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静王来了。”
依照宫制,皇家媳妇在入门的次日要进宫拜见太后婆婆,以尽为人子媳的孝道。
一夜贪欢的赵若瑾差点起不了身,腰腿处还酸疼着,一个晚上要了多次水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才睡到天明,没尝过肉味的男人又来磨蹭,打乱她准备起身的时刻,最后只得匆匆着衣扫了些淡妆。
她这会儿还有点双腿无力,得靠人扶着才不致腿软滑落地,宫人们进殿通传,她一个堂堂刚出炉的静王妃却要在日头下罚站,实在是欺负人,好歹撑把伞来遮荫……
蓦地,一道阴影罩住头顶,她抬头一看,会心一笑,原来她的美人丈夫心疼她,来当她的遮阳伞。
谢了,王爷。
不用客气,王妃。
两人眼神交会,笑意如春,袖子底下的手悄悄交迭。是夫妻了,一辈子的依靠,牵手走一生。
“来了呀!”
略带沙哑的老声从垂落的纱帘后传出,带着一、两声不经意的咳嗽,一只雪般玉手探出,撩开细薄帘子,数名貌美女子走出纱帘,有的熏香,有的倒茶,有的拿来披帛。
“太后,人来了,您见不见?”声音细细的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四十来岁了还面白如少年,只有眼角细微纹路稍微透露了年纪。
不过若看到太后真容,那才真叫人吓一跳,宫里山珍海味的养着,可是六十岁不到妇人却老若七旬老妪,那眼皮下垂得厉害,枯瘪的双颊失去光泽。
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真的有如死了一般。
两名宫女在她身后捶着肩,太后过了许久才开口,“见吧!总要见上一回,认认媳妇。”
“是,奴才去传旨。”郑公公弯着身,倒着退出内殿。
一会儿,静王偕同王妃入殿。
见到太后,照例要跪上一跪,若太后没喊起,跪着的两人就起不得,等太后心顺了再说。
可偏偏遇到了静王这个霸王,他根本不在乎太后的心情如何,夫妻两个三叩首后他便扶着妻子起身,还让宫女搬来两张椅子,与妻子一人一张自顾自的坐下,全然无视太后的脸色一沉。
“你倒是自在,把哀家的慈宁宫当你自个儿的家了。”他太美了,美得不像她生的,若是她有他的容貌,先帝也不会移情别恋……
看到这张越来越美的容颜,太后嫉妒得快要发狂,她多想要这样的一张脸,永远貌美无双。
“儿臣是母后生的,母后的地方就是儿臣的家。”他来慈宁宫的次数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
母子情淡薄。
她生的?太后眼皮一抽,目光淡漠的看着腕上的镯子。“叫你媳妇儿上来,哀家瞧瞧配不配得上你。”
“我自个儿向皇兄求娶的,配不配我说了算。”他的王妃不需要别人比评。
“啧!还是这拗性子,到老也改不了,兴武侯夫人年轻时候哀家倒是见过几回,不知道母女俩长得像不像……”眯起眼的太后似在端详静王妃长相,实则打量她有何过人之处,惹得生性冷情的静王竟不惜千里奔波,为求娶佳人而跪在皇上面前阻止赐婚。
“太后,儿媳跟母亲长得不像,我们府里的孩子都肖父,只有幼弟有三分似母。”她娘常气恼白生了,没一个像她。
闻言,太后点了点头,“是不太像,你比你娘长得好看多了,不过往静王跟前一站……你该多抹点胭脂遮丑。”
“母后……”他的妻子不是来让她羞辱的。
赵若瑾拉住丈夫,朝他微不可察的一摇头。“太后说的是儿媳的痛处,王爷实在太俊美了,儿媳恐慌,只能谨守妇德,端正妇容,勤练妇功,慎修妇言,不让夫君在人前丢脸。”
“你……”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好个贤妇好女,难怪皇弟都敢跟朕大眼瞪小眼的,非要朕玉成你们这段良缘。”果然明眸皓齿,肤白胜雪,盈盈一笑似芙蓉,是个美人儿。
“皇兄。”
“皇上。”
“免礼,自家人不用多礼,昨儿个政务繁忙,没到静王府为你主婚,今日朕特意来瞧瞧小俩口好不好,别把朕记恨上了。”上官禹打趣地呵呵笑着,他的五官比较像太后。
“不敢记恨,臣弟还要多谢皇兄成全,这才能抱得美人入怀。”该有的场面话上官静还是会说。
上官禹态度亲昵地坐在太后身侧,轻扶她枯枝似的手臂。“母后,你瞧瞧,小十七都成亲了,以后你不用担心他身边少了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赵家的大女儿不就是他的良缘。”
女儿就女儿,特意点出个“大”字,皇帝立意不良,他似乎有意无意让人联想到抬入东宫的二女儿,两人是一对同日出生的双生姊妹。
“就是年纪小了些,哀家看她好似不好生养的样子,咱们皇室最不能少的是子嗣,孩子多才有福气。”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还治不了吗?静王想护着还看她肯不肯。
太后满是皱褶的眼一眯,锐光一闪。
“是呀!兴武侯不是说要等女儿及笄后再成婚,怎么就急了呢!”上官禹似在说着玩笑话,但话中有话的暗示: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朕呀!对朕的处置不满是不?
“处置”是指赵若瑜,身为皇上胡乱指婚,明明连世子、郡王都嫁得的权贵嫡女却许给自家儿子为妾,皇上呀!你也糊涂,存心打老臣脸面,叫臣子如何信服,你毁人亲女一生呀!
上官禹自个儿都心虚,圣旨一发就想追回,可是一想到静王竟敢拒婚,拿出先帝的遗旨逼他妥协,他也想给人找不痛快,索性就算在兴武侯府头上,谁叫静王看上的就是你家大女儿。
“妾身祖父梦见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一醒来全身冷汗涔涔,妾身是祖父最疼宠的孙女,他怕梦境成真,见不到妾身出阁,便私下找来王爷商量,提早几个月过门。”她还有三个月及笄,说来也差不多可以嫁了。
祖父,你就替你的乖孙女多担待了,改日下棋我不赢你棋了。赵若瑾在心里偷乐,信口拈来的说法顺得不结巴,就是有点对不起祖父,让他欺君一回了。
上官禹了然的一点头,“原来如此,武官向来忌讳这种事,难怪他要着急了,两个孙女一个当了朕的儿媳,一个成了朕的弟媳,这辈分真有些乱了,你们自个儿斟酌。”
乱?!
有他赐婚甥舅来得乱吗?这才真的叫不要脸吧!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不惜让静王生下不健康的下一代,背负不堪入耳的骂名也无所谓。
赵若瑾在心里骂皇上虚伪,戴着假仁假义的面具行迫害之实,他要是真贤明就不会不顾西南百姓疾苦,一心打压手足。
“皇上,难为静王年过二十才迎正妃,王府中冷清毫无生气,哀家身边这两个丫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一个叫冬妍,一个叫语宁,就赐给他当侧妃。”小俩口别太感激她,她也是为了绵延皇家子孙。太后脸上挂着慈和笑意。
名叫冬妍、语宁的两名宫女立即笑逐颜开,欢喜得找不着边了,她们原本是选秀的秀女,因入不了皇上的眼才派到慈宁宫服侍,本来以为今生无望了,要等到二十五岁放出宫,没想到时来运转,会被太后送出去,还是到本朝最俊美的王爷身边当侧妃。
殊不知她们在高兴之际,赵若瑾也在暗暗嘀咕,太后此举分明在打脸嘛!什么冬妍、语宁,让人不由得想起秦若妍、宁语嫣,太后真阴险,连这点小事也算计。
“太后不宜。”上官静面冷如霜的拒绝。
“你想抗旨?”太后大帽子一压。
“除非太后想背上气死老臣的罪名。”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太后为何就是这般不待见他?
“气死大臣?”她一怔。
“莫忘了儿臣刚娶了兴武侯爷的嫡长女,王妃一向深受老侯爷疼爱,宠若明珠,今日不过成亲的第二日,尚未三日回门,恕儿臣说句冒犯皇兄的话,当你赐婚赵二小姐为太子良媛已非常不厚道了,老侯爷气得眼眶都红了,说要找先帝说说理。”
“这……”皇上迟疑了。
“是呀!我祖父在我出阁的前一日对着我嚎哭,说皇家已经毁了他一个孙女,若是日后妾身再受委屈,他就一头撞死在先帝陵墓前的石柱,以一死求先帝显灵,为妾身讨公道。”
表神之说最能震慑人。
贼夫妻、贼夫妻,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夫妻吗?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用眼神交会便能编出足以叫人心惊的说词,把大楚朝身分最高的两位唬得几乎无语,目露不安。
赐妃是小事,但逼死军中威望甚高的老将军,那绝对会引发朝廷动荡,文官笔诛,武官闹事,把太后的好意当乱朝之源,意在让文武百官不和好让后宫干政,牝鸡司晨。
尤其以赵老侯爷刚烈的性格,他还真有可能撞柱而亡,兴武侯府不认赵二小姐便足以说明对皇家的不满,但他们忠于君王,便是羞辱也忍着吞下,可若是真把他们的血气激发了,
怕是皇上也遏阻不了,拚着一死也要上金銮殿与皇上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