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未亮,整个京城就惊动了,因为又逢京华女子学院一年一度的考核,而今年梅字号夺得第一的贵女,不分嫡庶,将成为大皇子的正妃。
京华女子学院乃太祖皇后一手建立,初建之时便言明夺得前三名的贵女,不分嫡庶,由皇上赐婚嫁入宗室或权贵之家,换言之,这是给庶女出头的机会。姑且不论嫡庶之分是否在人们心中真的消失不见,如同庶子可以上战场或经由科举建功立业,庶女也可以在女子学院证明自个儿的能耐。
学院分成四个年龄层——菊字号,八至九岁;竹字号,十岁至十一岁;兰字号,十二至十三岁;梅字号,十四至十六岁,然后再根据往后的年度考核成绩区分为甲乙丙三个班级,如此看似将学生分出优劣,事实上是在提醒学子要清楚自个儿此时位于哪一个阶段,成绩较落后的要更加努力;当然,一年一度的考核不会区分程度,各凭本事。学院学生最大不能超过十六岁,而大魏女子通常十五、六岁订亲,最慢十八岁成亲。
一年一度的考核分五日举行,除了经营算数等几个比较特殊的科目是平日考核评分,其他科目像是琴艺、舞蹈、骑术、棋艺、书画和女红等,皆在这五日进行考评。
每个学生钻研的科目不尽相同,每年七月中学期开始,各人按自个儿的专长或喜好挑选,最少四科,最多六科,但不管学习几科,最终只选最出色的四科积分加总评出前三名。虽是如此,能够列入甲班的贵女,钻研的科目通常不离琴棋书画、舞蹈和骑术。
总而言之,今日最受关注的当属梅字号,接着是兰字号,特别是出自甲班的贵女,若无意外,各个年龄层的前三名势必从这儿出来。
天刚刚大亮,女子学院周边最佳观赏地点已经被占据一空,毕竟京城最出色的未婚贵女尽在这里,也难怪京中的公子哥儿这几日皆为之疯狂。
穆姌今年十四了,此次考核过后就升上梅字号,换言之,如今她也在受到关注的行列当中。若是四年前,虽然当时只有十岁,但也称得上是受到瞩目的贵女之一,可现在却沦落到丙班,光芒尽失,眼前只求别落到最后一名,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无论是最受瞩目的琴艺、舞蹈和骑术,还是棋艺、书画,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难,只要她愿意,赢过甲班的贵女并没有任何问题——是啊,从这副身体八岁那一年穿越而入,她就发现只要是原主擅长的科目,她很快就学会了,再加上她前一世擅长的算数、下棋,她简直是女子学院的传奇人物,可是因为原主在上一世临终的愿望,她这个占据者有必要予以尊重,当然,她个人也非常认同原主的想法,生在这样的时代,女子太过优秀从来不是什么好事,红颜祸水不是没有道理。
总结,原主但求重来一世能够平平凡凡,她就平平凡凡,再说了,她被三房那个年长她一岁的穆媛推下水,出色程度总要打点折扣,要不,没撞坏脑子,反而变得更厉害,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们听说了吗?”纪灵儿将坐在左右两侧的两位好友拉向自己。“山长这次请来那位最神秘的国舅爷担任主考官。”
纪灵儿虽是安郡王的庶女,却是唯一的女儿,一出生就养在嫡母身边,消息自然比一般人灵通。
齐吟妃两眼陡然一亮,情绪略显激动。“那位素有大魏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国舅爷?”
虽然出自家风严谨的左相府,还是用心教养的嫡长女,可是齐吟妃骨子里就是一个爱疯爱玩的,也难怪一路跟着穆姌从甲班沦落到丙班,两人堪称最佳伙伴。
“对啊,就是那位名闻大魏,风靡京中贵女,却绝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国舅爷。”纪灵儿是宗室成员,经常有机会参加宫宴,可是至今也无缘见上一面。
“这位国舅爷不是经常不在京城吗?”穆姌对于传奇人物一向充满好奇心。
“国舅爷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还没成亲,太后命他回京,还说他如果不成亲,就不准离开京城一步。”纪灵儿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又道:“说不定太后会从这次梅字号前三名的贵女中挑一个嫁给国舅爷。”
穆姌摇了摇头,“不会。”
纪灵儿挑起眉,“为何不会?”
穆姌怔愣了下,微抬起下巴,一副神机妙算的模样道:“根据我聪明的脑袋瓜研判,若是国舅爷会如此轻易接受安排,太后也用不着为他苦恼这么久,不是吗?”
但事实上她会知道,是因为她穿进原主身体之前,已经先从梦中经历了原主的一生,换言之,原主是个重生之人,不过是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代替原主重生,正因为如此,她知道这次的前三名,一个嫁给大皇子,一个嫁进郡王府,一个则是嫁入国公府。
纪灵儿点头同意。“这倒是,听闻这位国舅爷爱挑剔又难缠。”
“这不重要,总之,今日终于可以见到这位国舅爷的庐山真面目了,是吗?”齐吟妃兴奋得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这是太后亲口说的,错不了。”
“他主考哪几个科目?”穆姌突然生出一个令人期待的画面——众家贵女一看到美男子,顿时手足无措,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是琴艺、舞蹈和骑术。”
还好她没喝水,要不然她很可能会不顾形象的喷出来……穆姌唇角一抽,“舞蹈?”虽然在现代看过不少男偶像歌手在舞台上蹦蹦跳跳,但是她真的很难想像一个身分尊贵的男人跳舞的样子。
“国舅爷曾经在西域使节来访时,与对方使节一起舞了一段剑舞,听说当场迷得西域公主嚷着要下嫁,后来国舅爷搬出祖训婉拒了。”
“真可惜我没有机会得到他的指点。”穆姌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站在旁边看热闹很有意思,但是成为其中一员那就令人没劲了。
虽然每年考核最受瞩目的科目只有琴艺、舞蹈和骑术,但是深受贵女欢迎的科目还有书画。原主上一世也主攻这四科,她理当全部避开,可是若全挑她不擅长的,真的会落到最后一名,因此她不得不保留其中一科以便拉高成绩,而书画相对没有吸引众人目光的魅力,便成了她的选项。
“不过,听说山长将邀请他去百花园观赏学院培育出来的牡丹。”纪灵儿戏谑的对着穆姌挤眉弄眼,“你的牡丹种得如何?”
“至少活下来了。”穆姌干笑了几声。
无论原主还是她,皆是摧花辣手,任何花卉落在她手上都只能一命呜呼,可是从竹字号到兰字号,好歹上了四年的园艺课,终于让她月兑离摧花辣手的行列。
“你也真是奇怪,明明不擅长那些花花草草,为何要选园艺课?”
“就是啊,我都为那些落在你手上的花儿流泪。”
“我要学制香,就不能不知道如何种花。”穆姌早就为自个儿不合常理的行为找好了借口。
纪灵儿和齐吟妃同时蹙眉,不懂制香和种花有何关联。
“种出来的花越好,做出来的香料就更好。”
她们显然还是困惑不解,不过倒也没纠缠不清,纪灵儿只是好心的建议道:“升上梅字号,你就放过那些花花草草吧。”
“是啊,落在倒数三名,你只能嫁个穷酸的读书人。”齐吟妃吓唬道。
“我再想想。”穆姌觉得嫁给穷酸的读书人也没什么不好,重要的是自个儿的荷包是否饱饱的。武阳侯府庶女出嫁按例有四千两银子的陪嫁,嫁入公侯之家价码翻倍,祖母再贴补,方有一万两……总之,嫁人之前能实实在在的存个几千两私房,嫁得穷酸又何妨?
此时,逍遥阁里的学生很有默契的停止交谈,纷纷起身鱼贯而出,前往位于荷花池上的水榭,也就是学院专供表演的场地,而观赏之人只能围坐在荷花池边,遥望着水榭上尽情展现自个儿的贵女。
学院明文规定,即使不参与考核还是要出席,因此纵使穆姌没兴趣,也有机会目睹大魏第一美男子的风采,而且身为兰字号的学生,更是有幸坐在前面,可是,怎么会是他?
穆姌突然觉得汗颜,有眼不识泰山就是指她吗?又不是只有一面之缘,还是数面,甚至有过一段小插曲,她竟不曾察觉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传奇国舅爷!
“原来你也会看傻了啊!”纪灵儿取笑的用右手手肘轻轻顶了她一下。“我还以为你分不清楚美丑。”
穆姌真是无辜极了,来自靠电脑可以将丑八怪修图成正妹正太的现代,就是天仙下凡站在面前她也没法子惊为天人。她嘿嘿一笑,装模作样的道:“大魏第一美男子嘛,若不见半点失常,我还是人吗?”
齐吟妃轻声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怪胎。”
“我哪儿怪了?难道我多出一根尾巴吗?”穆姌自认为相当融入这个时代,这归功于大魏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厉,单从女子学院的建立就看得出来,当然,她也深知与众不同不见得会让自己讨人喜欢,但绝对会让自己变得很不自由,在这样的时代还是当个小平凡比较稳妥。
“你没有多出一根尾巴,只是恨不得当人家的一根尾巴。”齐吟妃真的认为穆姌是很特殊的存在,举手投足自信优雅,可是却又不爱表现,感觉很矛盾。
“我……如此没出息吗?”原来她一直自欺欺人,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她只想躲在后面当根甩不掉的小尾巴。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纪灵儿忍不住摇头道。
“是是是,我没出息,你有出息,可是为何不见你站在水榭上?”穆姌嘲弄的挑了挑眉。
学院使用到水榭表演的科目只有琴艺和舞蹈,因此略有表现或野心的贵女绝不会错过这两个科目,换言之,学院的学生很少人像她和纪灵儿一样完全略过这两个科目。
纪灵儿故作恼羞成怒的伸出手想掐某人脖子,齐吟妃连忙挡了下来。“好啦,别闹了,不过说真格的,这位国舅爷还真是美得太妖孽了。”
纪灵儿附和的点头道:“可惜啊,不苟言笑,挺吓人的。”
“若是他成日笑嘻嘻的,他的后院早就塞满了。”穆姌倒是很认同这位国舅爷的风格,比冰山还冷,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倒是,不过即使他总是端着这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还是有不少姑娘费心与他不期而遇,甚至有姑娘在他面前落水、摔跤,简直是花样百出。”
“难怪他不想待在京城,出个门也不得安宁。”穆姌真的很同情他。
“就是啊,京城适婚的女子有谁不想嫁给这位国舅爷,先别说上无公婆,且成亲之后他就可以得到爵位。”
“成亲之后就可以得到爵位?”穆姌惊疑的问道。国舅爷又不是皇子,怎可能成了亲就有爵位?
“皇上刚登基不久,成王便利用皇上出城祭天时带兵谋反,幸逢国舅爷献计让皇上突破重围回到皇宫,皇上便赐予侯爵之位,可是太后挡了下来,说是等国舅爷成亲之后再请皇上下旨让他袭爵。”
“看样子,国舅爷对侯爵之位没多大兴趣,要不,为何迟迟不成亲?”穆姌突然觉得这位国舅爷才是真正与众不同,除非他跟她一样是这个时代的冒牌货。
“谁会对爵位没兴趣?”
“对啊,我觉得应该另有原因。”
穆姌不再言语,再次将目光移向水榭上那个坐在主考官席位的男人,他的目光也正好朝这儿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三息不到,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心虚的垂下螓首。
他应该不记得她了吧?若非与他好友云锦山有合作关系,六年前的事连她都不会搁在心上……好吧,这之间他们数次在云石书坊擦肩而过,不过她都是女扮男装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见他多看她一眼,只怕早就将她抛到脑后,此刻如何认出她?
“怎么?”纪灵儿感觉到她心神不宁。
穆姌连忙摇头说没事,可是越来越坐立难安,总觉得他在看她……她是不是太自恋了?人家可是大魏第一美男子,只有人家看他的分,岂有他看人家的分?可是,为何这种感觉一直甩不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