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凝香虽然已经用凉水稍微敷过眼,等雨停下了山,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有些红肿,不过碧禾是个机伶的,小姐不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
只是在心中稍稍思忖了下,两个人在上山下山的途中,不知道说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感觉有些不同。
而对沈儒堂夫妻来说,虽然有丫鬟跟着,让女儿婚前和男人出去一次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再也不肯让她出去第二次。陆排云想晚上能翻墙碰面,也就不再提出要带她出门的要求,但还是三不五时的提了东西上门,说是要孝敬岳父岳母,可送来的东西大多数却都是姑娘用的,其用心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凝香自那日起,对于自己的嫁衣还有做给他的衣裳更加的用心,对于父母不让她出门的决定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反正就算不出去,那男人也会自己来,出不出去一点差别都没有。
沈凝香整天都窝在闺房里认真的做着针线,常常都做到腰酸背痛了,才起身休息一下,然后又低着头继续。
她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自然没心思去注意其它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丫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的和外头通了几次的消息。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一时的疏忽,接下来竟然会为自己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否则早把碧禾打发出去。
这日,她因为几日来做针线有些累了,刚好杨氏也想让她歇歇,就让她带着丫鬟坐车去了镇上最有名的首饰铺子挑选一些喜欢的。
这次她想着顺便给两个丫鬟一点甜头,就干脆两个人都带去,碧禾看起来很平静,碧桃一路上倒是吱吱喳喳的,好不高兴。
到了首饰铺子,碧桃和碧禾搀着她上了二楼的房间,一般有些身分的人家都会在房间里挑选首饰,掌柜的也会拿出不在外头摆放的好东西让人挑选。
因为常招待一些比较有身分的夫人小姐,这房间摆设也算是小有品味,屋内没熏香,而是摆了一篮子的鲜果,旁边还放了一些冰块,墙上挂了些画,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大张长长的桌子,上面已经放了一些普通款式的首饰。
沈凝香挺相信这店里的安全,若连这一点都不能保证,那谁还敢上这铺子来挑首饰?所以看着自己两个丫头好像都心不在焉,就好心的开口说:“你们留一个人下来守着门口,一个人下去挑选自己要的东西,等挑完了再换人上来。”
碧桃高兴的连声说着,“多谢小姐!小姐对我们真好!”
碧禾则是屈子,“多谢小姐赏赐。”垂下的脸上,露出一抹隐晦不明的微笑。
一个人在外头守着,房里只留了首饰铺子里介绍东西的一个妇人,沈凝香上辈子也算见识了不少,看到精巧的目光会有一丝欣赏,却不会着迷,让一边的妇人有些意外。
就算是那些有点家底的人家,见到这些金银首饰都会有拿了不想放的时候,这个秀才家的小泵娘倒是镇定,样样都是看了看而已,顶多动手模模真假。
介绍了一会儿,妇人先行离开,留点时间给客人鉴赏考虑,屋子里就只剩下沈凝香一个人,她正拿着一对蝶恋花的簪子在头上比了比,对着镜子瞧,门又被打了开来。
她想着不是刚刚的妇人就是两个丫头其中一个,也就没在意,将东西放下后一转身,她吓得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江水平,她想让自己稳住心神,却发现对这个男人的害怕,使她根本就无法不发抖。
对她来说,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她的恶梦。
江水平对于她的惊呼,很自以为是的认为是一种喜悦的惊讶,忽略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淡淡笑着说:“想见你,就来了。”
这样听似深情的口吻,让沈凝香忍不住想吐,他那自以为温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对她来说就像是冰凉的蛇在皮肤上慢爬一般,让她冒出了一堆的鸡皮疙瘩。
别人不知道,她还会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吗?
沈凝香又退了几步,觉得这个距离足够安全才停下,然后冷冷的看着江水平,“江公子,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说这样的话,更何况我已经定了亲了。”
她冷淡的态度和江水平所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预想的情况是,当他说出那样暧昧的话后,她该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或是一脸感动的望着他,怎么会如此冷淡?
他笑了笑,然后脸上满是失落,“我知道的,你家里为你定的那门亲事,听说是女圭女圭亲?”
沈凝香对于他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的意外,以为是自家哥哥说的要不然就是他自己去查的,反正不管哪种对他来说都不费力气。
她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身边的丫头泄漏出去的,因为她完全无法想到这两个人还有接触。
“是又如何,难道江公子还缺这一杯喜酒喝吗?”沈凝香淡淡说着。
她心里头可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眼前这个男人来喝她的喜酒,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这话不是伤我的心吗?”江水平满眼柔情的望着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想着恨不相逢未嫁时,若能够早一点遇见你,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
沈凝香在心中冷笑,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们的确是相逢在“未嫁时”啊,怎么,他脑子不清楚了,连他们是什么时候遇上的都不记得了?
想想,若不是遇见他让她吓得跌落湖中,她也不需要那么草率的就答应了和陆排云的亲事,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说到底,她根本就不想遇见他。
江水平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真的被自己那两句话给感动了,心中更加洋洋得意,表情却深情款款。
“凝儿,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天听到你定亲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你居然就要毁在一个莽夫的手里。”他痛心疾首的说。
沈凝香觉得自己快被那一声凝儿给吓得吐了,只想立刻夺门而出。
若非这房间在二楼,她跳窗出去恐怕会摔断手或脚,她早跳窗逃走了。
不过,江水平怎么会这么刚好的就出现在这里?外面守着的人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凝香恍然大悟,了然的笑了笑。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定不是碧桃那傻丫头,而是碧禾!上辈子,她也是经过了不少的“巧合”,益发相信两人有缘,最后跟着这男人走的。
本来,她都替碧禾打算好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这男人引来了。
如果她没了前世的那些记忆,仍是那个单纯又蠢的沈凝香,想必会照着那丫头所想的那样走,被这男人的花言巧语所感动,接着又做出跟人私奔的蠢事吧!
她心中冷冷的笑着,听着眼前的男人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这世上就他一个痴情人,就他一个男人懂得怜香惜玉一般,再也受不了的在江水平说到两个人以后可以多多出来见面时打断了他的话。
“江公子,不知道是谁让你误会了,这门亲事是我自己愿意的,一点委屈也没有,你不用也不需替我叫屈。”
江水平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竟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脸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扬高了声调说:“我知道你是不愿的,你也不用这样来安慰我。”他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他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死心的说着,“我懂你的心,你是想让我就这么死心,然后隐藏自己的心伤去嫁给一个你一点都不爱的人……”
沈凝香越听越觉得恶心,以前的她脑子到底是装了什么,才会被这男人的花言巧语给迷了心窍?
她冷漠的看着他,声音冰冷,“江公子,依我俩的关系,我实在不需要说这个谎来安慰你,而且我刚刚就想说了,你从进门起说的那些话,对于一个不过第二次见面的姑娘家来说,为免太过逾矩,这次我也不想计较,但请你现在离开,以免毁了自个儿的名声。”
江水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连伪装深情都做不到了,他眼底闪过阴狠,白皙的俊颜上瞬间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沈凝香在心中冷嗤了声,果然是个只会演戏,骨子里恶劣的人,然后慢悠悠的说着,“我说,别在姑娘家前面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顺便“滚”远一点。”以免脏了别人的眼。
“你——”他双眼泛着红丝,沉着脸,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一般。
这时候沈凝香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应该自己滚,要不然也等有人来救她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才对。
现在,她是说得高兴,但是……这无耻的男人不知道会怎么样报复她?
她曾经见过他强迫一个丫鬟和他做那苟且之事,结果那丫头反抗中甩了他一巴掌,却被他拳打脚踢到几乎只剩一口气。
一想起这事儿,她整个人从心底冷到脚底。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她说刚刚那话都是开玩笑的,然后附和他,表示自己也喜欢他?
江水平不知道她心中的恐惧,只是阴沉的在想着她的反应怎么会和碧禾告诉他的完全不同。
这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人说了谎!他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竟被个小丫头骗了,即使他明白这是事实。
他眼中满是怒火,无法忍受一个乡下姑娘竟敢如此严厉的拒绝他,甚至把话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不过就是一个打铁的莽夫,他好心想救她月兑离苦海,却被这样硬生生的打了脸,让他要如何忍受?!
就在江水平要发难时,门外传来碧禾和男子的声音,门再次被打开,出人意料的是,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沈亭北。
沈亭北意外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禁紧皱着眉问道:“江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水平恨恨的想着这好不容易弄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脸上却换上了浅笑,“这不是想来挑点首饰给家里姊妹,谁知道刚刚在外头看到了沈姑娘的丫头,想着进来打个招呼,才刚说了两句话,你就来了。”
沈亭北点了点头,没怀疑他说的话,他来帮妹妹挑些礼物,听掌柜的说妹妹也在,便上楼来,外头的确有自家妹妹的丫头守着,刚进来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紧张或者是慌乱的表情,两个人站得又颇远,真要有什么也不大可能。
只是想归想,他还是表情严肃的说:“江兄,这男女有别,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一点,毕竟瓜田李下,多惹人非议。”
江水平应了下来,又和沈亭北说了两句就匆匆的告辞离开,只是离开之前,他阴恻恻回望沈凝香一眼,让她忍不住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那样简单就打发掉的人,会这样乖乖的离开,绝对不是因为他接受了她的拒绝,恐怕反倒是深深的恨上了她的不识抬举,准备了日后报复。
沈凝香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却清楚的明白,这可能会在未来成了事实。
但是他没做什么之前,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只能一天天的揣着这样不安的心情过下去。
只是,她还是希望,这样的不安真的只是她多想了……