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月随着夕阳落下逐渐升起,一顶小轿也随着锣鼓声和几个提着灯笼的下人来到了沈家的门口。
沈家要办喜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这日子不对啊,还有这迎亲也没听说过是在晚上的,这种种古怪的迹象,让不少人都跑出来外头看热闹。
江水平穿着一身红色衣袍,自然不是特地准备的喜服,而是临时从店里买来再做修改的普通衣裳,如果在侯府里,这样的东西都不能拿到他眼前,不过今日时间紧迫,加上也只是纳个妾而已,不必太过正经,就是现在迎亲的种种事项,也不过就是一包银子丢给小厮去打点。
对于这个秀才的女儿,他一开始是惊艳的,说有多美倒不至于,只不过在这样的小地方里,也算是一朵颇有姿色的娇花,让他忍不住想要采撷。
本来他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后来会认真是因为出现了争夺的对手,没想到对方太难对付,逼得他不得不走。
不过,连老天也助他,兜来转去,美人最后还是落入他的怀中,虽然过程波折了点,但结局如此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江水平正得意的笑着,后头陡地传来一个声音让他浑身一僵。
“要来接人了?正好,我也来看看,以免出了什么差错。”长平郡主悠哉的骑着马从后边过来,她身边多了不少人跟着。
长平郡主本打算吃个酒,见证这桩婚事就算了,若不是接到消息说皇兄竟然让人跟着过来,她也不会带着一群人来压阵,就怕又出了什么意外。
不管来人是谁,她身边带着的也都不是吃素的,虽比不上皇兄身边的高手,但是对付官兵或大臣还是绰绰有余的。长平郡主很有自信的想着。
江水平心中嘀咕着这郡主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把戏时,轿子已经来到沈家门前,他想总不可能是拦着他纳妾,便先把这事丢到一边,打算有空再来细想。
纳妾不如娶妻,就是大户人家,身分非一般的贵妾还可以稍微走点过场,普通的都是用小轿从后门抬了去,前头又办了几桌酒就打发了。
沈凝香虽然是被郡主硬丢给江水平的,但是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被当成贵妾,所以虽说有锣鼓,也没有太张扬,轿子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素面轿子一顶,自然没有新郎官催妆的过程,而是要小妾站在厅堂里等着,等轿子到了门口,自己拜别父母就上轿子。
等门外那锣鼓声越来越近,沈儒堂和杨氏看着沈凝香一身银红色的衣裳,连盖头也没有,就簪了几根簪子,脸上无悲无喜,心酸得不象话,沈亭北站在一边,脸色也是黑沉得吓人,一家人没有半点办喜事的欢乐气氛。
沈凝香在穿上这件似曾相识的衣裳的时候,早已经看破了不少,她直直的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即使有胭脂水粉也无法遮掩住罢刚撞出的红痕。
“爹娘,今日我一旦踏出了这个门,您二老就当我死了吧!”沈凝香说着自己想了许久的话,“我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万万不可有一个当妾的女子来败坏了沈家的门风,今日虽是不得已,但是,世人哪里会知晓,还不如就当我今儿个出门就死了的好,起码家里的名声……还没被我弄臭。”
沈儒堂和沈亭北两个男人面色僵硬,双手握拳,恨自己没用阻止不了这一切,杨氏则是痛哭失声。
“我的儿啊!你这样说是在刨我和你爹的心啊!”
沈凝香双目泛红,忍不住哽咽,但还是坚定无比的跪在地上说:“就请爹爹答应吧!”
沈儒堂只觉得像有颗石头堵在自己的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连出声都难。
他心里明白女儿说的是对的,如果儿子还想要继续考科举任官,妹子悔婚为妾的名声的确不好听,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么舍得?
厅堂里一片沉默,和外面还响着的锣鼓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沈凝香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讽刺得让她眼睛不断的发酸,快要流下不争气的眼泪。
沈儒堂挣扎许久,手心都要被他的指甲刺出血来,看了看痛哭的老妻和不知道何时也已经泪流满面的儿子,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挖着他的心肝一样,痛苦的说:“你……今日出我沈家门……我沈家……”
砰地一声巨响,忽然屋外所有的锣鼓声全都停了,接着又传来一阵阵的刀剑交击声,让沈家人全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沈亭北先回过神来,抹了抹脸上的泪,飞快的往外奔去查看情况。
沈凝香瘫坐在地上看向门外,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点期盼。
她还能够期盼吗?还能够期盼一切有转机吗?
就在沈凝香说出那些话时,江水平正要敲开沈家门,只是手都尚未敲到门上,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一把刀就这么破空而来,削过了江水平的头发,直接插进他手边的门板上不住晃荡,让江水平瞬间脚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长平郡主一脸阴沉的回头望向坏她好事的人,看清来人,脸上马上换成惊讶的神情,月兑口诧异的道:“你不是在天牢里吗?怎么会在这?!”
“那也要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若我来得晚了,我的女人岂不是要被你送了人!”
陆排云飞身落在众人面前,对上阴沉着脸的长平郡主,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讽刺的话一串又一串。
若不是皇上让他马上紧追在后,他又觉得不安,除了一边快马赶路外,还一边送出消息,让留在这里的手下帮忙打探留意长平郡主和沈家的消息,也不能来得这么及时。
只差一点!他捧在手心里,要成为他的妻的女人,就要被这可恶的郡主逼着给别的男人当妾!一想到这里,陆排云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她,让她再也不能作乱。
长平郡主被他一双带着杀意的黑眸看得浑身发寒,但是看了看身边的人手,又有了信心,嚣张的说:“你以为你来了就能够挡住我发话的事情?休想!除非先把我身边的人全都打倒再说吧!”
但长平郡主忘了,她的手下也不过就跟她打了差不多平手,而她自己还是陆排云的手下败将,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长平郡主看着倒在她面前的人越来越多,陆排云像个杀神一般站在她的面前,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这样恐怖的男人,若真的招为郡马,只怕第一天他就会把她劈了。
之前那种看起来无害的感觉果然是装的吧?他这种遇神杀神的气魄,才是真正的样子,难怪他才这点年纪就能稳坐五军都督的位置。
难怪皇兄一直劝她放弃,让她少招惹他,这原由……她总算是明白了。
长平郡主做事之前是不会三思,却不是真傻,哈哈干笑两声说道:“这不过就是个玩笑,说实在话,就是听你说宁可进天牢也不愿娶我,让我心有不满才想这个法子捉弄你一下,要不皇兄怎么会这么快就让你赶来了?好了!我已经捉弄过人了,这就回京,至于要你做郡马这件事情就当我没说过吧!我堂堂长平郡主可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陆排云也不打断她的话,只用阴狠的眼神看着她,在她说完了所有的借口打算走人的时候,他轻轻抬刀,猛的发力,只见银光闪烁,他旁边的那顶青布小轿就从中间被劈出了一道裂痕。
他淡淡笑着,看起来却像是战场上的修罗,他慢慢的一字一句说着,“是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希望郡主回去可得好好的告诉皇上您是怎么想开的才是,否则我这刀……能劈开一个轿子,劈开一个人再轻松不过。”
长平郡主全身一抖,活像刚被冰水给浇过一般,她除了点头答应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什么。
清除掉最主要的障碍,陆排云走向沈家大门,看着还因为脚软趴在地上的江水平,眼中露出鄙夷的眼神。
“小侯爷,你说……你的妾在哪?在门里?”
江水平看了看自己差点被斩断的手和轿子的残骸,他就觉得自己果然是流年不利,不应该听郡主的话,要捡什么便宜。
现在不只便宜没占到,只怕一个不好,命都要丢了。
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这都是误会!我也是被郡主逼来的……”
“喔?”陆排云轻点了头,顺手把手中的刀往后一扔,让后头跟在他身边的亲兵给接着。“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是是,我这就走了!”
江水平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只脚,才能够更快的跑离这煞星身边,只是才刚走没两步,他又被人给唤住。
身体一僵,他僵笑着回头,“不知道都督还有什么事?”
陆排云看着那些早就躲到一边瑟瑟发抖的锣鼓队和轿夫,一脸的不耐,“把这些多余的人一起带走。”
江水平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招呼了人,自己率先跑走,后头那些人也知道自己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过是小虾米,也带上自己的东西,一个个跑得飞快。
沈家门外清场得差不多了,他才对后来开门看到一连串打斗、陆排云逼退郡主整个人傻住的沈亭北淡淡一笑,接着直直走进沈家厅堂里。
当他出现在厅里的时候,沈凝香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在愣了几秒后,才高兴得红了眼眶,哽咽的说着,“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他黑眸中有着庆幸,有着温柔,还有对她的心疼。
“你没事吧?如果真不能抗旨的话,你就娶她吧,我一点也不要紧的!”沈凝香确定了他是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想到早上长平郡主说的话,她连忙劝道。
在听到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后,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如果他对她的真心让他受到那样的苦,那她宁可他对她虚情假意。
那样,伤得虽然是她的心,却可以保他一世平安。
她渴求的不多,如果他平安一世的代价是她孤独一生,那么,就独身一人又有何妨?
重活了一辈子,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我没事,我会娶的也是你!那赐婚已经没了,郡主还有那小侯爷也都走了。”他黑眸一沉,一边安抚着她。
若不是皇上通知他这消息,让他连夜出宫出城,只怕等他回来了,见到的就是已经成为他人妾的她。
若真如此,管他是什么身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当然,现在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只是先让他们轻松个几天。
郡主既然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看来规矩是学不好了,那不如就给河北的绍家当媳妇儿去吧!
那家的老太君教子教孙都不错,上上下下的男丁都有一身好功夫,却又是最重规矩、不畏权势,早先也有人曾经娶过一个霸道公主,最后也是被整治得服服贴贴的,若是郡主到那家去当媳妇儿,肯定会有大苦头吃了。
还有那个江水平……对他的女人也敢动歪脑筋,只怕也是活腻了,他们家的爵位本来还能再袭一代,但是上次演了那一出好戏,他早就派人去收集了他不少的“好事”,他这侯爷恐怕还没当到就丢了。
没了爵位,他自己也没有出息,他马上就能让他贬成一个庶人,家里的那些产业他也不会客气的全都接收过来,就当作补贴他打听这些消息的辛苦。
“你……可别逞强,郡主说了我当小侯爷的妾,她就会放过你的,我……”沈凝香就怕他逞强,连忙说出这番话来。
陆排云听了更心疼,只觉得心里柔得都快化成了一滩水。
她以为牺牲了自己就能成全得了他?她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成全?
如果没有她,他就是活着坐拥高位和美人又有什么意思?
“记得,别再说这样的傻话,我陆排云不需要你一个女人牺牲来成全我,假如真的沦落到那样的境地,那也是我的无能,不该由你来承受。”陆排云深情的望着她,“记着,我恋上你,是想要你过得好,不是想让你去承受我所带来的苦痛。对我来说,只要你好了,我才能好。”
沈凝香听着这露骨的情话,双颊一红,眼底透着欣喜欢愉,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陆排云下意识的就想为她抹泪拥她入怀,只是手才伸到一半,就看到沈儒堂沉着脸看着他,他瞬间一凛,瞧见未来的岳母、大舅子也一脸尴尬,才明白了自己这是在未来的岳家人面前上演了这出大戏,瞬间尴尬不已。
沈儒堂轻咳了几声,又被杨氏扯着衣袖,才简短的说着,“好了,闹了这好一会儿,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几日后,该有的迎亲……”
沈儒堂恶狠狠的看着陆排云,他非常识相的马上接口道:“喜事自然是照旧进行,我会用八抬大轿娶凝香入门的!”
沈儒堂夫妻俩点了点头,这才满意了,又看了女儿一眼,之后在儿子陪伴下回内屋里去。
唉唷!这一整天折腾的,让他们老俩口可是累坏了。
沈凝香和陆排云两个人相视而笑,脸红通通的,手却是怎么也不放开。
好不容易牵上的手,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