她要照顾父亲,懂事的没有吵闹,乖乖的跟着银秀走了。
把一切都交代妥当,桑静回去取汤药,趁热送到南宫纵的小屋里。
屋外,有张蔚守着,屋里,没有别人,只余下闭目养神的南宫纵,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就怕惊醒他。
“我没睡着,你不必那么小心翼翼。”床上的他突然开了口。
知道他没睡,她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汤药端到床边,“侯爷,我刚帮你熬好药。”
“我知道。”他微微蹙起眉头,“你才到门口我就闻到味道了……李御医开了什么方子,味道这么难闻。”
“良药苦口,我先替侯爷吹凉。”说着,她便站在床边对着药碗吹了起来。
看她那认真专注的模样,南宫纵脸上的神情柔和而平静。
这个女人打从见面的第一天起就老是在违抗他的命令,顶他的话,回他的嘴,所有女人都顺从他、畏惧他,只有她像是生了好几颗胆子,从没把他当一回事。
可不知怎地,他对她就是生不了气,每当她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觉得愉悦,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火他,他还是觉得她像是一只有趣的小兔子,让他忍不住想抱在怀里……这种感觉,他不曾对任何女人有过。
他对女人并不热衷,从不追求,从不接受,那些在父亲及皇上的要求期待下所娶的女人,他不曾对她们起心动念。
但是桑静却让他意乱情迷——即使他是那么自制又拘谨的一个男人,却还是对她有了想法,多么不可思议啊。
桑静吹了好一会儿,感觉药凉了一些,便道:“侯爷,可以喝了。”
“扶我起来。”
“是。”她搁下碗,上前扶他。
他个儿高大,她得使劲才能扶起他,可又不能太用力让他的伤势加剧,她只能用自己的身子去顶住他,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
当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近,她的心儿怦怦跳,好像要从嘴巴蹦出来一样。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若他单纯只是一个伤患,她对他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的心情不会起伏波动,她不会感到激动,不会觉得害羞……但他对她来说不单纯是一个伤患。
她似乎……不,是已经,她已经恋上他了。
靶情真是个不可思议,它像是不听话的顽童般,越是不准他做的事,他就越是要做。“唔……”他本是耐痛的人,可不知为何,伤口现在越来越痛。
“很疼是吧?”她歉疚地道:“赶紧喝了药,李御医说这药能缓和疼痛感。”
“嗯。”他接过她手上的药碗,喝下汤药。
他喝完药,她又小心翼翼的扶他躺回床上,然后拉了张矮凳子坐在床边。
看他的脸皱得跟包子似的,她不难想象他的伤有多痛,也是,肋骨都裂了,哪有不痛的?要是她,早痛到不知死几回了吧。
想着,她越发感到歉疚了。
“干么?”他睇着她,“表情这么痛苦,你也受伤了?”
她摇摇头,“因为有侯爷保护,我没受伤。”
“那就好。”他淡淡的勾起一抹微笑,“我就怕你受伤。”
“侯爷为什么要救我?你难道没预料到自己会受伤吗?”
“我皮粗肉厚的,禁得起马踹那么一脚,可你如此纤细瘦弱,明禁得住?”他滕着她,“若是你挨了这么一脚,就算没归西也去了半条^。”
“所以侯爷宁可自己受伤?”
“你要是受伤了,毅儿该有多难过。”
“咦?”她一楞,幽幽地,“原来是这样……”
“怎么一脸失望?”他饶富兴味的说。
“我哪里失望了?”她正色道,“侯爷快休息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喝了御医开的药,南宫纵果然一夜好眠,清晨,他睁开眼睛,看见桑静趴在床边睡着,看来她是守了一他一夜。
他渴了想喝水,却不忍心叫醒她,不想让此刻的宁静消失,不知为何,看着她,他总有种轻松的、平静的感觉。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的脸,不自觉的慢慢移动自己的手,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
一触碰到她,他倒抽了一口气,胸口瞬间胀得难受。
“唔……”桑静幽幽醒来。
他若无其事的缩回手,看着起身的她。
“侯爷,你醒了?”
“嗯,我想喝水。”
“喔,好!”她赶忙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下。
“侯爷饿吗?”
“是有一点。”
“那侯爷稍等,我立刻去帮侯爷备膳。”说完,她不等他做任何指示,飞也似的跑出小屋外。
一出小屋,她倒抽了一口气,用手使力的压着自己急促起伏的胸口。
罢才他在做什么?他居然那么温柔地模她的脸……天啊,他温柔得过分了。
他明明是那么的霸道又冷酷的人,没想到也有如此温暖的时候,害她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此刻犹如火烧。
“静姊姊。”她出神得厉害,连张蔚带着南宫毅来到她面前都没发现。
回过神,她涨红着脸,“小少爷?”
“父亲呢?”南宫毅问。
“侯爷醒了,你快进去看他吧,我先去帮侯爷备膳。”怕被张蔚发现她的惊慌失措,她下意识的别过头,快步离去。
这日天气转好,褚祺决定出狩。南宫纵无法相伴,便由南宫翔代替。
稍晚,褚祺回到营地,特地来探望南宫纵,并跟他聊起今日狩猎的趣事。
桑静在一旁听着,越觉歉疚,不为别的,只因褚祺说今天出狩时,南宫翔表现极佳,协助他猎到一只大公鹿,还大大赞赏了一番。
若不是南宫纵受伤,才轮不到南宫翔那家伙表现立功呢。她在心里咕哝。
褚祺离开后,桑静取来了水,要帮南宫纵擦拭身体及换敷药。
“让张蔚或是心砚进来帮我弄吧。”南宫纵想了想。
“侯爷不信任我?”她坐在床沿,兀自将水盆跟药搁在一旁,“我不会弄疼侯爷的。”
他扬唇一笑,“我不怕疼,是担心你。”
“担心我?”她楞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帮他擦拭及换药就得月兑掉他的衣服,看到他的身子,他是怕她害臊吧?
“侯爷现在有伤在身,对我来说是伤患,我不会有什么想法,再说……”从前在泳池边不知道看过多少男人的身体,她也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再说什么?”他疑惑的看着她。
她一笑,神情泰然自若,“不过就是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听她这么说,他微微一怔。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她是看过多少男人的身体了?
思及此,他觉得一股火气从心中冒出。
“看来是我多虑了。”他悻悻地撇过头。
桑静点点头,“确实,侯爷想多了。”说完,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解开他的衣裳。
当她将他的衣襟往两边轻轻的拉开,他那结实的胸膛一寸一寸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本以为自己冰淇淋吃多了,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桑静,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的脸颊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却在下一刻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她的心一抽,两眼发直的看着他那精实胴体上的伤痕,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南宫纵看到她那表情,知道她被他身上的伤痕吓到了。
“害怕?”
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凌乱,“不……我只是……”她将视线自他身上移开,迎上他的眸光。
他那淡淡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注视着她,“不过就是男人的身体,没什么好大惊小敝的,不是吗?”
她不自觉的又看向他身上的伤,心头一揪。
那些伤痕有有深有浅,有大有小,约略估算至少也有二十几处,有些地方甚至看起来像是被烧过,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么多伤?
“侯爷,你的伤……”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隐隐颤抖。
“我十多岁便随父亲出征,这么多年下来,身上难免有伤。”他一派轻松地说。
她看着其中像是烙痕的一处,轻轻的触碰,“这个是怎么弄的?”
“那是二十岁那年在关外,我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军医便将小刀烤热烧炽伤口以止血。”
说起那些经历,他语气平缓,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桑静光是听着、想象着都觉得疼。
“过着随时会失去生命的生活,侯爷不怕吗?”她问。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比起跟娘待在慕天城,关外长征的日子快活多了。”
闻言,她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知道他的身世,可以想象他自幼在侯府的日子有多艰辛及寂寞,比起在府中遭人轻贱糟蹋,关外长征虽然有性命危险,但对他来说终究比在府中轻松快活。
南宫毅有他守护着,他呢?他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父亲长年在外征战,唯一爱护他的可能就只有姆妈秋嬷嬷了。
每当夜深人静,他是否因想念父亲及生母而暗自哭泣?
扁是想着这些,她就难过不已。
看见她神情忧伤,眼眶里泪水打转,南宫纵微微一怔,“你怎么哭了?”
她眉心一拧,强忍着的泪水像珍珠般滑落,看着她的眼泪,他的胸口隐隐地发烫。
“怎么了?”
“秋嬷嬷告诉过我……”她噙着泪。
原来她知道他的过往。“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听说你娘常常饿你肚子,让你睡在柴房,冬天的时候连件厚被子都不给,还把你跟几百只的蜚蠊关在一起,没有一个孩子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今天见到他身上的伤,再听到他说那句话,她的情绪完全失控。“对不起,我失态了……”她越想忍着不掉泪,眼泪就越是不争气的涌出。
低下头,她胡乱的抹着眼泪。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柔却又霸气的端起她的脸。
迎上他专注而炽热的眸光,她心头一颤。
“南宫纵深深的注视着她,唇角是一抹淡淡的、愉悦的笑意。“除了秋嬷嬷,没人为我的过去流过泪。”
她一怔。怎么会,秀熙姊是如此善良的女子,若曾经看过他身上的伤,就算不心疼,至少也会落下同情的眼泪,可如果除了秋嬷嬷,她是第二个为她落泪的人,那也就是说……秀熙姊不曾看过他的伤,不曾见过他的身体。
所以……真如南宫翔所说,他从没碰过秀熙姊?那么南宫毅果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她哥桑默的亲骨肉了。
妻子怀着别的男人的骨肉进了门,他恨她也是必然。但若他恨袁秀熙恨到非杀了她才能泄心头之恨,又为何将南宫毅视如己出?
桑静越来越不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月兑口问道。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听了不少关于侯爷的事……”她欲言又止。
“你听来的我,跟你看见的我一样吗?”他凝视着她。
“不一样。”她老实地摇头,“侯爷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他似乎不想她窥探他的内心,话锋一转,“快帮我换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