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了她吗?
是伤了她吧!否则她不会用那样满怀哀怨的口气跟他说话,否则一向脾气温婉的她不会那样情绪激动。
忆起昨夜两人的争吵,以及之后她独自蜷缩在房间角落那孤单落寞的身影,陆英麒的心,有点痛。
可云,她是个好女人,他没想过伤害她,只是为了静玲……
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这是你欠我的愿望,你说过不会对我生气,会永远爱著我。
懊死!
陆英麒眉角一凛,霍然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那些眼泪,那些祈求,都是虚情假意!他不该动摇。
忘了吧!就算他跟静玲曾经爱得多么浓烈甜蜜,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他已是人夫,有个温柔贤慧的妻子。
他有可云啊!
陆英麒心念一动,停住步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
他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可一直到昨天,他才发现这些日日换洗的手帕,每一条,都细心地绣上他的英文名字。
Ying_Qi。
他看著那绣得细致的字体,绣线用的是隐约流动光泽的宝蓝色,很贵气,却又不张扬。
她说自己是织造世家出身的闺女,看来果然有好手艺。
他轻轻地抚模那突出的绣线,心神恍惚。
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来自过去的女子有如此因缘,穿越了千年时空的相遇,究竟有什么意义?
忽地,有人叩响门扉,他连忙定定神。
“进来!”
来人是他的秘书,手上捧著一个便当提袋。
“总经理,这是昨天在您门外的走廊发现的,一直找不到失主,后来柜台小姐认出来,好像是您夫人送来给您的便当。”
“我夫人?”陆英麒一愣。是指可云吗?“她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昨天午休时间,可能当时发生地震,夫人才不小心把便当弄掉了吧?”
“你们确定真的是她吗?”
“她是这么说的啊!”秘书奇怪地望他。
“难道总经理昨天没见到她吗?”
他是没见到。陆英麒蹙眉,半晌,一道念头击中脑海。
莫非可云撞见了他跟静玲在一起,所以才一个人又静悄悄地离开?
敝不得她昨天会独自在外头逛到深夜才回家了,想必心里受了重大打击。
思及此,陆英麒禁不住有些著急,连忙接过便当袋。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秘书离开后,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双层便当盒,里头的菜色有些发酸了,但他认得出来,每一道都是他爱吃的菜。
这是给他的便当没错,真的是可云送来的?
陆英麒惘然,没想到妻子竟会专程送便当给他,他近日待她那般冷漠,想必她是有意藉此讨好他,修补彼此的关系。
可他却在无意之间,又重重伤了她……
陆英麒咬牙,看看手表,差不多是下班时间了,反正没事,今天索性早点走吧!
意念既定,他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路上经过一间花店,还买了一束漂亮的玫瑰。
这该是她这辈子初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吧!如果告诉她,在这里送花是男人追求女人必备的礼仪,她会不会很羡慕?
陆英麒微笑寻思,他很喜欢看妻子在学习关于这个世界的新知时,那目瞪口呆、满是惊奇的表情,很呆,却也很可爱。
她总是以和现代人完全不同的崭新视角看周遭的一切,而那同时也令他眼睛一亮,发现许多自己未曾注意过的细节。
怎么会忘了呢?
陆英麒握紧方向盘,责备自己,带她去蜜月旅行的那几天,自己不是过得很快乐、很开心吗?为何会忘了当时的欢喜?
为何会忘了,她是能够牵动他心弦的女人……
“可云,可云!”
一进家门,陆英麒便急著找人,但屋内空无人影,谁也不在。
都却去哪儿了呢?
他正莫名时,玄关传来声响,是母亲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周秀芝看见儿子,吓一跳。
“我还以为你会加班。”
“今天不加班,没应酬。”他匆忙解释。
“对了,妈,可云呢?你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周秀芝闻言,脸色乍白,全身瞬间僵凝。
“你怎么了?妈,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周秀芝喃喃,犹豫不决地凝望他。
陆英麒察觉母亲的异样,心神一凛。
“该不会是……可云出事了吧?”他上前“她怎么了?妈,你快告诉我啊!”
周秀芝吞口水,勉强扬笑。
“你放心,她没出事,她很好。”
陆英麒刚松口气,母亲的下一句话却犹如晴天霹雳,当空击落。
“她只是离开了而已。”
他震住,不敢相信地瞪视母亲,良久,才沙哑地扬嗓。
“离开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
“你先别紧张,听我说,英麒,冷静听我说。”周秀芝握住儿子臂膀,柔声道。
“妈想了很久,觉得这女孩还是不适合你,她配不上你,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她,这阵子也都跟她分房睡,你只是因为已经娶了她才不得不对她负责,对吧?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的,其实你们根本没去办结婚登记,这个婚姻根本不成立……”
“谁说这个婚姻不成立?”陆英麒愕然打断母亲。
“我跟可云明明在亲友面前公证结婚了!”
“可是你们没去户政事务所办登记啊!差这最后一道手续,就不算正式结婚。”
“所以呢?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英麒心跳如擂鼓,有股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让她签了离婚协议书,给了她一百万,让她回越南去了。”
陆英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你让她签了离婚协议书?”
“是。”
“给她一百万?”
“对”
“让她回越南?”
“嗯。”
“你疯了!”陆英麒蓦地嘶声狂吼,惊得周秀芝整个人冻在原地,差点被吓傻了。
“儿子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妈也是为你好……”
“别说你为我好!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让她就那样一个人走了?你晓不晓得她根本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她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她会死的!”
“哪有……哪有这么严重啊?我给了她钱,她只要买机票回越南……”
“她哪里也回不去!你不懂,她在这个世界除了我们家,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怎么会呢?她又不是没有娘家……”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她!”
“儿子,儿子,你别去啊!事到如今,你把她找回来干嘛呢?你又不爱她……”
“谁说我不爱?!”
这句愤怒的咆哮出口,震动了周秀芝,也震动了陆英麒自己。
周秀芝傻傻地望著儿子,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儿子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啊,他在说什么?
陆英麒呆怔,心乱如麻。
天地悠悠,她该何去何从?
夜色苍茫的街头,窗外霓虹灯光闪烁,宋可云眯著眼,看著那五彩缤纷的色彩,这是个花花世界,千变万化的世界。
这世界,没有她容身之地。
越南?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乡,在那里,没有人等她回去。
她只能流浪在台湾,在这个有点熟悉却依然十分陌生的地方,她搭上高铁,恍惚地坐了几个来回,从台南到台北,再从台北回台南。
她在车上想心事,想著自己该在何处落脚,想著她那无缘的“前夫”知道她离去了,是否会有一丝丝牵挂?
他会担心她吗?至少有一点点也好,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思念著自己,让她感到不那么孤单。
想著,想著,她哭了,泪水纷纷,犹如断线的珍珠,虽然她哭得极压抑,只是细微的哽咽,但车上乘客仍是有人发现了,惊愕地面面相觑。
她不理会别人怎么看,随他们看去吧!要议论要嘲笑都无妨,人在真正伤心的时候是无法顾及颜面的。
她只希望自己痛哭过后,能寻到未来的方向。
夜行列车北上又南下,终于,她选择在中继站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