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直对自己低声下气的,还给自己斟茶,伏幼想想也没什么必要,这些贵公子行事只求自己舒心,从来不必向谁解释,她又不是人家的谁,他帮自己开拓市场,自己还搭了人家的马车进京,说起来,她欠他的还比较多。
这么一想后,她语气上明显软和许多,“公子只让我来,没让我来见你。”
她以为他们是平等的,谁知她错得离谱,平等就算在现代也只是口号,落实的部分少得可怜,何况在这男权至上的古代,她一个小商户出身的女子,他一个权倾天下的国舅爷,可说是满朝中最得宠的外戚了,这样的身分,和她哪来的平等?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已经不是那个她招之即来,流汗帮她盖烤炉做饼画糖花的那个苦力了,再说那个人也不是真正的他。
身分差那么多,那么他们之间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当然要!身分和生意是两码子事。
“我以为我们有段日子不见,也许你会想我。”会急不可耐的来见他,他们会有说不完的离别之情……哪里知道他一步棋下错,她那只带着半分友好的手又缩了回去,他不喜欢!
“我从公子的信中得知我那些饼干似乎卖得还可以,公子让我来京城,为的就是商讨生意上的事情吧?”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朱佾开的示好无动于衷。
“生意的事不急。”对他来说那些生意场上的事只是小事,他只要发话下去,铺子要多少都有。
伏幼一楞,误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既然这样,你要我来我也来过了,家母还在客栈等我,怕她老人家记挂,我就不多留了。”生意合作算告吹了吗?人家压根没说要合作,说来说去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她既然要走,朱佾开也不好强留,看着她背影久久。
和她认识以来,她脸上最多的就是从容和让人舒服的微笑,他从没见过她脸上露出比刚刚还更冷的神情。
好像,一下子把两人拉开了十万八千里远。
蓦然浮上心间的是他那记忆深处里已经无迹可寻的女子,也曾经这么对他使过小性子……有一次两人为了细故闹翻,她也是这么决然走开,莫名的,她的背影和他上辈子的情人居然重迭成了一人?!
她也是穿越来的人,难道真有可能,她是自己曾经负了的那个女子?
他重重一震,怎么可能?
那遥远的过去,要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怎么会变成车下亡魂,永远的失约了。
罢穿越来的那阵子,他不时的想着,她会不会等他?会不会一直傻傻的等下去?
其实答案他清楚,按照她那死心眼的性子,她会。
不过后来他又想,也罢,就算她看不开,等他个几年,肯定会有更优秀,更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出现,掳走她的心……
只可惜不论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男人出现,他都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他错过了她,却不想再错过伏幼。
他看上一个女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不再多想,他唤了练子把她送出二门外,原轿送她回去。
原来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礼物。
坐在轿子里,伏幼再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听着经过路旁的喧嚣,心里想的是回去之后怎么向众人解释她和朱佾开谈崩了的事。
她多活了一辈子,以为会多长些智慧,结果并没有,她还是这么简单,人家随便招招手,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来了京城,以为自己奔向美好灿烂的钱程,这下误会还真是大了。
好吧,自己得好好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是打不死的小强,但优点是一旦受挫,她能用最短的时间打起精神,想办法用别的方式达成目标,不让自己长期处于挨打局势。
至于和朱佾开,合则聚不合则散,真的没什么。
这一趟京城之路,了不起就当员工旅游好了。
回到客栈,她不打算隐瞒,如实把朱佾开的态度说了。
看着众人忐忑的眼神,她笑着安抚道:“咱们这一回就当出来玩,长见识,没得回到舄水镇会生出更多更棒的想法,到时候用在我们的产品上也是好的。”
李氏看着女儿乐观的笑脸,也不知她那天生乐观是随了谁,可是,见女儿就是那么笃定,那么让她这为娘的信任,倚赖她成习惯,曾几何时这孩子已经变成家中的主心骨了?
孩子大了,能不感叹岁月催人老吗?
李氏点点头,也笑着对众人说:“家里如今不愁吃穿,既然你们家姑娘说咱们是来游赏京城的,那咱们就撒了丫子尽兴的玩,让家里那些男人嫉妒到不行。”
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在婆母面前唯唯诺诺、没有任何底气的媳妇,如今她和夫君感情恩爱,儿子读书成材,女儿把家里扶持得好好的,这样的日子她再不知道好好疼爱自己,就是个蠢的了。
了不起,回家时,给看家的男人们都捎带上一些京里的稀罕东西吧。
下人们见主母起了劲,觉得生意没谈成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人都到了京城,有吃有喝有得玩,她们也就放开怀好好见识一番京城风光吧。
既然已拿定主意,大伙儿便商讨起要去哪儿玩,又把店小二叫来问。
店小二也是个有趣的,他伸出两根指头,道:“大姑娘,你这可就问对了人,姑娘一看就知不是我们京里人,想出门玩一定不识路,那也不要紧,可以请闲人,他们专门陪富家子弟游宴执液,打探游湖饮宴所在,要是觉得这些人不可靠,也能到‘四司六局’去,那里也有人会专带人去玩儿。”
照伏幼的判断,店小二所谓的“闲人”,应该指的是导游之类的人。
她还没有惊讶完龙图国的先进,店小二又道:“姑娘如果想撙节花费,还有一个法子,也可以自己买一份旅游地图。”
还有旅游地图,她真不该小看了古代人的智慧,只在舄水镇那个小地方混的结果,就是不晓得人家堂堂一个大皇朝压根不是自己老旧观念中那种闭塞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唉,她才是那个闭塞老旧还兼无知的穿越人好不好。
于是伏幼让大花去买了份名为“地经”的旅游地图,摊开来研究。
这份地图很是完备,上头标注了京城里所有道路、里程、可供歇脚的旅店,甚至美食等等,让人能按图索骥,很是方便。
简单规画了旅游行程,几个人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清晨是在响亮的报晓声中醒来的。
这又是新鲜的经验,送热水过来的店小二非常善尽解说之责,“这报晓的都是我们这边寺院里的僧人,每日交五文,寺院的行者就会打铁牌子循门报晓,咱们这儿只要听到清脆的铁板儿声响便知道快天亮,可以起床洗漱了。”
伏幼给了打赏的铜钱后,他介绍得更起劲了。“这些报晓的僧人还兼报天气,客官们躺在被窝里,不用起床开窗也能知道外面的天气如何了。”
“娘,咱们哪天要是有钱了,就搬来京里住。”这里是她的理想居住地点,要是能买间房,每天游山玩水逛园林、吃美食该有多好,这才是惬意人生。
她们没在客栈吃早饭,几个人来到早市,一大早的,门桥市井喧哗热闹到不行,行人摩肩擦踵,生肉作坊将整只宰杀好的猪羊用担子或车子送到集市,入城卖谷黍麦面的农民用的是太平车驮运,卖煎煮点心汤水,也有粥饭,让赶早市的人可以填饱肚子,甚至洗面水也有人卖,还有诸多物事,不能尽举。
伏幼叫了一桌子的煎白肠、粥、糕、血脏羹、蒸饼、糍糕等等,吃得肚皮圆,几乎起不了身。
吃饱喝足,便往包家山去玩赏奇花异木,那里游人无数,是城南的胜境之一。
来到京里,私人、皇家园林是一定要去的,这个季节都是对外开放的,任士庶游赏。
这是一种社会习俗,至于皇家园林则是国家利民制度,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对这事都是非常乐见的。
包家山上,桃花盛开,浑如锦幛,极为美丽,她们才下车,便可见斑斓的颜色宛如锦缎似的铺满好几个山头,游人如织。
见到这么多人,不禁让伏幼有些打退堂鼓,她对人多拥挤的地方向来没什么好感,所以以前那些什么拍卖会之类的地方她很少踏足,但是,当她想要的时候,也曾疯狂的包下整座百货公司,一个人逛。
要她说,这种行为真是无聊毙了,因为那些柜姐的眼光全在自己身上,没半个人能分散她们一点注意力。
至于有没有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虚荣感?
她心里清楚得很,人家要的是你的钱包,不是人。
唉,人有时候脑子太清楚也不是好事,糊涂点吧,郑板桥不是说了,难得糊涂。
几人才下马车,大龙和小龙便迎了过来,施了礼。“伏夫人,伏姑娘。”
朱佾开的这两个手下容貌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也并非兄弟,要不是名字凑巧,就是朱佾开的手笔。
大中小,还真是没有创意的创意。
这两人会在这里,想必他们主子也在。
“两位好汉。”李氏没料到会在风景名胜看到他们,倒不是说这地方他们不能来,而是他们都在当差,能来这里,必是有事要办,要不就是跟着主子来的。
伏幼也想到这点了,正在瞒咕,一辆八宝琉璃华盖大马车上还真走下了一个人。
朱佾开安步当车的踱步过来,气定神闲,朝李氏和伏幼做了个团抱的揖礼,真是好一端方君子模样。
“朱公子,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女儿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她这当娘的也只能无奈开口了。
“伏夫人要来游包家山怎么也不说一声,晚辈也好一尽地主之谊。”想得知伏家母女行踪,称不上有任何难度,几乎是她们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跟上了。
“哪里敢劳驾朱公子,我们家囡囡说既然来到京城,就得来开开眼界,该吃该玩该看的都不能落下,回到舄水镇好跟家乡人吹啸吹唬。”
“夫人说得极是,这包家山是晚辈的熟人的山头,夫人不若随我进去?”
大龙和小龙木着脸,心里却不约而同的嘀咕:什么熟人?明明是爷自己的山头,包家不过是个管山的管事,爷想招待谁,老包还能有意见了?
“这哪里好意思。”有熟人领路自然是最好,只是李氏为人客气,想也不想便要推辞。
“晚辈在舄水镇受夫人照顾良多,您来到我的地界不让晚辈款待,我心里实在难安。”他是对着李氏说话,目光却高深莫测的看着伏幼。
“囡囡,这……”靠女儿一族的李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向来拿主意的伏幼。
伏幼温吞的接了母亲接不下去的话尾,“那就有劳公子了。”
人家送上门当冤大头,她们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