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桑静一直心神不宁,脑袋里翻搅着昨天夜里在小筑发生的事及听见的话。
那小房间里有着袁秀熙用过的册子,证明她确实在那边待过,那么,那没有名字的牌位是她的吗?若是她的,那是谁在祭拜?
那小筑被打理得如此清幽舒适,可见打理它的人十分重视,她思来想去,在这偌大的侯府之中,可以下令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宫纵。
如此说来,南宫纵对袁秀熙绝非无情呀!
那么,为何他从不提她,还说她是无情的娘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纵对李绣娘、沈开莲及罗雨怀都无动于衷,究竟是因为他对袁秀熙还难以忘怀,还是如南宫翔所说,他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她渐渐发现,这侯府之中古古怪怪的不只是南宫纵。
身为南宫翔是南宫纵的堂弟,南宫翔对堂兄有相当多的不满,他不只在背后道南宫纵的长短,还跟堂兄的小妾私通。她猜想,南宫翔许是对于南宫纵袭平远侯一位感到不满,毕竟南宫纵的生母是异族女子,身分低贱,远远比不上他的血统高贵吧?
在南宫纵还未袭爵之前,甚至更早在他的童年时期,一定遭受到许多不公平的对待或是羞辱吧?这么一想,她真心觉得他好可怜。
不知怎地,一想到他的悲惨遭遇,她的心就一阵阵的疼,那些日子他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静姊姊。”南宫毅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转头一看,秋嬷嬷正带着南宫毅走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直呼她的全名,而是叫她静姊姊了。
“小少爷,你可有睡饱?”稍早秋嬷嬷带他去睡午觉,想必是睡饱了。
他点点头,“静姊姊,我想玩纸鸢,你陪我。”
她想了一下,“今天不玩纸鸢,我教小少爷折纸飞机好吗?”
他楞了楞,“什么是纸飞机?”
“呃……”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毕竟古代并没有飞机这样的交通工具。“飞机就是一种会飞的……马车。”
南宫毅更困惑了,“会飞的马车?”
秋嬷嬷蹙眉,“阿静,你说那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她也不再叫桑静全名了,而是改叫阿静。
她抓抓脸,尴尬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真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秋嬷嬷老见她自己动手做一些所谓的“教材”,有立体书、字卡、图卡,还有拼图什么的,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现在,她又说要做什么纸的、会飞的马车?
“嘿嘿,走吧,我们回屋去。”桑静于是带着南宫毅回到书房,准备材料,教他折起纸飞机。
虽然古代的纸质不同,但有“纸飞机达人”之称的她还是克服了困难,在经过微调之后,折出可以飞翔的纸飞机。
整个下午,南宫毅完全对纸飞机着迷,玩得不亦乐乎。
“静姊姊,这次我飞得比你远!”在经过几次失败后,南宫毅终于赢了她一回。
看他兴奋得又叫又跳,桑静突然心生一计——
“小少爷,你想跟别人比赛谁的纸飞机飞得远吗?”
他用力点头,“好啊好啊,跟谁比?”
“咱们去找幼塾的塾生比,好吗?”
南宫毅一怔,“幼塾?我……我不喜欢……”
她两只眼睛直盯着他,眼底闪动异彩,“难道你不想打败他们吗?”
南宫毅登时睁大眼睛,若有所思,脸上的表情一下充满斗志,一会儿又挣扎犹豫。
她知道他心动了,就缺那临门一脚,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会帮你打败南宫睿的。”
听见南宫睿这个名字,南宫毅眼睛一亮。“真的吗?可是……”
“小少爷,”她抓着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你相信我吗?”
他点点头,怯怯地道:“相信。”
“嗯。”她眼底充满信心,“我会陪你去幼塾,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跟你站在同一阵线,好吗?”
南宫毅怔忡须臾,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终于坚定的用力颔首。
桑静忙了一整晚,做了许多的杏仁糕跟芝麻糖卷,准备帮南宫毅做“外交”。
这种年纪的孩子其实很好搞定,只要有得吃有得玩,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翌日,她带着甜点及南宫毅,在秋嬷嬷及两名护卫的陪伴下,出发前往幼塾,这是她进来之后第一次离开侯府,能够出外“放风”,其实她比谁都高兴。
到了幼塾后,她先去找负责的塾师沟通协调,让塾师了解她的想法及作法,然后希望塾师能配合她,让南宫毅愿意回到幼塾来就学。
塾师是位姓曾的夫子,他非常认同桑静,也愿意完全配合。
“其实南宫睿拉着其他孩子一起排挤贵府小少爷,老夫不是不知道。”曾夫子也无奈,“可南宫睿的父亲是南宫亮,也不是寻常的人,老夫实在不好说什么,再加上侯爷从来没就小少爷缀学在家之事跟我反应,所以……”
“夫子,小少爷他从没跟侯爷提过在幼塾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样……”曾夫子沉吟须臾,“总之若是小少爷愿意回来,老夫一定配合。”
“桑静谢过曾夫子。”她弯腰一礼,恭谨又感激。
就这样,曾夫子决定让出一堂课的时间给桑静自由发挥。
当曾夫子带着桑静跟南宫毅进到课堂时,底下的那些孩子十分疑惑,甚至有人一脸寻衅的看着南宫毅,而她也发现南宫毅开始有点紧张及局促。
她不认识南宫睿,却很快的在二十多名塾生中发现他。他胖胖的,比其他人都高大,一脸高傲跋扈的样子,完全就是那种没事会去作弄别人一下以彰显自己威风的小屁孩。
“大家安静,”曾夫子说道:“这位姑娘名叫桑静,是南宫毅的姆姊,今天这一堂课,她要教大家制作纸……纸什么?”曾夫子记不起纸飞机三个字,连忙向她求救。
“夫子,是纸飞机。”桑静提醒。
“对,纸飞机。”曾夫子笑了笑,续道:“大家要听话,可别闹事。”
曾夫子出去后,孩子们开始吵闹。桑静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拿出完成的纸飞机,朝着后面轻轻一射,纸飞机非常流畅的飞过大家的头顶,飞到了后面。
“哇!那是什么?”纸飞机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及注意力。
“那是纸飞机。”
“什么是纸飞机?”
“飞机是一种会飞的交通工具,简单说就是在天上飞的马车。”
“哇……”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个兴致勃勃地问:“真的有在天上飞的马车吗?”
“现在你们还看不到,但总有一天会有的,所以在它还没被造出来之前,我先教大家用纸折飞机。”
“我要学!我要学!”大家兴奋极了。
“骗人!”这时,南宫睿大声地反驳,“什么天上飞的马车,根本没那种东西!你骗人!”
桑静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说:“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没看见,也不表示它不存在。就像大部份的人都见不到鬼,可鬼确实存在。”
她的解释非常的简单易懂,大家都明白了。
“胡说八道!”南宫睿对她存有敌意,因为她是南宫毅的姆姊。
桑静一点都不意外,以南宫远一家人跟南宫纵的关系,不难想象他们在家里是怎么教育孩子要敌视,甚至仇视南宫毅。
“你跟南宫毅都是骗子,他根本没有娘,他是没娘的孩子!”
“他当然有娘。”桑静唇角一勾,深深一笑,“事实上,她就站在你旁边。”
此话一出,南宫睿吓了一跳,脸色骤变,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身侧,然后故作镇定地说:“你少骗人!”
“你看不见,我实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不过……”她幽幽地开口,“她正用生气的眼神瞪着你……啊!
夫人!”她突然大喊一声,“别抓他,他只是孩子,不懂事,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她这么说完,大家都望向南宫睿,露出害怕的表情,南宫睿藏不住脸上的惊恐,不自觉的瑟缩起来。
南宫毅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她跟他使了个眼色,聪明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偷偷的笑了。
“姊姊,南宫毅的娘真的在课堂上吗?”有孩子害怕的问着。
“是啊。”她一脸煞有其事,“夫人她非常非常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无奈阳寿已尽,只能与孩子分离,可她不放心,所以总在他的身边徘徊,看着大家笑他是没娘的孩子,她好伤心……”
孩子们听她这么说,似乎领悟了什么,个个露出歉疚的表情——除了南宫睿。
“你们都有娘疼爱吧?”她问大家,“没人不希望自己是有娘疼爱的孩子,你们想想,若是你们失去娘亲,心里会有多难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歉然的看着站在桑静身边的南宫毅。
“南宫毅,”有个孩子坦率地表达歉意,“对不住,我以前都笑你……”
其他孩子见他道歉,也纷纷开口道歉。
南宫毅惊喜的看着桑静,桑静对他笑笑,“小少爷,快回应大家呀。”
“我……我要说什么?”他无助又茫然地问。
“就说你想跟大家做朋友,一起玩乐,一起学习。”她鼓励着他。
他点点头,转头看向大家,“没……没关系,大家都是好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学习。”
“还有……”桑静接了他的话,她拿出自己忙了整晚才备妥的甜点,“这是我做的杏仁糕跟芝麻糖卷,我们先吃甜点,然后再教大家折纸飞机好吗?”
孩子们一听到还有甜点吃,不禁眉开眼笑,因为往常上课时总是得正经八百,正襟危坐,可今天居然有得吃又有得玩,个个乐不可支。
桑静让南宫毅帮忙将甜点分发给大家,给他机会与其他孩子们交流及接触。
可当她发甜点给南宫睿时,南宫睿一把将甜点砸在她身上,此举令其他孩子们一阵惊呼,她则是面无表情,不惊不怒。
南宫睿一脸得意,“哼,谁稀罕你……啊!”
他话还没说完,桑静已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他虽然胖,又比其他孩子高壮,可对她来说仍是个小孩,对付他这种小表,只需要胆量,不需要力气。
大家怕他、让他,不是他厉害,是因为他是南宫家的小孩。
“你……你放开我!你敢动我,我爷爷跟我爹一定不会……啊!”
他话未说完,桑静将一块杏仁糕塞进他嘴巴,然后冷哼,“你以为大家怕你,我就会怕你?你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你爷爷是谁、你爹是谁我都知道,可你难道不知道小少爷的爹是谁吗?你爷爷跟你爹都要顾忌着他,你难道不用?信不信就算我揍你,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她的态度强硬,气势远远凌驾在南宫睿之上,果然震住了他,他木木的看着她,不敢再叫嚣。
“从今天开始,你最好别再欺负小少爷,我会每天陪他上课,有他的地方就有我,你听见了吗?”她语带警告。
南宫睿从没被这样教训过,一时之间也慌了,他不敢回嘴,只是猛点头。
“很好,乖乖把杏仁糕吃了,我可是忙了整晚呢。”她松开手,还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后勾唇一笑。
这一堂课,南宫睿不敢造次。
桑静带着南宫毅跟所有孩子打成一片,她帮南宫毅建立了自信心,也为他跟其他孩子搭起友谊的桥梁。
曾夫子见她将一帮孩子搞得服服贴贴,惊叹不已。课后,还与她就教育的问题进行交流,听取她的意见及想法。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曾夫子赞叹着,“姑娘年纪轻轻,对教育却有如此非凡的想法及理念,老夫真是汗颜。”
“夫子过夸了。”她谦逊地道。
“桑姑娘,不如这样……”曾夫子心生一念,“每日放课前都给你时间,带孩子们从玩乐中学习,你意下如何?”
闻言,她喜出望外,“真的吗?”可以从事教育的相关工作,她实在太开心了。
“当然是真的。”曾夫子笑视着她,“你愿意吗?”
她兴高采烈地答应,“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