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春不解地张眼,就见躺在床上的男人攫住她的双手,那双黑眸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和……等等,那是什么意思?
“娘子,你在趁人之危,嗯?”殷远柔滑的嗓音从完美的唇型流泄出,同时甩开她的手,坐起身掏出身上方巾往手上不断擦拭着,彷佛手心上沾染了什么脏污。
周凌春还回不了神,她还在研究他方才的话意。
趁人之危?乍听似乎没什么不对,可是她却觉得这个被害者像是早就知道她这个yin贼准备对他下手似的。
而且,他不是吃了chun药正难受吗?
余光瞥见他不掩嫌弃地将方巾丢到面前,她注视着那双会说话的黑眸,瞧见那清晰透露出“变态”两字。
变态?
“你是我第七任的妻子,也是我瞧过心术最不正最yin乱的一个。”他不掩厌恶地掸着身上锦袍,一副连锦袍上也沾上污垢。
周凌春回神道:“你……”
“娘子,原来你在府上绕得团团转为的就是将我推倒在床?”那轻滑的尾音,教周凌春头皮都忍不住发麻了。
“不是,我……”我了老半天,她终于无奈承认了。
是啊,这是她的本意无误,可问题是……“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能下药了,要是故意的……你该不会打算要你的护卫把我绑起来,好任你为所欲为?”
周凌春呆了下,月兑口道:“对喔,还有这招!”她真是笨死了,与其下chun药,还不如要四哥帮忙,绑着多方便啊……“不对,你明明吃了chun药,怎会……”
“那么点药怎会对我有用?”他哼了声。“倒也让我大开眼界,让我明白何谓最毒妇人心。”
他确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作梦也想不到竟连女人也会对他下chun药,尤其是她这般看似无害、无城府的姑娘,证明了这世间不分男女皆不能信。
不过他捺着性子陪她作戏,可不是要跟她话家常。
“不,我……”对上他不掩鄙夷的俊魅面容,她只能硬着头皮道:“相公,对你下药是我的错,但我也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说啊。”他无所谓地道。
周凌春叹了口气,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下,因为她的双腿实在僵硬得难过。“我呢,是周家的女儿,势必得为周家传承血脉。”
“据我所知,你上头有四个兄长。”最吊诡的是她陪嫁的不是丫鬟,而是她的四哥。
“你知道的真清楚。”突然想起他既然上门提亲,势必对周家有些许认识。
“我上头四个兄长,除了我三哥以外,其它是我的亲表哥。”
“是堂哥吧。”同样都姓周,不是吗?
周凌春笑了笑。“相公也该知道这百年来内战不断,直到高家取回天下,饶是周家这百年家族也因战火波及下消减不少,当初为了让周家可以再次开枝散叶,我的外公自愿入赘,生下的孩子自然都从母姓,可周家传承的都是女儿,哪怕没有外姓入赘,周家女儿所生的女儿必定姓周,外公与外婆只生下我娘,而我娘只生下我,虽说我小舅舅的妾室也生了两个女儿,但我是嫡女,不管怎样,我都得要生下传承的子嗣才成。”
虽说这是和梦中的小鲍子所交易的内容,但自她重生以来,她也认为她必须替周家生下子嗣。
“所以你对我下药,嗯?”
那嗓音藏着寻衅,她为了延续自家血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周凌春羞愧得抬不起脸,把话含在嘴里道:“可咱们是夫妻,咱们别说圆房,就连同房也不曾过,所以我……”
“怎样?”他像是等着不耐,催促着。
“就……”
“说呀,娘子,这笔交易不见得谈不拢。”
“嗄?”交易?圆房也能说是交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我呢,不怎么喜欢亲近人。”他点到为止地道。
而他之所以忍耐着靠近她,是因为他手上缺了样东西,不管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只能找她碰碰运气。
周凌春眨了眨眼。不喜欢亲近人怎么还娶了七个妻子……灵光突地闪过脑际,她想起殷府里没有半个丫鬟,就连厨房里也没有厨婢,但吊诡的是,她在殷府里见过的仆役一个个面貌都是数一数二的俊俏,而其中更以她错认的那一个最艳,在水池边瞧见的那一个最俊秀。
但不管是艳是俊是俏,都远不及殷远那双野亮带魅的勾魂眼。
一座没有丫鬟,全都是漂亮男人的府邸,加上他的说法,这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呀……亏她还认为他人品不错,不兴三妻四妾,娶新妻都是等妻子过世后才迎娶的,身边永远只有一妻,可现实状态里,他极可能是喜男!
“我更不喜欢男人。”他神色阴冷地道。
“喔。”她刚才有不小心说出口吗?还是她的表情太明显了?
“我只是纯粹不喜欢与人接触。”如果不是为了那份药材,他绝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半点时间。
她想起他刚刚用方巾擦手,又掸了衣衫……原来是严重的洁癖,不只是针对她,她释怀了一点点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既有这怪癖又何必成亲?
“但只要你可以帮我一个忙,这圆房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瞧她不知道又神游到哪儿,他索性开门见山的提出交易。
周凌春回神,想了下,问:“什么忙?”
“帮我找到五灵脂。”
周凌春微微地皱起眉。“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竟然是要她找粪啊……
“你知道?”他不显露半点心喜地问。
“那是寒号鸟的粪便啊。”想起小时候吃过的东西,她就忍不住想哭,嗯,关于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问她就对了,她很懂的!
“你懂医?”他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姑且试之,没想到她竟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她也能为他找到?
“我不懂医,但我二哥懂医,我小时候吃过那味药,但要说是药,听说也是有些微毒性的,你要它做什么?”这味药要说珍贵也不是很珍贵,问题就出在战乱之后许多山林都遭到破坏,寒号鸟早已不见踪影,想要捡寒号鸟的生粪并不容易。
“你能替我找到吗?”
周凌春眼垂得像是在打盹般,一会才反问:“如果我能为你找到,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反正她相公是个奸商,连圆房都可以当交易买卖,那她干脆跟他搭这门生意好了。
他毫不考虑地道:“我要的量至少要十两,只要你可以取到,我可以陪你睡。”
周凌春双颊微微烧红着,对他的遣词用字感到害羞,但如此交易绝对合理,她二话不说地道:“君子一言——”她朝他伸出手。
殷远二话不说与她击掌立誓。“驷马难追!”
“明天等我消息。”
殷远眼里迸现难掩的光采,半晌才哑声道:“多谢。”
周凌春微愕了下,旋即噙笑道:“自家人,不需言谢。”看来她家相公虽是个奸商,但守诚又能放段,还是颇有优点的,对不?
但,就在隔天,周凌春的评价立刻遭到推翻——
她睡在床上,靠着内墙,因为床侧睡的是她的相公。
晌午时,她特地拿了一盒五灵脂回殷府,她瞧见他眸底闪动的异采,那时他对她说,今晚必定会履行他的承诺。
当下,她羞涩慌乱得不知所措,回到当铺后,一整个下午像个放空的呆子,被三哥和绣春给赶进内院。回殷府后,她立刻要四哥帮她备热水,因为她家相公有怪癖,所以她非得要沐浴净身不可,况且这是她人生重要的一役,绝不容许任何差错。
而后,约莫半个时辰前,殷远来到她的寝房,相当温谦有礼的要她上床,她当时吓得心都快要从嘴巴跳出来,但她还是乖乖上了床,眼见他也跟着上床,她心跳如擂鼓,觉得人生最紧张羞耻的一刻肯定是此时,但她是谁呀,她是周家的女儿,她要保持她一贯的沉稳大方,从容不迫,等待着她家相公与她共披战袍,共赴沙场,岂料——
“相公,你睡着了吗?”她浑身紧绷如石,低声问着身旁的人。
“已经三更天了,你还不睡吗?”殷远依旧未动,拿背对着她。
“相公,我已经把五灵脂给你了。”如果可以,她真不愿把交易搬上台面,因为这样实在有辱她的面子,可问题是,有人毁约在先,所以面子她必须暂时抛到一边。
“我收到了。”
“然后呢?”
“我正在履行承诺,不是吗?”
“相公,你认为我今年几岁?”她看起来像三岁吗,有那么好骗?
殷远终于翻过身,面有不耐地道:“不都在陪你睡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嗯?”
“陪我睡……”她嚼着字,水眸圆瞠,瞪着他那过分俊美的容貌。“咱们说的是圆房吧。”
虽说她一直把圆房挂在嘴边很丢脸,但再丢脸也得说呀!
“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是——我可以陪你睡。”他笑得很恶劣。
周凌春本要反骏,然她的记忆力太好,他昨晚才说过的话她至今还是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在她认真回溯后,想起他真是如此说,换句话说——“你耍我?”
她以为是他用字直白,可事实上他是故意扭曲原意,鱼目混珠。
“娘子,此言差矣,咱们在商言商,一字千金,我说出口的就一定会做到,是你该进一步跟我确认才是。”他好心地教导她商道。
周凌春哑口无言。好他个奸商,连她也讹!竟然用口头约定,用字差异来蒙骗她,要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想她一整个下午惶惶不安,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有种被愚弄的羞辱感。
殷远瞧她脸色忽青忽白,又恼又怒,最终化为委屈的扁着嘴,整个气势萎靡得犹如西落的日头,教他目不转睛,觉得身边少有她神色这般鲜活的人。
他对周氏当铺并不熟悉,只知道周氏当铺是王朝境内少数尚有百年历史的商家,尽避一代不如一代,但毕竟是百年传承的家族,有着几分傲慢气质也不教人意外,他是这般猜想的,可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傲慢气息,她甚至纯朴得像是寻常小泵娘。
像她这般不谙商场险诈的姑娘,周氏当铺在她手中恐怕会成为历史。
不再踩她,打算背过身,身体却突地被抱住,教他顿了下,回头瞪着那张满脸通红又倔强挑衅的小脸。
“娘子这是在做什么?”
“抱着睡觉啊。”她哼了声。“我睡觉时习惯抱着东西。”
这笔交易注定是要蚀本了,她多少也要拿点安慰,省得二哥日后发现五灵脂不见了,骂她败家。
殷远本想拉开她,最终还是忍着厌恶,任她硬是赖进怀里。
他微恼地瞪着她的头顶,发现她的发丝极为乌亮柔顺,没抹上发油,袭上鼻间的是一股熟悉的花香味,不禁想起她掉进水池时,周围也泛开阵阵香气……他不懂熏香,对香料了解得不多,但这是一股教他怀念的香气,是他离开巴乌城那个晚上闻见的香味。
也许是多年不曾闻过这教他惦记的香味,才会教有人在旁便无法入睡的他沉沉睡去。
这一夜的他好眠,恶梦不再跟随。
“爷……”
岁赐压抑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殷远几乎在瞬间就转醒。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周,而身旁的香气诱着他望去,就见周凌春枕在他的肩上,他这一侧脸,就极为顺势地吻在她的额上。
他皱起眉,动了动肩却抖不掉她,干脆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开。
“四哥……再让我睡一会……”呜呜,不要老是这么粗鲁,要知道她这个当家的劳心劳力很辛苦,让她多睡一点也没那么罪无可逭。
他哼了声,正要下床便听见外头周呈煦沉声阻止着,“这位小扮,我家小姐起身时间未到,你别在这儿扰我家小姐好梦。”
“夫人护卫别这么说,咱们府里出了点事,我不能不跟爷说上一声。”岁赐急归急,但嗓音还是压抑得有如气音。
“你府里出了事关我家小姐什么事?”周呈煦无视他放低的姿态,因为他不爽被唤作夫人护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周呈煦是也。”
“周护卫,在下岁赐,是爷的护卫更是府里总管,眼前正有急事非得跟爷禀报不可,再者,你家小姐已经跟我家爷睡在一块,怎能说不相关?”岁赐努力扬起和气生财的笑,就盼这鲁莽家伙别再挡在他面前,要是把他惹火,他会翻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