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都未进过府衙,要不被官老爷严肃冷戾的神情吓到是不可能的,艾芳馡有些心慌,看了下在一旁听审的群众,思索着该怎么说才能解释明白,仓皇的眼眸忽然对上君天宁那对深幽的眸子,只见他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当她与他四目相对时,心头竟然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压下心头的紊乱,一派镇定的看向京兆尹,“林大人,民女无话可说,尸体会说话,一切等验尸结果出来再说。”
“既然如此,本官答应你等验尸结果出来再答辩,汪氏一家,你们还有何指控?一并说清楚吧。”
“大人,这女人分明就是心虚,他们那间黑心医馆没有医德,只会害死人!”汪大条一副很不得上前撕了她的模样。
“大人,她分明就是要拖延时间,让我大哥死不瞑目,大人,您可不能听她的话,这女人就是要狡辩,为长春医馆开月兑!”汪大根也对林重激动地喊着,“大人,您要是有心处理,就应该马上把这女人关起来,把他们那害人的医馆封了。”
“闭嘴,是你办案还是本官办案,这里岂容你对本官指手划脚!来人,先把这两人拖下去重打十大板,以敬效尤!”
“大人,分明是他们害死我大哥,草民不服——”
“拖下去!”
不一会儿,大堂外传来汪大条两兄弟惊天动地的哀号声,把看热闹的民众还有汪家人全给吓得浑身发抖。
此时,仵作的验尸结果交到了林重手中,他让人也给汪家与艾芳馡一份腾抄过的卷子。
艾芳馡冷眼看了验尸结果后,开口请求,“大人,这份验尸结果民女有几点疑问,恳请大人同意民女的请求,将尸首抬到大堂上,民女想与其家属当面直接对质。”
林重不动声色的朝君天宁看去,见他微点下颚,方道:“准了,来人,把汪大状的尸首抬上来。”
人死了无法安葬,还要遭到当庭验尸的侮辱,下边那些旁听的民众一片哗然。
林重又敲了一次惊堂木,“肃静、肃静,谁再发出一点声响,便重打二十大板赶出府衙。”
见下头一片肃静,没人敢再发出呼声后,林重问道,“艾芳馡,你对于这一份验尸结果以及诉状说词有何疑问?”
艾芳馡仔细观察汪大状的尸首,片刻后,淡漠的看着汪大状的媳妇陈氏,“陈氏,你这诉状说你丈夫汪大状是在今天早上用过早膳后,服用昨日在长春医馆抓的药才身亡的,是吗?”
“是的。”
“陈氏,长春医馆因为有事情,已休诊近半个月,不知你昨日是上哪一间长春医馆抓的药?”
这话瞬间将陈氏给问倒,她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小叔。
“陈氏,我再问你一点,既然今天早上用过早膳,为何你丈夫的胃里没有一丁点食物,有的只是昨晚的汤药跟一些混着汤药喝进肚里的药渣?”陈氏还没反应过来,艾芳馡又犀利质问。
陈氏听完这话,整个人脸色大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罢被打完,被人从外面搀扶进来的汪大条见状马上抢话,“我家穷,早膳只能喝点稀米汤,那能查出什么东西!”
艾芳馡转过头,看都不看汪大条,接过林管事交给她的一本医嘱和一份汪大状的病历,对着林重道:“大人,汪大状因月复痛难忍,被人送至长春医馆,经检查,月复部有一块拳头般大的肿块,我大哥知道他生活拮据,便免费帮他看诊抓药,他前后一共进出医馆五次。
“长春医馆的医嘱记录和汪大状的病历上,记录着他每一次到长春医馆来的时间、日期、状况,连药方都写得清清楚楚,每一份药单上还注明他因体质的关系,不可以使用半夏,切莫抓错。”
“可仵作依胃里那些残留的药渣分析,却发现死者体内有未炮制过的半夏残留。”艾芳馡高举着仵作的验尸报告,冷静地大声说出,“所以他的死与长春医馆无关,还请大人明察!”
她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舆论开始一面倒向长春医馆,说是有人觊觎艾大夫的医术高超、人品高风亮节,因此恶意陷害他。
这时,两名捕快连同海江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进来,“大人,这是方才在汪家搜出的药渣跟药壶,还有一包尚未熬煮的药材。”
仵作随即向前检验那些药渣,“大人,这些药渣跟这包药材里均有半夏的成分,且药材跟长春医馆所开出的药方不尽相同。”
艾芳馡让人将手中那本医嘱记录跟汪大状的病历交给一旁的捕快,让他连同那些证据一起交到林重手中。
林重神色凝重的翻阅着记录以及汪大状的病历,在对照着验尸报告,看到后来眉头深锁,神情骇人。
艾芳馡神情冷冽地扫了汪家人一眼,声音骤然一沉,“大人,长春医馆一直以来本着人溺己溺的大义精神免费为人看诊,如今却遭人构陷,还请大人还长春医馆一个公道。”
林重手拿着惊堂木愤怒重拍,“仵作的验尸报告跟搜出的药渣与这几份药方上的药材没有一样吻合,事实证明你们诬陷长春医馆,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如不从实招来,大刑伺候!”
被林重这么一喝,汪家一家老小除了汪大条两兄弟外,全吓得呼天抢地。
陈氏哭得更是凄厉,磕头道:“大人,我招、我招,是我们诬陷长春医馆的艾大夫,他是好人,免费帮民妇的丈夫看诊,甚至免费赠药,我们却恩将仇报,可是民妇是被两位小叔逼迫,不得不诬陷艾大夫……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大人饶了我的几个孩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陈氏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告知林重。
原来汪大状拿回去的药全被他那两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抢走,拿到别的医馆变卖。长春医馆的药材用药顶级,所以有很多小医馆愿意收购,这种利润高又免本钱的赚钱法子,让他们两兄弟起了邪念,将歪脑筋动到自己大哥的救命药上。
最近医馆未开门营业,汪大状无处可以看诊,疼痛难耐,陈氏趁着两个小叔不在时,赶紧将自己偷藏的一包药拿出来,准备熬给丈夫喝,却被刚好进门的汪大条看到,一把抢过药材,打算再拿到别的医馆换钱。
长春医馆最近未开业,那帖药等于是汪大状最后的救命药,陈氏追了出来,求汪大条把药还给她,他便说他会抓药回来,谁知他随便抓了两帖便宜的止痛药,汪大状一喝,半夜便暴毙身亡。
汪大条跟汪大根两人先到抓药的那个医馆去闹,想要一些赔偿,正巧遇到带着新婚妻子江伶到药房去的桑坤德,桑坤德本来要叫人把他们打出去,不过江伶却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们两兄弟反过来嫁祸给长春医馆,要是这事情办成,便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因此他们便回去逼迫陈氏,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
听完陈氏所说,艾芳馡嘴角剧烈抽搐,桑坤德,又是他!她跟他前世所结的仇难道不够,这一世还要再继续纠缠吗?
一旁原本义愤填膺、被怂恿来闹事的人,听完后嘴巴赶紧闭起,深怕被治一个污蔑之罪,到时可不是挨板子就能了事,还得赔银两,那就不只有肉疼了。
君天宁向前提醒,“大人,这诬告之罪已经不只是原告一家跟长春医馆的事了,教唆汪氏兄弟、陷害长春医馆、用药出人命的桑家医馆也有罪,还请大人秉公处理,不能让好人被诬陷。”
林重眼神凌厉,将惊堂木重重一敲,“来人,速速将桑家医馆的负责人以及教唆汪氏兄弟的桑坤德跟江伶带来!”
桑家几人被带到大堂上时,还在狡辩,甚至出言污辱艾芳馡,行径恶劣得连一旁旁听的民众都看不下去,主动跳出来当证人,证明桑坤德唆使汪氏兄弟到长春医馆闹事。
这案子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都有,因此判决很快便下来,而且判得很重,不仅重打桑坤德跟江伶三十大板,还取消医馆营业的权力,即日起关闭医馆,不得再为人看病,又罚桑家必须赔偿长春医馆名誉损失一万两银子,同时要在附近各大城门口张贴道歉启事,令他们苦不堪言。
桑坤德这一次本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藉此事件让长春医馆一蹶不振,可没想到艾修杰做事谨慎,不仅留着药方,更有每天记录的习惯,这才栽了一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