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怎么了?
这是近来明珠楼的员工每天最关切的问题,他们温和亲切的女老板似乎遇到了什么苦恼,总是闷闷不乐的,就算笑也笑得不灿烂,眼里悄悄沉着忧伤。
是失恋了吗?
几个人聚在一起分析,深深觉得有可能,那个四叶珠宝的叶大少爷已经两、三个礼拜不见人影了,是否表示两人交往得不顺利?
“所以大小姐才整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啊!不是画珠宝设计图,就是对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发呆。”老赵感叹。
其他人也跟着叹息,大小姐心善,对员工从来不摆架子,如果有谁生活上有困难,她也会尽力援助,有什么心事跟她说,她也会静静聆听。
没有比她更好的老板了!大家都喜欢她,也因此更为她担忧。
员工们的关心,方兰珠都感受到了,明珠楼的营运不过初具规模,而她还想有一天能够投资一间属于自己的珍珠养殖场,为了心中描绘的那幅未来蓝图,现在不是她身陷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应该努力振作起来。
她取出压在箱底的养珠手札,一页一页地温习,其实这本笔记里的每个字、每个段落,早就深深烙在她脑海的记忆库里了,所有培育珍珠的技巧与诀窍,经由前世的反覆实验,她也同样了然于心,如今拿出来重读,不过是想提醒自己,她不能再犯下和上一世相同的错误。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叶明琛曾如是告诉她,她也决心靠自己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只是这路上,不能有他,不能有叶家任何一个人,她必须彻彻底底地挥别过去……
“大小姐,吃饭了。”李阿姨进来工作室唤她。“今天订的是你最爱吃的那家排骨便当。”
“谢谢。”她抬头微微一笑。“你们先吃,我现在还不饿。”
“大小姐。”李阿姨看着她叹息。“你最近瘦了很多,你知道吗?”
是吗?她瘦了?方兰珠怔忡地伸手抚模自己的脸。她并不觉得啊!
“大小姐,不管有什么事都好,人不能不吃饭,吃了饭才有精神,有了精神才能解决困难。”李阿姨温声鼓励她。“这都是以前你爸劝过我跟老赵的话,你可是你爸最疼爱的女儿,要听爸爸的话啊!”
连她父亲的神主牌都抬出来了?
方兰珠无奈,涩涩地苦笑。“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吃饭。”
勉强吃了半个便当,她实在吃不下了,又回到桌前画设计图,涂涂改改,总是画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纸揉了一张又一张。
傍晚,窗外彩霞满天,夕照映在她清瘦的脸上,更添几分轻愁。
忽地,晓萍来敲她工作室的门,送进一个包裹。“大小姐,你的快递,是叶先生派人送来的。”
叶先生……叶明琛?!
她倏地弹跳起身,在晓萍若有深意的注视下接过包裹,关了门,捧在怀里,却是迟迟不敢打开。
许久,她才稍稍平复紊乱的心韵,拆开精致的包装纸,细白如云的棉花团里,趴着一只黑了眼圈的趴趴熊,可爱的模样教人心软。
他终于成功抓到这只熊女圭女圭了!
方兰珠将那软绵绵的布偶抓在手里,左看右看,愈看愈喜欢,忍不住嘟唇亲了亲,想像着那个不服输的男人是如何费尽千辛万苦才抓到这只熊,樱唇莞尔一弯。
她拨开棉花团,又发现一张小卡以及一个马卡龙蓝的绒布珠宝盒,盒子里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珍珠铃兰花胸针。
她怔住,这不就是他第一次来她店里买走的胸针吗?
她颤着手打开小卡,卡片上是他刚健苍劲的字迹——
当时看见这只胸针,我便觉得很适合你,你说钤兰代表的是女人的泪水,那天你在我怀里流下眼泪,我想,铃兰花开了。
这朵铃兰送给你,希望你能记得有个男人曾经令你落泪。
祝你幸福,珍重再见!
他说祝她幸福,他说珍重再见,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对吧?这是一份道别的礼物,一封道别的信。
他不会再来了,她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应该正是她所期望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地、这么地痛?
“对不起,明琛,对不起……”
方兰珠心口一酸,将铃兰花胸针紧紧捏在手里,泪水滴在那玲珑细白的花蕊上,一颗一颗串成珠——
铃兰花开,开的是相思的眼泪。
叶明琛收拾行李准备去德国。
这次他想跟德国百年制钟老厂谈合作,在四叶珠宝下成立一个新品牌系列,以童话故事为概念,打造各式奢华典雅的珠宝机械钟。从拜访厂家到洽谈协商一连串流程,再加上四叶珠宝有意在欧洲成立分公司,他也打算乘机视察欧洲的珠宝市场,预计会待半年左右。
这消息一传出来,立即在公司内部激起惊涛骇浪,职员们都看好他此次若是能够成功归来,必能更上一层楼,接班人的位置便牢牢握在手上了。
可也有另一派亲近叶文华的主管们蠢蠢欲动,毕竟他如果真的半年都不在公司,不正好是他们夺权稳固江山的好时机?
对于公司内部的派系斗争,叶明琛本人并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相当厌倦,能眼不见为净最好。
叶文华因为哥哥即将出走,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张琳却是郁结在心,几次在公司想跟叶明琛搭话,他都冷漠以对,她没辙,只好趁来叶家送文件给董事长的机会,不声不响地溜进叶明琛房里。
叶明琛正在将随身物品一个个塞进行李箱中,张琳没敲门便迳自进房,他回头一看,恼怒地皱眉。
“你不懂礼貌吗?谁准你进来的?”
张琳当然明白自己此举是无礼了点,可如果她真的规规矩矩敲了门,他肯定不会放自己进来。
“学长,人家也是想见你嘛!你别生气。”这样软绵绵撒娇似的声调,就连叶文华也不曾听过。
可叶明琛听了,完全无动于衷。“出去!”他冷冷下逐客令。
张琳不禁感到受伤,对这个男人她真是彻底拉下脸来了,可为何他就是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到德国去?还去那么长的时间?你不怕回来以后公司已经风云变色,管理阶层大搬风吗?”
“这是公司明年度的营运计划,我已经在董事会上报告过了。”
意思是他没必要向她这个秘书解释。
张琳咬了咬牙,忍了半晌,勉强绽开一张甜蜜蜜的笑颜。“学长,我也是为你担心嘛。”见他神色不动,她大胆地走向他,靠在他身边吹吐着诱惑的女人香气。
“学长,你需要助理吗?如果你需要,我很乐意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冷淡的回绝。
张琳用力掐握掌心,她很想继续笑,却在瞥见叶明琛将一张方兰珠低头做首饰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手记,放进行李箱内袋时,理智整个大当机。
他居然随身携带那女人的照片!
她想起那天在屋顶偷窥到的一幕,她处心积虑得不到的男人,居然被那个女人弃如敝屣,而且还是她曾经那么瞧不起的一个女人……
她无法忍受!
“是因为方兰珠吗?”她爆发了,一字一句犀利地掷落。“说什么你去德国是为了公司,其实只是想逃吧?因为那个女人不肯接受你,不想嫁给你,你就打算做个爱情的逃兵!学长,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骂得痛快淋漓,叶明琛的反应却是一如既往地淡漠,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化半分。
“随便你怎么想。”她的评论或想法,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叶明琛转过头,慎重地警告她。“你只要记着,以后不准接近方子奇,不准接近方家任何一个人,如果让我发现你再去打扰他们,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
张琳不敢置信地凛息。“学长!”
“出去。”
“叶明琛!”
回应她的,是一个请离开的手势。
张琳瞬间红了眼眶,才刚背转过身,泪水便急速滑落。
这是倔强高傲的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哭,得不到的爱在心田慢慢地枯萎,转生为恨——
方兰珠正在为一位VIP贵客介绍自己最新设计的几样饰品时,方子奇打电话到店里来。
她微笑对客人致歉,请其他职员再拿一些首饰过来让贵妇慢慢挑选,前去接电话。
“什么事?我正在招呼客人。”
“姐!”方子奇语气略微急促。“刚刚张琳来找我。”
方兰珠一震,秀眉锁起。“她找你做什么?”
“她今天连续传了几则简讯给我,我没理她,结果她刚刚就跑到啤酒屋这边来了,穿得很辣,看样子是想……”方子奇顿了顿,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好意思。“勾引我。”
张琳!
方兰珠恨恨地咬牙。上回哄骗子奇吃下摇头丸还不够,这次又想做什么?
正懊恼时,方子奇又补上一句。“她约我去汽车旅馆。”
方兰珠闻言,胸臆顿时冒火,一字一句地由齿缝中磨落。“你没答应她吧?”
“当然没有!”方子奇连忙表忠心。“姐,你上次都那样劝过我了,我怎么敢?”亿起姐姐当时的崩溃痛哭,他至今心有余悸。“姐,你放心,无论以后她怎么引诱我,我都不会理她了。”
“那就好。”方兰珠安心了,紧窒的呼吸这才顺畅下来。
“只是姐,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你小心一点,我看她脸色很不对劲,我怕她去找你麻烦。”
“别担心,姐姐会处理。”方兰珠淡淡一笑,对弟弟的表现很满意,她最怕的就是他心性不定禁不住诱惑,只要他自己能够把持得住,就不会误入歧途。
币电话后,方兰珠收拾情绪,毫无异样地继续招待客人,那位女客年龄刚过四十,却已是外资公司的副总裁,在商界是有名的女强人,有钱有权,对她设计的饰品很喜欢,大手笔地买了好几样,其中还包括一整套昂贵的钻石首饰。
离去前,贵客指了指方兰珠别在黑色洋装衣襟上的铃兰花胸针。“这副胸针我也很喜欢,以后能不能也替我设计几个类似的款式?也用珍珠来做,我觉得你特别能掌握珍珠的韵味,做出来的都很别出心裁,很好看。”
“是,我知道了。”方兰珠嫣然一笑。“下次我用珍珠设计几款适合你的图样,再看看你喜欢哪样,我们可以为你量身订做,保证独一无二。”
这些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最讨厌的就是跟别人撞衫撞饰品,用一样的东西,如果能有专门为自己打造的珠宝首饰,就不怕和别人一别苗头了。
丙然,她听了很是高兴,喜孜孜地离去。
送走这位女强人后,店里几个职员心情都很振奋,那套钻石首饰价值不菲,方兰珠决意买进果钻制作成品时,大伙儿都很忐忑,深怕卖不出去会造成库存压力,
没想到居然不到一个月就卖出去了,这也代表明珠楼的设计与做工得到顾客肯定。
相较于职员们的欢欣,方兰珠显得冷静,她低头抚了抚铃兰花胸针,若有所思。
忽地,一道火红色的倩影卷进店里,她心神一凛,看着张琳踩着三寸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子奇猜得没错,这女人真的来找她了。
方兰珠微笑淡定。“张秘书大驾光临,是来买首饰的吗?敝店可能没有适合你戴的珠宝。”
听出她话里淡淡的揶揄,张琳明眸倏地喷火,高高昂起下颔。“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